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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
如情见外头的人都散得差不多后,这才慢吞吞回了后院,捏着酸胀不已的虎口及手腕,一个晚上的时间,一家人把四万两纹银全用小铁锤弄成小块的碎银,他们也不容易呀。
来到后院,便听到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如情苦笑,不知该说知礼很有当官的潜质,还是该说他腹黑阴险。
为了因赔偿而让方府有种伤筋动骨的形像,知礼夫妇又建议干脆再找来人伢子,卖些下人,再变卖些大宗的器件,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就已表明方府为了收拾妾室的烂摊子,可谓是东拼西凑、倾家荡产。
除了赔偿的银子全用了部份碎银外,家里大宗的家具器件都全让人搬了出去,这会子,人伢子也登门,何氏与林氏合力把府里一些做事不得力或是与张姨娘有关联的下人全统统发卖了出去。这样一来,外人都会夸赞方家果真言而有信,不愧为书香世家,有错能改,善莫大焉。
当天闹了很大的动静后,得到赔偿的老百姓带着感感戴德离去后,方敬宣也差人送了些银子来,后来如善也免不过样,又送了五百两银子,甚至庆昌侯府和余家也各送了一万两及两千两银子来,方敬宣和如善都是方家出嫁的女儿,她们帮扶娘家也是情理之中,余家闺女是方家的媳妇,身为姻亲,也可以意思意思一下的。庆昌侯府夫人与方家媳妇同姐妹,这回也是雪中送炭,传扬开去,哪个不竖起大拇指赞美的。因为有诸多人相帮,方府先前蒙受的形像陡然高大起来,外人纷纷夸赞方家诸子不愧为读书人,不但孝顺,还能担当大责,是个有担当的。区区一个姨娘犯了事,居然出动全家给收拾烂摊子,这样的气魄,放眼整座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当天晚上,方敬澜与张姨娘及一干她的心腹婆子全被放了回来。
*
方敬澜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呆了三天,这三天来,简直是度日如年了。虽然大理寺的人对他还算客气,没有用刑,也没有逼供,也只是很客气地询问了些关于张氏之事。自己的妾室在自己眼皮子下做出这样的事,方敬澜头都要气炸了,但是他不愧是能屈能伸的读书人,很快就坦承了张氏所犯下的罪行,并竭力承担即将下来的一切后果——知礼第二日便来与他通气了,先坦白从宽,再演个苦情记。
方敬澜这一招玩得妙呀,原来还鄙夷他没能管好内宅的官员,见他如此痛快承认自己的失责,并深深忤悔,反还给了些许佩服,也没过多为难他。只是让他签字画了押,等待进一步的刑部问责。
而张氏,张氏就没那么聪明了,先是狡辩再扮柔弱,后来见扮柔弱行不通后,又强辞夺理,最后还耀武扬威,把她嫁入豫郡王府的女儿也给搬了出来,并且还威逼利诱,极其嚣张,可惜她运气不大好,审问她的可是大理寺最公正严明无私的杨士河。这位杨士河为官清廉,京里数一数二的“钉子户”,软硬不吃,脾性极怪,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生平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为虎作伥、为非作歹之人,一旦有犯事的官员犯在手上,不死也要脱层皮了。偏张氏犯了他的大忌,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想当然,张氏狠受了一顿苦头。
最终,在见识了这位杨大人铁面无私后,张氏总算老实了,交代了罪行。刚开始她还想遮遮掩腌不肯说实话的,但最终与手下心腹的供词不符,又狠受了排头,这才老老实实把罪行全吐了出来。
又过了两天,刑部发了话下来,按如情的解释便是:方敬澜内宅管束不力,以至引发如此祸事,按律当革职查办。然,鉴于认罪态度好,并积极作出赔偿事宜,以弥补过错。就从轻发落,革去盐运使司的职务,外放至湖北襄阳任知府,任期四年,以观后效。
