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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出而帝留,惴惴以居,藉藉以毙,越之罪大矣。虽然,或亦国君死社稷之说误之也。若君臣同死孤城,而置天下于膜外,虽猎卫主之名,亦将焉用此哉?
【三】 民愚无知,席安饱以为势,陵蔑孤弱,士大夫弗能止焉,与之俱流而ル其仁恕之心,忘出反之报,自贻死亡以为国病,祸发不可御矣。 夷狄非我族类者也,蝥贼我而捕诛之,则多杀而不伤吾仁;如其困穷而依我,远之防之,犹必矜而全其生;非可乘约肆淫、役之残之、而规为利也。汉纵兵吏残蹂西羌,而羌祸不解,夷狄且然,况中国之流民乎?夫其阑入吾士,不耕而食,以病吾民,褊人视之,其忿忮也必深。上无能养也,无能安也;弃坟墓,离亲戚,仰面于人以求免于冻馁,又岂其情之得已哉?役则役焉矣,驱则驱焉矣,不敌我十姓百家之相为朋比矣。愚民于是而以侮之为得计,士大夫于是而以制之为得势,有司于是以箝束驱除之为保我士民之功。一王之天下无分士,天地之生非异类,而摧残之若仇雠,伤和气,乖人理,激怨怒,则害于而家、凶于而国,皆自取之焉耳。 西晋之末,蜀已覆于前矣。刘弘薨,山简ウ,荆湘之士民虐苦流民;而若冯素者,且持保固乡里之邪说,惑狂愚残忍之荀眺,欲尽诛之;四五万家一时俱起,杜挟之以作乱,天道之必然,人情之必致也。呜呼!眺欲尽诛之,独非人乎,事即成而何忍?况其祗以自贼也!迨其已反,则又或咎之曰:杀之之不速也。不仁者不可与言,有如是夫!
【四】 刘聪陷雒阳,执怀帝,百官无一死者。呜呼!若此之流而可责以仗节死义之道乎?雒阳之困危也,周馥请幸寿春而不听,苟请幸仓垣而不果,迨其后欲出而不能,悲哉!帝将迁而公卿止之,为之辞曰:效死以守社稷也。乃若其情,则有二焉:弗能固守,而依于所迁,则迁寿春而周馥为公辅矣,迁仓垣则苟为公辅矣,从迁之臣,弗能据尊荣也,此一情也。久宦于雒,而治室庐、置田园、具器服、联姻戚,将欲往而徘徊四顾,弗能捐割,此又情也。故盘庚曰:“无总于货宝,生生自庸。”总其心于田庐器服之中,仰不知有君,俯不知有躯命,故曰若此之流,恶可责以仗节死义乎? 十金之产,卒逢寇乱,不忍捐其鸡豚瓮缶,而肝脑涂地,妻子为俘,汴京士庶拥李纲以ん呼者,此情而已矣。玄宗将奔蜀,杨国忠列炬请焚府库,帝曰:“留此以与贼,勿使掠夺百姓。”其轻视货贝之情,度越寻常远矣。是以唐终不亡也。
【五】 刘琨送石勒之母以招勒,而勒不服;高齐送宇文护之母,而护旋攻之;不拘以为质,而欲以仁义动狡悍之寇,不已愚乎!曰:此未足以诮琨也。执人之父母,胁之以降,不降,则杀之以快意,此夷狄盗贼之行,有心者其忍效之乎?送之归,虽不足以怀之,而彼亦无辞以决于致死。曹嵩死而徐州屠,陶谦愚矣。琨非愚也,琨所以不能制勒者,怀、愍弱,琅邪孤,王浚挠之,其势不振;琨虽忄亢慨,而旧为贾谧、司马越所污染,威望不足以动人;抑且沈毅不如刘弘,精敏不如陶侃,勒是以睥睨之,知非已敌,而孰其听之?使琨而能如郭子仪也,则香火之誓,动回纥而有余。回纥岂果畏鬼神、恤信义哉?有以制之,而又持名义以临之,蔑不胜焉。仁义有素,而声灵无拂,则此一举也,足以折勒之狡而制其死命,故曰:“仁者无敌。”琨未全乎仁也,非仁过而愚也。若拘人之父母以胁其子,非人之所为也,固琨之所不忍而不屑者也。
