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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军们照着城下敌人密集之处,滚木和礌石雨点般打落下来,巨大的打击从天而降,片刻就杀伤了不少黑军,城下的兵士们依然呼喝声雷动,坚定围拢在仅存的云梯周围。
刘整抽出腰间的破锋刀想去砍断已经靠墙的云梯,却没想那云梯上端早已经绑上了铁钩抓,仅仅的抓入木桩内难以斩破。
一名全身锁子甲的彪形大汉手顶铁盾从云梯上一跃而上,站上了木墙,左手铁枪一闪,将一名挥刀看来的土龙军兵士刺穿了身体。
大汉抽出短枪,朝身后的旗头大声喝道:“把旗子给我插到这贼厮鸟的墙上!”
正在远处观战的鞑靼大军看见本方的黑色旗帜在城墙上迎风招展,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当即有几队汉军兵士下马整队,迅速上前支援登城的黑军。
刘整侧身躲过了那披甲大汉的短枪,手中的破锋刀一挥,蹂身而上和敌人展开了近距离的搏战。
虽然他平日里也号称武艺冠绝一军,但对方显然并非泛泛之辈。两人刀枪并举,站在一处。
这个时候,黑军的将士正在那大汉身后攀援而上,越来越多的开始占据寨墙。
当然端坐在北门上一直观察着战场形势的郑云鸣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是不是要此时出动背嵬营?抑或是太早了些?”郑云鸣心中有些犹豫不决。对于战机的把握虽然都说是一种天赋,但其实除了绝少数领悟力极强的天才之外,其余无不是通过在战争实践中不断观察摸索,甚至犯错而积累出来的经验。
现实却容不得没有经验者的半分犹疑。
郑云鸣这么一迟疑的功夫,大队步兵已经冲到北面寨墙下,或者树云梯,或者搭人梯,开始了队北面寨墙的全面进攻。
他们看准的正是北面寨墙的守军注意力全被几架黑旗军的云梯吸引过去的良机。
寨墙防备的不均衡性在敌军恰到好处的冲击下暴露无遗。
短时间内多处寨墙已经被敌军步兵攀援而上,呼延瑀的兵士们四处救火却应接不暇。且越是调动,破绽反而越多。大队敌兵如蚂蚁一样源源不断的攻上来,眼看着寨墙的失守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王登看见敌人来势凶猛,转身对郑云鸣说道:“请大将速退回大营驻守,王登保证率领将士奋勇迎敌,把敌人赶回去。”
“混账!‘郑云鸣高声说道:“本将的位置就在这里,鞑子想攻破沙头市,除非从本将的尸体上跨过去!”
他正说话间,一支流矢掠过,钉在了据他不过尺许的揽月牌上。
此时的郑云鸣却似乎格外冷静,他眼也不眨的说道:“发信号让背嵬营出动,你把城楼上这五十名背嵬带去,务必将那些杀上城来的贼子统统赶了下去!”
王登还没有来得及应承,突然听见沙头市里传出隆隆的鼓声。
大队的背嵬营士兵全副武装的向城墙方向赶来,葛怀手中擎着一口棹刀跑在队伍最前面,他的身后是高举的“京湖制置使司知营田总管背嵬”旗帜。
数百健儿蓄锐已久,个个斗志高扬,大声呐喊着朝城墙杀来。
正在和刘整搏斗的大汉看见守城军出动了增援,将手中短枪挽了个枪花,把刘整逼退两步,大声喝道:“不要和南蛮子纠缠!守住云梯让后面的的弟兄们杀上来就是胜利!”
黑军们听见了命令,纷纷挡住了上城的马道和搭上寨墙的云梯,摆了个死守不攻的架势。等待着城下的大军增援上来,充分发挥自己人数上的优势。
他们这态度一摆出来,城上的守军不能靠近云梯,城下的背嵬军被堵在马道上上不了城,形势顿时严峻起来。
突然间背嵬营队伍里一名白甲银盔的小将挺身而出,身手敏捷的爬上马道,张开手中的银漆宝雕弓,在极短的距离上连珠似的发箭,顿时好几名黑军官兵咽喉中箭,跌下了马道。
守住马道的黑军战士眼看那白袍小将来势凶猛,个个都挺了刀枪向他冲杀过去。但见那小将左躲右闪,在众人的刀枪间灵活的跳跃着,仿佛就是穿梭在马道上的精灵。
乱战之下,守住马道口的黑军兵士渐渐被引到了寨墙之下。
葛怀一声怒吼,将手中的大刀轮的如风车一样冲上了马道。身后的背嵬兵士跟着他源源不绝的杀上了寨墙。
那彪形大汉见马道失守,恶狠狠的怒骂了一声,回过头了连续几个势大力沉的刺杀,试图在短时间里解决刘整。
刘整舞动着团牌躲过了这一阵凶猛的攻势,正要挺身上前反击。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刘队长站开了,我们要开火了!”
