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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还未完,话犹未绝,左军队里闪出一员战将,大声叫道:“我偏不服。”叔宝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此人身高八尺,紫膛脸,竹根须,戴一顶风翅金盔,斗大红缨盖顶,穿一副连环甲,官绿战袍衬里,大步上前。他姓伍名魁,乃是隋文帝亲点先锋,当朝宰相伍建章是他的族叔。罗公见他连称不服,心中大怒,喝道:“好大胆匹夫,本帅今日操兵演武,量才擢用,众将俱服,你这厮擅敢喧哗,乱我军法么?”伍魁道:“元帅差矣!秦琼乃一个配军,并无半箭之功,元帅突然补他为都领军。若是小将等久战沙场,屡有战功的,还该早已封侯拜将了。元帅赞他使的锏,天上少,地下无,据小将看起来,也只平常,内中还有不到之处。”
罗公此时被伍魁一席话,说得脸胀通红,哑口无言,唤过秦琼,大喝道:“不中抬举的军犯,怎敢将这些学不全的锏法来搪塞本帅?”叔宝暗暗称奇,想这秦家锏天上无双,四海无二,在山东谁不慕我之名,何等威风,不料我秦琼近来倒了运,连这锏都被人看低了,难道此人的锏法,比我秦家又高么?以心问心,自不信自,只得认个晦气,跪禀道:“小的该死,望帅爷开恩恕罪。”罗公心内明白,怎奈伍魁在此作对,难以回复叔宝,只得又问道:“你可还有什么本事么?”叔宝道:“小的能射天边飞鸟。”罗公大喜,命军政官给付弓箭。叔宝磕了一个头,站将起来,伍魁大叫道:“秦琼,你好大胆,擅敢戏弄元帅,妄夸大口,少刻没有飞鸟射下来,我看你可活得成么?”叔宝从容答道:“巧言无益,做出便见。我秦琼如射不下飞鸟,自甘按军法伏罪,何用将军如此费心,与古人担忧。”叔宝三言两语,把一个伍魁气得面皮紫胀,两眼通红:“嗄唷唷唷,好恼好恼!我把你这该死的配军,敢这等撒野顶撞俺老爷!也罢,你果有本事射下飞鸟,俺把这颗朝廷钦赐的先锋印输与你。如射不下来,你便怎的?”叔宝道:“六阳魁首。”罗公道:“军中无戏言。”分付立了军令状。当下二人赌头争印,众朋友多为叔宝捏着一把汗。
叔宝此时拈弓搭箭,等候飞禽,哪里有得来?罗成上前禀道:“爹爹在此操演,三军喧闹,哪得鸟雀飞来?还该下令偃旗息鼓,三军伏地,自然有鸟飞来。”罗公便传令大小三军偃旗息鼓,伏地禁声,不许喧哗。将令一下,谁敢不遵?顷刻之间,静悄悄地如无人的一般。只有叔宝一人,站在教场中间,持弓矢仰天遥望。那些众将兵丁伏在地下,响都不敢响,只把头往天上看。只见远远地有两只饿老鹰,在前村抓了人家一只鸡,一只雌的抓着鸡在下,一只雄的扑着翅在上,带夺带飞的追将下来。事有凑巧,那雄的在上,雌的在下,两边扑将拢来,合着油瓶盖踏起雄来。叔宝瞧得真切,搭上朱红箭,扯满虎筋弦,弓开如半轮秋月,箭发似一点寒星,飕的一声响,却把两只鹰和那小鸡,一箭贯了胸脯,扑地跌将下来。大小三军齐声呐喊,众将官把掌称奇,同声喝彩。军政官取了一箭双鹰,同叔宝上前缴令。罗公看了,赞道:“好神箭也。”心中大喜。要晓得叔宝的箭,乃是王伯当所传,原有百步穿杨之巧,若据小说上罗成暗助一箭,非惟并无此事,抑且岂有此理。当下罗公分付传伍魁说:“秦琼已经射下飞禽,你还有什么讲,快取先锋印上来!”伍魁说:“元帅说哪里话,俺这先锋印乃朝廷钦赐,岂可让与军犯秦琼?元帅果是要此印,还须问朝廷肯不肯。”正是:任君纵有通天手,难取将军印一颗。
不知罗公怎样取他先锋印,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夺先锋教场比武 犯中原塞北鏖兵
诗曰:
胡笳牧马扰边城,此日英雄始得名。
一战功成平丑虏,威传双锏梦还惊。
当下罗元帅闻伍魁之言,十分大怒,把虎威一敲,喝道:“唗!我把你这该死狗匹夫,擅敢违我军令!”喝叫刀斧手:“与我绑去砍了!””嗄!”两旁一声答应,把一个伍魁只气得三尸神暴躁,七窍内生烟,大叫道:“元帅假公济私,要杀伍魁,俺就死也不服。秦琼果有本事,敢与俺比一比武艺?胜得俺这口大砍刀,愿把先锋印甘心让他。”罗公怒气少息,喝道:“本该将你这厮按军法开刀取斩,本帅今日看朝廷金面,头权寄在你颈上。”“是!多谢帅爷。”罗公又唤秦琼:“本帅命你同伍魁比武,许胜不许败。”着军政官给副盔甲。叔宝遵令,全装披挂,跨马抡铜。只见伍魁怒冲冲催开战马,恶狠狠举起钢刀,大叫道:“秦琼,我的儿!快来受死!”叔宝纵骑,当先喝道:“伍魁休得无礼,放马过来!”
