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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敬澜沉默了会,咬牙道:“就借口如情病下,已无法下床。恐陡生变故,不敢耽搁婚事。”
虽然这法子有些牵强,但还算过得过去,老太君仔细想了想,也沉沉地点头。
……
果如老太君所说,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陈家想与方府结亲的念头是强烈的。
但陈大夫人后来又探了如真的口风,如真早已得到老太君的提示,只得以“三妹妹还未出嫁,妹妹哪能簪越?”为由,给委婉拒绝了。陈家大夫人也是门儿精的,立马听出这其中有变故,也不多呆,匆忙回去与婆母商议对策。
又过了数日,陈家老太太又亲自登了如真的门,好一番诚恳言谈,礼数周到,如真碍于陈老太太的礼数,也不好明着拒绝,只得以先前的理由再委婉拒绝了遍,并表示,自己只是姐姐,妹妹的婚事,还是得由祖母父亲作主的。
陈老太太虽然目光短浅,但行动力还是有的,一听如真这话,便猜到方家瞧不上她家的儿子,心下慌了神,明年儿子就要参加春闱了,若不找个可靠的有实力的姻亲,十年寒窗苦读又能剩下什么呢?于是乎,陈老太太又领着大儿媳妇妇直接杀到方家。
老太君早有准备,在这一天里,带着全家老小外出玩耍,没有三五天,是不会回来的。
而方敬澜,气节陡变,身体吃受不住,病下了,不宜见客。
陈老太太吃了个闭门羹,想着儿子前涂无望,再也生不出任何力气来,几乎倒下阵来,所幸后来如真又与陈大夫人一通耳语,陈大媳妇又转告婆母听:“方家让媳妇转告于您,让娘不必忧心,方家大公子发过话了,只要二叔果真有真才实学,自是不会受埋没的。御史大人为人公正廉明,爱才如命,二叔只要刻苦努力,定能高中榜首,光宗耀祖。到那时候,有了功名傍身,何愁娶不到优秀的媳妇?”
陈老太太听大媳妇这么一安慰,这才堪堪缓过神来。
……
京城的冬天一向来得猛烈,九月刚过,十月过后便寒风大作,方府也开始烧起了地龙,
处于低气压下的方府陡然变得死气沉沉的,朱姨娘红红的眼眶,一直安静的如情,及成日里长吁短叹的方敬澜,及隐忍在忧愁下却掩不住喜色的李氏母女……玲珑发现,方府原先的肥水衙门陡然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而清水衙门的写意居,则比以往更加清水了。
本月,知廉即将扑任,林氏随行,大约要在外头呆二至四年,这时候正收拾行李箱笼。
前段时日,知礼一篇声讨官场漏习的谏书,大受大学士杨士和赞赏,并破例向皇帝推荐知礼,皇帝在升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召见知礼,知礼在朝堂上侃侃而谈,不卑不亢,行止从容,言之有物,进退自如,虽然也曾糟到部份官员反对及拮难,甚至怒斥,但知礼都一一驳斥了回去,并有根有据,气的对方吹胡子瞪眼,却毫无办法。
皇帝对知礼很是欣赏,当下授了正四品右佥督御史。而右佥督御史则属于皇帝的六科给事中,统称“科道”,属于言官范畴,主管各部的监察,是个实权在手的肥差。
知礼升官并受皇帝赏识赞赏的消息不出半日功夫便传遍京城,一时间,方家由大公子知礼支撑门面的消息铺天盖地传开,外头的情形不得而知,但方府的下人却分明感受到,最近来方府作客的中级官员家属多了起来,并且都还带着厚厚礼物。相对于倚松院的热闹劲儿,其他院落反而清冷起来。
沉香端着一盘子瓜果从外头进来,掀了羊毛毡子,碰地一声把盘子放到如情跟前的楠木大圆桌上,如情吓了一跳,从一堆绣线里抬头,望着沉香俏脸上隐藏不住的怒气,“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沉香恨声道:“还不是那该死的桃红绿柳,越发不成样了,一整个上午都不知躲哪去快活去了,半天都找不着人影。”
一旁替如情挽钱的玲珑抬头,淡淡地道:“我想定是跑到大老爷和三老爷那吧。”
沉香瞪眼,“你怎么知道?”