他扭头看时,任雄威和韩四郎用夹被裹着竹将军,一个抱住头一个抱住尾,炮口正指向刘整二人身后的云梯。
刘整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侧身让过了炮口。
那彪形大汉自然也是知道这大竹筒的厉害,慌忙间低头向旁边一滚。
竹将军喷出巨大的火光和烟雾,炮响声中任雄威和韩四郎被后坐力带的向后飞去。
第十三回 硝烟起处争鼓角(4)
一枚石弹在近距离上直接命中了搭上寨墙的云梯,将云梯上端带着铁钩,还有半个木桩头一起轰击的粉碎。云梯带着正在向上攀登的兵士一同跌下了寨墙。
黑军的士兵们看到守城者如此疯狂的举动,这才真正开始有些害怕。有些人开始不自觉的脚步后撤,慢慢的退到云梯边上准备逃跑。
“不许逃!南蛮子的妖术没有什么可怕的!都给我冲上去!”那带甲大汉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其实也自顾自的慢慢向后退却。因为他分明看见任雄威和韩四郎夹着另一支竹将军冲了过来。
黑军的士兵们看见大将如此,心中自然更怯。
凡沙场胜负,起作用的因素很多,比如士兵的技巧、后勤的完备、将帅的指挥,但是对于城墙争夺战,胜负只关乎于气势。
狭道相逢勇者胜,在一丈多的狭小寨墙上,谁夺取了勇气的制高点,谁能掌握了胜利。
哪怕这个制高点只是几个小兵一时的奋勇夺下来的。
西端的寨墙又是一声巨响,这是看见了背嵬军不要命的表现之后,几个火器队的士兵自顾自的行动,硝烟之下寨墙上密集紧靠在一起的黑军将士死伤枕籍。
这对于进攻者不安的心理又是重重一击。
珍视荣誉如生命的信念一旦开始崩塌,许多黑军士兵开始拼命的涌向云梯企图逃下城去。
沙头市的两面这时候几乎同时响起了号角声,在西面朱胜带着一队士兵,在东面秦武带着一队士兵同时增援了过来。
三路夹击之下,黑军更加手足无措,有的人甚至被逼迫着跳下寨墙,企图逃得一条性命。
那带甲大汉眼见大势已去,一面挥舞铁枪应对着刘整的进攻,一面慢慢推到最后一架云梯前面,将铁盾向刘整一掷,转身攀上了云梯就要下城。
“贼子休走!”刘整侧身让过铁盾,丢下手中刀盾,弯腰拾起地上的一支钩镰枪。探枪头朝着那大汉刺了过去。
那大汉闪身形躲过这又快又狠的一枪,擦挂之间钩镰挂住了那大汉的腰带。
刘整脚抵住木桩,用尽浑身力气要将那大汉抓上城来,那大汉攀附在云梯上使不上力道,只能大声咒骂却半点力气也使不上。
云梯下一名蒙古士兵看见黑军的长官眼看要被敌人所擒。当即手脚并用爬上云梯,拼命的抓住那带甲大汉的身子,这一拽力道颇大,刘整被带歪了几步,身子探出寨墙半截快要摔倒出去。
任雄威大喝一声,上前也抓住了刘整的腰带,狠命的往回一拉。几名背嵬将士赶紧过来帮忙,大家七手八脚的一起用力,将那带甲大汉和蒙古兵一起拉上了寨墙。
韩四郎抱着几个点了火的铁蒺藜跳到寨墙上,狠狠的砸向在下面跳脚叫骂的黑军士兵,几声爆炸声后,众人只能看见向着北方舍命奔逃的背影。
“任雄威,我欠你一条命!”刘整狠狠的锤了一下任雄威的胸口,转身对那带甲大汉大声笑道:“南蛮子的武功如何?”