伍魁此时眼空四海,目底无人,哪里把这秦琼放在心上。仗平生本事,双手舞马,分顶梁劈将下来。叔宝架得一架,嚓,又是一刀。拦得一拦,嚓,又是一刀。叔宝念他是姑爹标下一员大将,所以让他三合。至第四刀盖将下来,叔宝将左手的锏嗒啷往上一迎,右手这枝锏劈面飞来。伍魁把刀迎得一迎,打在刀口上,火星乱进,震得两膀酸麻,面皮失色:“啊唷,我的儿,好家伙!”只听耳壁厢呼呼风响,两条锏如骤雨相同,弄得伍魁这口刀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叮叮当当战将下来,不上十几个回合,二三十个照面,实在当不住,虚晃一刀,思量要走。早被叔宝右手的锏在前胸一捺,护心镜震得粉碎,仰面朝天,霍咙一跤,跌下鞍鞒。此时靴尖不能褪出葵花镫,那骑马溜缰,拖了伍魁一个辔头。可怜伍魁不为争名夺利,只因妒忌秦琼,反害了自己性命。正所谓: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伍魁一死不打紧要,只把一个罗元帅吓得面如土色,众将官目瞪口呆。叔宝惊慌,魂飞魄散,不敢上前缴令。有军政官来禀元帅说:“伍魁与秦琼比武,两边不分胜败。秦琼锏梢挂中伍魁,击碎护心镜,战马惊跳,把伍将军颠下鞍鞒。马走如飞,众将不能相救,伍先锋被马拖碎头颅,脑浆进流,死于非命。请元帅爷军令定夺。”罗帅道:“有这等事!”分付将伍魁尸骸用沙方盛殓。
罗元帅话还未绝,那右军队里竟恼了一位英雄。此人姓伍名亮,乃先锋之弟,厉声叫道:“反了!反了!配军罪犯擅伤大将,元帅不把秦琼开刀取斩,是何道理?”罗公大怒,喝道:“唗!好大胆匹夫,你敢喧哗胡闹本帅么?伍魁身死与秦琼无涉。况且军中比武,有伤无论。你这厮适才叫反,乱我军心,该得何罪?”命军政官除了伍亮的名字,将他撵下去。”嗄!”两边一声答应,七八个赶将过来,不由伍亮做主,夹脖子叉出演武场来。弄得伍亮进退无门,心中一想:“可恨罗艺老匹夫,偏护内侄秦琼,纵他行凶,杀我亲兄,此仇不可不报!也罢,趁此罗艺不知,反出幽州,径投沙陀国,说罗可汗兴兵,杀到瓦桥关。我若不踹平燕山一带地方,生擒罗艺、秦琼,碎尸万段,剖肠剜心祭兄,也不显俺二老爷的厉害。”伍亮主意已定,多带干粮路费,反出幽州,星夜走沙陀国而去。
且说罗公传令散操,回到帅府,三军各归队伍。众将皆散,只有叔宝、罗成随进后堂。夫人上前接住,见老爷眉头不展,面带忧容,十分奇怪。动问根由,罗公细言一遍,夫人大惊。正在埋怨叔宝,忽有外中军传将进来,报称伍亮不缴巡城令箭,赚出幽州,不知去向。罗公闻报,满心不悦,叫声:“夫人,天使伍亮反了燕山,令侄恭喜无事了,下官也脱了干系。”一面差探子打听明白,一面做成表章,申奏朝廷,只在三日之内,自有下落。夫人见说无事,愁容变喜,叔宝、罗成俱各放心。按下不提。
单讲伍亮。当日赚出城门,诈称公干,星夜走瓦桥关,将这枝巡城令箭叫开关门,竟投沙陀国,拜在大元帅奴儿腥扇帐下,说罗可汗起兵来犯燕山。不表。