玲珑耸肩,“昨儿晚上桃红便奉了如情的命令,给大少爷送鞋帽过去。”
“可是,桃红不可能在大夫人那呆一整个晚上吧。”忽然又想到昨晚桃红很快就回来说,“大少爷已经歇下了,我明日一早再送过去。”沉香想到这里,忽然疑目,大胆猜测,“难不成,桃红那丫头今早借口给大少爷送鞋帽过去,就赖在那不走了?”
玲珑慢吞吞地道:“只要大老爷没离开府里,桃红估计也不会回来的。”她这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沉香再是迟顿也已明白过来,更是怒不可竭,怒道:“那贱蹄子,居然打着这种不要脸的主意。大老爷何许人物,她也配?”忽然见如情仍是专心至致地摆弄手头的针,正一针一线地往蓬妆上穿,并且脸色平静,不由急了,“姑娘,屋子里的丫头都已经那样了,您怎么还有心情绣花?”
如情顿了下,抬头,淡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桃红有那样的心思,也是没错的。我又何必拘着她挡着她有可能会有的康庄大道?”
沉香又气又道,忍不住跺脚,“姑娘,您也太心软了。桃红如此,说不定绿柳也是有样学样,您就不能拿出主子的威严震摄她们?”
如情放下手头的线,揉了揉僵硬的肩颈,沉香见状,忙上前两步,替她揉捏起来。但下手却有些重,语气带着埋怨:“姑娘就是太好了,居然由着那帮蹄子。”
如情抬眸,盯着她,沉声道:“你觉得,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做主子的有必要管?”
“那当然,不时常管着,万一怂出了什么事来,可就连累姑娘您的名声呀。”
“连累我的名声那是不假,但你大丫头的名声就不会受损?”
沉香滞住,忽然才想到胡妈妈曾经训戒过自己的话,身为大丫头,不光要侍候好主子,还得替主子训戒管束底下的丫头……
沉香想着胡妈妈的教训及夏妈妈的严厉,忽然一阵懊恼后悔,忙跪了下来,“姑娘,都是奴婢无能,没能管好底下的丫头。让姑娘您跟着受累了。”
如情并示让她起来,而是叹息道:“桃红这些事,你本不该告诉我的,自己是打是骂是罚,你自己拿捏处置便是。何必告诉我?没的让我无端难受。”
沉香恐惶地伏下身子,颤着声音道:“都是婢子的错,请姑娘责罚。”
如情再度叹气,玲珑见状,恨铁不成钢地对沉香道:“沉香姐姐,你还愣着做甚?现在不是请求责罚的时候,亡羊补牢,懂吗?”
一直没说话的玉琴也连忙道:“是呀是呀,玲珑姐姐说得极是。”
沉香又望了如情,见她并未反对,这才咬牙起身,道:“奴婢这就去将功补过,末了再向姑娘请罪。”说着大步而出。
玲珑紧握拳头,“这回桃红是惨了,最低也是罚打十板子,还扣月银了。”
玉琴不屑道:“这种勾引主子的丫头,让沉香姐姐处置她,也算是给她面子了。若真要让姑娘处置她,哼哼……”
如情忽然侧目,古怪地望了玉琴。
玉琴连忙缩了脖子,讷讷道:“姑娘,奴婢只是一时胡言乱语,姑娘千万别放心上。”
如情淡淡一笑,“不,你说的很对。”确实,如果让她亲自处置,可就不是打板子了事,最低都是打发出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见玉琴欲月又止脸上又闪现某些了然的神情,一时来了兴致,又轻声问她:“你觉得,让沉香处置底下的丫头,是对还是错?”