伴着他的朗声大笑,是寨墙上贯天彻地的欢呼声。
郑云鸣伸袍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用手扶着身边的背嵬战士缓缓站起,寨墙上大小旗帜一齐朝着对面的鞑靼大军摇动,炫耀着宋军的胜利。
这时候的蒙古军却没有做出咄咄逼人的架势,步弓手撤去盾牌,收弓上马,聚集在一起的轻骑兵们再度摆撒开来,摆布成漫天星式的散阵。
那名黑甲将领再度策马奔到已经是尸积如山的北门之下,大声呼喝道:“敏罕那颜(蒙古话作千户)石焕中被你们生捉了去,他是个了不起的勇士,塔思国王希望用一骆驼的黄金跟你们交换他!”
郑云鸣大声喊道:“你回去告诉塔思,要想换回石焕中,叫他用俘虏的所有荆襄百姓来交换!”
那黑甲将领愣了一下,旋即说道:“塔思说了!营田什么的只是个管理百姓的达鲁花赤!这座城的守城那颜在哪里,塔思想知道他的姓名!”
“守城的就是我知营田总管郑云鸣!”郑云鸣喝道:“已经对你等说过的,不要啰啰嗦嗦的三番五次再来搅问!”
黑甲将领喝道:“草原上的勇士从不将自己的姓名当做羞耻!若那将官不肯通名就算了,塔思国王说,这一次南征匆忙,他必须赶着回北去,不再进攻你们的城市!但明年秋高马肥的时候他还会回来,那时候约总管郑云鸣再好好的厮杀一场!”
“明年秋高马肥,郑某在这荆襄之地恭候国王驾临!”郑云鸣喝道:“少送了!”
那黑甲骑士举起长枪怒喝一声,飞马折回本阵。鞑靼军马卷旗息鼓,开始有条不紊的撤退。
“要不咱们开门追击一下?”看着王登跃跃欲试的样子,葛怀瞪了他一眼:“这样严整的后撤,就算我们一军齐出追击,也打不过人家。”
郑云鸣笑着拍拍王登的肩膀:“这第一场大战能够从纵横无敌的鞑靼人手中讨得一场胜利,已经算捡了天大的便宜,哪里还敢奢望追击。”
“放心吧,以后和鞑子碰面的机会,多到数也数不清的。”
“现在先打扫战场吧。”
沙头市的寨墙上到处是被竹将军轰烂的木桩造成的缺口,敌我官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到处可见。不少土龙军和黑军的伤者在尸体堆里大声呻吟着,似乎是在给大战后的沙头市多增加一分悲凉的气氛。
郑云鸣带着众人下到了寨墙下,却看见这个时候北门已经被扶老携幼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哇的哭了起来,登时上万人一起哭成一片。
这一刻他们第一次体会到所谓战争,是一种多么恐怖的东西。
百姓们一边哭着一边向郑云鸣跪拜了下去:“多谢总管大人救命!”总管大人救命之德不敢忘!“总管大人再造父母!”的哭喊声纷纷响了起来。
数万名逃脱了蒙古人刀锋的沙头市百姓,这时候才真正将感情彻底的宣泄。
郑云鸣再怎么大声逊谢也无济于事,他的任何话语都被淹没在感恩的声浪里。不得已只有留下王登和葛怀安抚惊魂未定的百姓。自己寻了个空子闪身躲入了小巷。
刚进的小巷,就发现那个在关键时刻使用连珠箭法冲上马道扭转形势的白袍小将,正坐在街边上擦拭着新缴获的弯刀。
她脸上雕着花纹的银色面具还未除去,但那矫健的身姿和手中惯用的宝雕弓已经泄露了身份。
郑云鸣过去坐在赖家娘子身边:“你不该出来的,我说过打仗是男人的事情。”
月儿将头扭向郑云鸣,银色兜鍪下两只秀丽的眼睛看不出悲喜:“跟男女并没有关系,任何人都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再说。”她的口气突然变得骄傲起来:“打仗似乎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嘛。”
“你懂什么……”郑云鸣长叹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