大庆朝官员升迁制度自有一套较完善体系,一般情况下,中了进士,一是进翰林,二是外放,任期满后,或政绩不错,又继续往肥点的地方任职,若成绩继续开花,便从知县升知府,再从知府一路往下一级一级地升上去。一般外放个四年到八年,如果中央有人,便能进入京城为官。如果中央没人,便在地方上当个土黄帝也是不错的,但总体来说,同样品秩的情况下,京官却要比地方官高半个品秩。
方敬澜贬至襄阳任知府,原先的三品肥官陡然贬了六个品秩,也算是近乎灭顶的打击,尤其方敬澜今年已四十有三,外放几年回来,近五旬的年纪,正是成熟稳重的年纪,只要京里有人,升官的可能性还是满高的,但不知又要熬多少年了。
其实,因内宅闯出来的事儿祸及官运,确实挺冤的,但遗憾归遗憾,却没有人同情方敬澜。但方敬澜丢了盐运使司的官儿,发配外省任知府,对方家来说,也还算能接受,至少,仍是有官职在身,先前比起知礼最坏的打算,丢官闲赋在家又要好太多了。再来,知礼三兄弟没有受影响。已是难能可贵了。更难得的是,因为此次知礼把这件事处理得极好,在民间及仕林极有威望,并且极得上司器重,甚至连当今圣上也破例召见了两回。只要能得天子赏识,方家不愁没有未来。
方敬澜回到府后,如情吓了一大跳,先前还风度翩翩英俊潇酒的中年大叔,原先也只不过几根白头发点缀其间,可这才短短三天时间,便平空生出了大半华发,原本还算平滑的脸上也刻上好些皱纹,脸也瘦了一大圈,看起来在大理寺的三天时光着实让他吃足了心里方面的苦头。
方敬澜神色极其狼狈,几乎鬓发散乱了,全身臭不可闻,神色阴沉沉的几乎可滴出水来。李氏连忙让人烧了热水好生侍候着梳洗一番,而张氏则怯生生地跪在松鹤堂里,一脸的篷头苟面,衣服脏乱不堪,身上还穿着先前的衣裳,如此炎热的天气,又在大理寺呆了三天,早已汗臭一身,三步远的人都能闻到身上的臭味。
衣服裙子上还有好些破损,十指血迹斑斑,脸颊红肿已看不出原先的姿色。可以想像,她在大理寺还得到了刻意的关照。
再来,她身后的张婆子等人也衣衫滥缕,极不成样,此刻正神情恐惶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就算因恐惧的汗水沾湿了衣裳,从额头一滴滴往下掉时,也不敢随意动弹。
众人或站或坐在周围,全纷纷给以厌恶痛恨的目光。唯有知廉夫妇面色复杂地一并跪在下首,一言不发。
老太君坐在首座,面无表情,半阖着眼,也不瞧张氏,只一味的双手拨动着佛珠。
老太君不开口,李氏等人也不敢贸然开口。
如情立在老太君身后,冷眼瞅着张氏,心中并无多少同情,反还有隐隐的幸灾乐祸。但目光接触到知廉夫妇时,心里又复杂起来了。
因为同是庶出,知廉又特受方敬澜宠爱,一直养在张氏身边,而她却养在老太君屋子里,是以她和知廉一直不甚亲厚,比起知礼知义冷淡却又隐含关怀不同,她与知廉,近乎是陌生的熟悉人了。
但这种陌生,随着林氏的到来而有所打破,也让如情认识到,这个三哥,虽然有个最爱蹦达的姨娘,但为人还是不错的,至少读书肯用功,没干过坏事,从不说兄弟姐妹的坏话,唯一的缺点便是不够大气。在虽冷漠却冷漠得有个性的知礼面前,少了份独当一面的气场。比起说一不二处事果决的知义,又少了份外露的霸气。总之,在两位嫡兄面前,少了份气场与霸气,但不管如何,张氏这样的歪瓜还能生出个好枣,也算是方敬澜的福气了。
但如今,如情也挺同情他的,被老娘连累,他也是冤枉的紧呀。
足足过去小半个时辰,如情见林氏跪得摇摇欲坠的身形,颇不忍心,轻轻推了推老太君。往林氏的方向呶了呶嘴。轻声道:“奶奶,地上凉,还是先让三哥三嫂先起来吧。”
老太君微微睁眼,瞟了他们夫妇一眼,冷哼一声。“我又没让他们跪着。”
一身玄衣的知礼这时候也开了口,“三弟,你抚弟妹回屋去吧,我看弟妹身子有些不适。”
知廉原先也发现了林氏的不对尽,但他一向性子柔弱,在这种关头也不敢贸然开口,闻言忍不住给知礼如情投去感激的一瞥,跚蹒着抚了林氏出去。
回到院落,知廉把林氏抚到椅子上坐下,很是歉疚,对林氏道:“对不住,让你受累了。”想起林氏为了替自己姨娘弥补过错,嫁妆都撕去了一半。
林氏疲惫地笑道,“谁叫咱们是夫妻呢。相公千万别这么说。只是姨娘的事,相公打算怎么开这个口?”