还讲罗元帅,那日得报:“伍亮出瓦桥关公干,现有令箭回缴。”罗公大喜,立刻草成奏章,九个大炮,差官起身走长安去了。正是:沿江撒下钩和线,从今钓出是非来。
话分两头,再讲金甲、童环那一日离了幽州,晓行夜住,非止一日,赶回潞州。此时蔡公正坐在堂上,二人进见,缴上回文,然后将罗公书帖并叔宝细帐呈上。太爷当堂开拆,方知就里,即唤库吏取寄库的赃罚簿来查看。蔡公将朱笔对罗公的来书:第一行整银十块,计重三百六十两。当日皂角林捕人进房时已失了些,又加参军厅乘机影射,今日对簿却差得远了。蔡公无奈,只得又对第二行,是碎银九十两,却也少了些。第三行是黄骠马一匹,镏金马鞍辔一副,镫挞俱全,已经官卖,册上注明马价银三十两。第四行是潞绸十匹,缎锦铺盖一副,枕褥俱全,金装锏二根。蔡公将朱笔逐一点明,分付库吏速备文书,就命金甲、童环将银两等物并马价当堂交付,限三日内起程,送往幽州罗将军衙门候缴。金甲、童环不敢违命,喏喏连声。蔡公又命库吏取本府项下公费银一百两,付与二人为路费使用。库吏答应,连忙取出交付。金甲、童环叩头退出。蔡公掩门退堂。不表。
单提金甲、童环回家安宿一宵,来日即将秦琼书信托人转送二贤庄单雄信得知,即便起程公干幽州,一路上趱程前进。正是: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不看水边云。
两人早行夜宿,非止一日,前往幽州等候罗公坐堂投送。且讲叔宝在罗公帐下空闲无事,日日与罗成闲耍。这一日,双双同在内花园里,两个演武耍子。罗成叫道:“表兄,小弟的罗家枪,别家不晓得,就是表兄的秦家锏,也算天下无二的。不若小弟教了哥哥枪法,哥哥教了小弟锏法,如何?”叔宝道:“兄弟说得有理,只是大家不可私瞒一路,必须盟个咒方好。”罗成道:“说得有理。哥哥,做兄弟的教你枪法,若还瞒了一路,不逢好死,万箭攒身而亡。”叔宝道:“兄弟,我为兄的教你锏法,若私瞒了一路,不得善终,吐血而亡。”他弟兄二人在花园盟誓。戏言只道无凭证,过往神祗监察明。后来两人俱应前言。
二人盟过了咒,秦琼把锏法一路路传与罗成,看看传到杀手锏,少中一想:“不要罢,表弟十分勇猛,我若传了他杀手锏,天下只有他,没有我了。”呼的一声,却住了手。罗成叫道:“哥哥,完了么?”叔宝应道:“正是。兄弟,完了。”罗成学了一会,却把枪法也是一路路传与秦琼。看看传到了回马枪,也是心中一想:“表兄英雄无比,若传了他,只显得他雄威,不显我的手段了。”也便一声响,把枪收住。叔宝道:“兄弟,完了么?”罗成道:“正是。哥哥,完了。”叔宝学了一会。罗成道:“哥哥,这样学习却没甚意思,不若哥哥拿了枪,小弟拿了锏,厮杀一回,才有兴头。”叔宝道:“兄弟说得有理。”当下提枪在手,使个势子,耍的一枪,刺将过来。罗成把锏将枪一迎,叔宝几乎跌了一跤,那枪杆却撞在金鱼缸上,哄的一声响,把那缸打得粉碎。
罗公正在后堂同夫人坐着说话,忽听得震天一声响,吃了一惊,同着夫人悄悄步人后花园内张看,见表兄弟二人在那里演武,打碎了金鱼缸。只听罗成叫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