【六】 王导秉江东之政,陈κ劝其改西晋之制,明赏信罚,综名责实,以举大义,论者韪之,而惜导之不从。然使导亟从κ言,大反前轨,任名法以惩创久弛之人心,江东之存亡未可知也。语曰:“琴瑟之不调,必改而更张之。”非知治之言也。弦之不调,因其故而为节其缓急耳,非责之弦而亟易其故也。不调之弦,失之缓矣,病其缓而急张之,大弦急,小弦绝,而况可调乎? 晋代吏民之相尚以虚浮而乐于弛也久矣,一旦操之已蹙,下将何以堪之?且当其时,所可资以其理者,周ダ、庾亮、顾荣、贺循之流,皆雒中旧用之士,习于通脱玄虚之风,未尝惯习羁络者;骤使奔走于章程,不能祗承,而固皆引去。于是虔矫束湿之人,拔自寒流以各逞其竞躁,吏不习,民不安,士心瓦解,乱生于内而不可遏矣。夫卞壶、陶侃,固端严︱毖之士也,导固引壶于朝端,任侃于方岳矣,潜移默化,岂在一旦一夕哉?宋尝病其纪纲之宽、政事之窳矣,王安石迫于改更而人心始怨;元、绍圣、建中靖国屡惩屡改,而宋乃亡。锻铁者,急于反则折。褊人憾前图之不令,矫枉而又之于枉,不可以治无事之天下,而况国步方蹙、人心未固之时乎? 且不但此也,汉末尚声誉,而曹操矫之以严;魏氏急名实,而司马矫之以宽;彼皆乐翘前人之过,形君人之非,以快人心而使乐附于已。当导之世,王敦尝用此术矣;其后桓温又用此术矣;所以进趋利徼功之人而与为逆也。导唯无此不轨之志,故即因为革,从容调御而不自暴其能,夫导岂无κ之心哉?桓彝品藻之曰管夷吾,则其不袭王衍诸人之荡以靡天下,可知也。又恶知其不服膺陈κ之谏而特不露其锋尔。有当世之略者,好恶不激,张弛不迫;褊人不知,求快一时,而怪其弗能为也,愚者何足与深言邪!
【七】 王弥劝刘曜都雒,曜不从,弥以是轻曜而背之。弥,盗魁之智耳,恶足以测狡夷之长算哉?石勒视刘曜而尤狡,张宾之慧,非弥所能测也。勒在葛陂,孔苌请夜攻寿春,据之以困江东,勒笑之,而从张宾北归据邺。勒横行天下,岂惴惴于纪瞻者,然而知瞻可胜,而江、淮之终不可据以为安,勒之智也。 江、淮之春有霖雨,常也;纪瞻与相持,不以雨为困而勒困,于此可以知地气、可以知天情矣。三代以上,淑气聚于北,而南为蛮夷。汉高帝起于丰、沛,因楚以定天下,而天气移于南。郡县封建易于人,而南北移于天,天人合符之几也。天气南徙,而匈奴始︹,渐与幽、并、冀、雍之地气相得。故三代以上,华、夷之分在燕山,三代以后在大河,非其地而阑入之,地之所不宜,天之所不佑,人之所不服也。是故拓拔氏迁于雒,而六镇据其穴以残之,延及于齐、周,而元氏之族赤。守绪迁于蔡,而完颜氏之族歼。耶律亡,而其支庶犹全于漠北。蒙古亡,而其苗裔种姓君长塞外者且数百年。舍其地之所可安,以犯天纪,则未有能延者。枳橘貉鹆之性,黠者自喻之,昧者弗知也。王弥、孔苌之所以愚而徒资曜、勒之笑也。 夫江、淮以南,米粟鱼盐金锡卉木蔬果丝之资,彼岂不知其利;而欲存余地以自全其类也,则去之若惊。然则天固珍惜此土以延衣冠礼乐之慧命,明矣。天固惜之,夷且知之,而人弗能自保也,悲夫!中华之败类,罪通于天矣。虽然,夷而有曜、勒之识也,则自知此非其土,而勿固贪之为利以自殄其世也。