知廉沉默着,张氏让方府几乎糟受灭顶之灾,父亲丢官贬职,方府散尽大半家产,这回张氏就算有九条命估计都不够填了。但是,张氏再是可恨,总归是自己生母,身为儿子的,哪有袖手旁观之理。
只是,他在方家除了得父亲宠爱外,嫡母李氏却拿他当眼中钉,老太君对自己虽一视同仁,但也是不冷不热。兄长优秀又能干,与自己并不亲厚。姐妹们平时候连面都几乎见不着,亲情生疏到如此地步,他一已之力,估计是难保住张氏了。
但林氏想法又比知廉乐观些,她握着知廉的手,缓缓道:“相公别太辈观了。老太君虽然恨极了姨娘,但也是个心软的。大哥大嫂也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再来四妹妹也是个心善的,相信只要老太君四妹妹还有大哥大嫂他们不落井下石,公爹应该会看在你的份上,不会要了姨娘的命的。”
知廉深深皱着好看的眉头,“娘子说的也有道理。大哥大嫂和四妹妹的为人,还是不错的。可是,太太恨极了姨娘,还有,爹爹一向注重名声,又热衷名利,此次因姨娘而受了牵累,等会不知会气到何种地步。”对自己父亲,知廉还是满了解的。
林氏道:“按最坏的打算,姨娘是少不了皮肉之苦了,并且,府里也是呆不下去了。等会儿,相公还是主动站出来承担吧,相信公爹对你的疼爱,应该不会牵怒到相公身上。只是,姨娘这辈子,只能在庄子上或俺堂里度过了。”
知廉沉重地点头,“只要能保住性命,我已无他求了。”
*
果真如林氏料中了,老太君等人虽极恨了张氏,但见到知廉又重新跪在堂下时,这时候也只能把头撇到一边去,一言不发了。
这时候,秋天的阳光已过了屋顶,外头亮晃晃的颜色逼得外头的奴仆全跑到阴凉处纳凉了,虽然很是好奇张氏会有命运,却也无人敢接近正院一部。
近午时的阳光渐渐从屋子里往外移,知廉就跪在离光线不远处,直热得汗流夹背,全身冒汗,张氏等人更是跪得摇摇欲坠,初秋的衣裳穿得单薄,跪在地上大半个时辰,也是极要人命的。
总算,方敬澜梳洗了一番进来,知礼夫妇起身相迎,方敬澜冷哼一声,坐到老太君下首的头一把椅子上,随手拿了茶盏喝了口茶,忽然把茶杯往张氏掷去,怒吼一声:“你个贱人,害我不浅。”
张氏不敢躲避,生生承受了这一击,肩膀痛得厉害,但她顾不得痛,爬了几大步跪倒在方敬澜跟前,哭喊道:“老爷,妾身知错了,连累了老爷,甚至连累了方府。可是老爷,妾身也是有苦衷的呀。”
李氏恨恨“呸”了一声,“你个不要脸的贱人,坏事做绝还有脸在这儿妖言祸众。你跑到外头做那起子没脸的让人戳骨头的事来,银子你倒是赚得叭啦响,出了事就让咱们替你收拾烂瘫子。如今倒好,还有脸浑说自己无辜有苦衷,你个没脸没皮的,再敢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