玉琴奇异地望了如情,想着刚才如情与沉香那番话,如今又见如情亲自问自己,心里又活泛起了心思,小心翼翼紧张地道:“其实,奴婢觉得,姑娘只让沉香姐姐处置这事,一来也是训练沉香姐姐身为大丫环独挡一面的本领。再则……”她心思电转,想着先前如情曾说过,不能替主子分担忧愁的丫头,并不是合格的丫头,于是,她鼓起勇气,一鼓作气道:“奴婢跟随姑娘多年,还从未见过姑娘打罚底下的丫头,这天长日久的,估计已在下人心目中,已生就了姑娘善良又温柔的形像,若突然来这么陡的惩罚,也是不妥的。再来,桃红虽然可恶,或打或罚都不为过。但姑娘在如今这时候给她一竿子,却也是不合时宜的。所以,桃红这般做派,还是让沉香姐姐出面敲打一番即可。”
玲珑一脸吃惊地盯着玉琴,心想着,这丫头还真厉害呀,怎么她就没想到这么多呢?还一心以为自家姑娘只一味的偷奸躲懒,把管束院子里下头的任务都一脑恼地推给沉香。原来,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弯弯饶子。
只是,只是,她先前怎么没想到呢?
如情温和地盯着玉琴,确实很是意外的,她没料到,这个很少在自己面前大声说话,也从未邀功或请过赏,一直默默做事的丫头,居然也有如此心思。
想到这里,如情语气更加温和:“那你觉得,对于桃红这样的丫头,我该不该罚?”
玉琴想了想,道:“该罚。但并不一定由姑娘出面。”
“哦,为什么呢?”如情来了兴致。
玉琴诚挚地望着如情,轻声道:“姑娘如今这样的处境,实在不宜做太多引人注目的事来。”桃红虽然可恶,勾引主子的罪名一旦成立,被打被卖甚至被打死都有可能。但,这事儿却不能由如情出面,一方面,桃红虽只是个二等丫头,但背后还是有或多或少方府的其他下人势力。另一方面,如情现在的写意居,已成了冷门衙门,无油水,无前途,丫头们心中各自打着小算盘,若一来便喊打喊杀的,那岂不更加乱套?
如情有些意外,她没料到,玉琴年纪不大,居然还看出这里头这么多门道,虽然有些牵强了些,但不失为道理。
她之所以不亲自出面处置那桃头,一来也是想训练沉香。二来也只是想着,反正迟早要嫁人的,而所嫁夫家定没有几位姐姐们来得显赫,丫头们蒙生了旁的想法也是正常不过的。只要大家面上过得去,也就算了。何必在这个时候闹将出来呢?而那时候,她嫁了人,丫头们愿意陪嫁,或愿意留下来,都由她们。
至于妄想攀高枝的丫头,那就得看她们的造化了。
……
至于后来沉香是如何处置桃红的,如情也没兴趣过问。因为,十月金秋这一天,知廉夫妇已收拾妥当,启程去通州就任。
方府诸人坐到一起吃了最后一顿晚膳,再各个感叹祝福一番,第二日清晨,知廉拜别了老太君,父亲及嫡母,兄长妹妹,又与赶来送行的如真及如善等人一一饯别。
如真先前是挺不屑知廉的,但想着大家总算姐弟一场,再者知廉自从娶了林氏后,越发稳重,如今也还算有些出息,也就大方给予祝福。
而身为同胞兄嫂,如善的心情却是复杂的。按理,兄长出息了,她这个妹子也是与有荣嫣的,但又见处处看不顺眼的嫂子林氏时不时与如真等几人话拉家常,一副依依不舍的情景,却对自己这个嫡亲小姑子冷淡疏远,心中一阵气恼。又见知廉在林氏的提点下,又与如真等人好一通拜别,总算控制不住,插嘴道:“哥哥此去通州,路上可得多加小心。听说通州有好些地痞流氓,哥哥定要小心行事。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与妹子提了便是。你妹夫旁的本事没有,敲打一些无赖地痞还是绰绰有余的。”
知廉迟疑了下,复笑了起来,“有劳妹妹关心。”
一旁的如美却嗤笑道:“有个王府的姐夫果真不错,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