【八】 刘聪之臣有刘殷者,论史者或称以为贤。殷饰女以进于聪而固其宠,不足比数于人类者也。故其言曰:“事君当几谏,凡人尚不可面斥其过,况万乘乎?”论者以为贤,则且为谄佞者排摘忠直之口实,殷虽不足比数于人类,而不可以不辨。 事父母而几谏者,既以不忍伤恩为重矣;且子日侍父母之侧,谏虽不切,而娓娓以继进,父母虽愎,亦无如其旦夕不相舍者何,而终必从之;非君之进见有时,言不伸而君且置之者也。父母之过,无安危存亡决于俄顷之大机,旦过而夕改,无过矣。君操宗社生民之大命,言出而天下震惊,行出而臣工披靡,一失而贻九州亿万姓百年死亡之祸,待之宛转徐图,虽他日听之而悔无及矣。父母之过,即有导谀之者,淫朋而已矣,奴妾而已矣,其势不张,其徒不盛,其饰非簧惑之智,不能凌我而出其上;微言而告父母以所未觉,彼未能结党强辩以折我。君而不善,则聚天下之僻而辩、巧而悍者,称天人、假理势以抗我;而孤忠固忧其不胜,微言如呐,夺之者喧う,而气且为夺矣。凡此数者,谏父母易,而谏君难。处其难,而柔颜抑气、操瓦全之心,以若吐若茹、而伺君之颜色,此怀禄固宠之便计,其为小人之道也无疑。况乎君臣义合,非有不可离之去就哉! 刘聪凶暴嗜杀,殷以是为保其富贵之计则得矣。以献女媚夷之禽心,而姑取誉于天下,其术巧矣。本不足与深论,而邪说一倡,若苏轼谏臣论之类,师其说以为诡遇之术,君臣之义废,忠佞之防裂矣。
○愍帝【一】 愍帝之西入长安,必亡之势也。刘聪虽去雒阳,石勒虽去江、淮,而聪在平阳,勒在邺,雒阳已毁,襄、邓已残,勒一逾河而即至雒,聪一逾河而即犯关中;长安孤县于一隅。亘南北而中绝,二虏夹之,旋发而旋至。张轨远在河西,孤军无辅;李特又割据巴、蜀,而西南之臂断;天下所仅全者江东耳,而汝、雒荒残,则声势不足以相及;贾疋、索、麴允崛起乍合之旅,不足以系九鼎明矣。周ダ等之中道而遁,非葸怯而背义也,知其亡在旦夕,而江东之犹可为后图也。 长安、自汉以来,芜旷而不可为奥区久矣。聪、勒之不急犯而据之也,以其地之不足恃也。名之为天子之都,而后刘聪欲固获之矣。帝不入关,长安未即亡也。当其时,石勒已舍淮、襄而北矣,雒阳虽生蔓草,而陈、汝、蔡、邓犹凭楚塞以为固,东则连寿、泗而与江东通其津梁,西则连关、陕而与雍、凉、系其络脉,此率然之势,首尾交应之形也。使愍帝不舍中州,而权定都于陈、许、宛、汝之,二虏之不敢即犯辇毂明矣。疋、怀土而挟之以西,人无能与争,而但思逋散,则不亡何待焉?故嗣兴于丧乱之余者,非果英武之姿,不可亟处危地以徼幸,非怯也,所系者重,一危而天下遂倾也。 夫夷狄亦何尝不畏中国哉?人所胥戴之共主,一再为其所获,而后知中夏之无人,不足惮也。苻坚自将以趋淝水,高纬亲行以救晋阳,皆以自速其亡,况素不知兵、徒以名义推奉之愍帝乎?智者知此而已;而愚以躁者,乃挟天子为孤注,而诮人畏沮,不量力,不度势,徒败人国家,岂有救哉! 然则肃宗拥朔方一隅之地,与天下相隔绝,何为而成收复之功邪?曰:禄山悍而愚,已据长安,意得而无远志,轻去幽、燕而丧其根本,是朝露将者也,故一隅攻之而已足。聪与勒各据狡兔之窟以相凌压,方兴而未戢,岂孤立之势所可敌哉?势因乎时,理因乎势,智者知此,非可一概以言成败也。
【二】 职官贱而士去其廷,封赏滥而兵逃其汛,天子之权轻,物无与劝,而忠贞干理者羞与匪人为伍,其情中涣,此成败之枢机,持之不谨,则瓦解而莫能止。陈κ谏琅邪以金紫饰士卒,符策委仆隶,非所以正纲纪。其言得矣。虽然,天下方乱,人心愈竞,死亡相枕,益不厌其荣宠之情,天子蒙尘,夷盗充斥,乃躁人得志以求名位之时也。重抑之,力裁之,项羽元刂印,而韩信、陈平行亟去;张元、吴昊斥于韩、范,而导西夏以倡狂;即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