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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的心愿未免过高,对女儿亦期待过多了。”凤兮低首蹙眉,紧握手中的翠玉,用力过甚关节泛了青筋都恍若未决,那声音涩涩干干,也早没了往日冷冽。
隐隐的,眼前似是闪过一佝偻身影,那人虽是龙冠高戴,大小一致晶莹剔透的罕世珍珠串连于冠下摇摇曳曳,可那珠链后隐现苦涩的眼充满了挣扎,充斥无奈。虽是龙袍加身,彰显皇室最容,彰显王者风范,却罩住了一副老态身躯,无帝王威严,无君王气度,哪见风光,哪见倨傲。
那是奚献帝,步履满山,懒散度日的奚献帝。
在他身后有一窈窕身影,一身凤衣,高傲自负,虎视眈眈的觊觎他身下皇座令他如坐针毡。却见朱色的唇,青黛的眉,魅惑的眼,年轻、貌美、高贵、不服、不逊。
是非成败,奚献帝、尹皇后这对夫妇也终走到了头,虽是世上最亲之人亦是最疏远者,却偏偏一同苟活在波谲云诡、风云变幻的宫廷中,一同苟延残喘的在狼心狗肺之徒眼前做戏,岂不是天下最富足,亦最最可悲的一对?
幸福美满本就不属于皇家,那是世间最平凡之物亦属最难得,渴求、奢求,求而不得。
父亲,若女儿的良人诚如奚献帝者,那女儿岂不是要做尹环?可他不是,他是高翔于天际的雄鹰,是驻足于崖边傲视群小的雄狮,亦是女儿心中已决定托付终身的男人,不离、不弃、不避、不负。
凤兮攥紧了拳头,心中有了主意,那双目亦不再闪烁彷徨。
“我有时候真恨你,恨你娘,恨你的出生,恨你们母子拥有的一切,更恨我所承受的屈辱,恨我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孽障!”突兀的,良久不语的姨娘口出言语咄咄逼人,再望那眼眉竟透着决绝的恨意,令她不解,令她匪夷。
吸了口凉气,凤兮亦回视:“为什么?当真因为妻妾邀宠,因父亲的恩爱难均分么?”
古往今来,女子吃醋,使劲手段争一席之地,早已密织出不同于真刀真枪的修罗场,那是男子难以介入的地界,亦是杀人不见血,行错一步便万劫不复的残酷刑场。
“因为我不能为他产子诞女,因你是他唯一的血脉,因他早将一生最好的呈献给你们母子,摇尾乞怜只为她施舍的一笑,真令我作呕!”姨娘冷眼以对凤兮的哑口无言,继续道:“你兄长、你二姐,均非他所出,而是他麾下死去将领的遗孤。我与你大娘,其他妻妾多年未得一儿半女全因他逼服的断孕之药!想不到,景门唯一的血脉却是最卑贱、最嗜杀的血统结合而成,岂不可笑,岂不悲哀!他一生杀戮无数,所犯下罪孽,所斩杀生灵又岂能数尽?或许这便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要他终身无子,亦无子送终,当真活该,当真作孽!”
凤兮骇然,对于这番话难以反驳,径自沉浸于那“唯一的血脉”几个字上。
姨娘笑的疏离,神情愤慨而萧索:“掠人妻子,屠杀其宗族,这便是你那父亲的真正面目,便是我一生都难摆脱的梦魇,直至他死了,被人分尸,被人侮辱,我仍感不到一丝快意,仍难偿我所承受痛苦万分之一。”
姨娘望着一脸狐疑愣神的凤兮,望着她秀雅的脸,妖艳的眼,一举手、一投足竟无不显现倾国之姿,那种卓然独特的气质,那种妖娆风姿竟与昔日的兮奴如出一辙!
她尚记得多年前正值奚朝、蛮奴战事四起时,她所住的边陲小镇百姓唯恐遭战火侵袭,均四散逃离赶往京师方向。
而她一家极为不幸,与路途中恰遇蛮奴将领,父母、兄长均当场被杀,尸横郊野。
她被压至蛮奴军营红帐内,所见皆是奚朝女子,两三人围坐一团于角落。细问之下才知此处名为红帐,实则为姬女居所,注定要过夜夜受欺凌、受侮辱的日子,但有羞愤难当者均自尽了事。
而她,怕死。
是夜,她被强拉进主帅营帐。
她没有呼救,亦没有挣扎,而是睁大了眼牢牢记住上方男子的样貌,将他粗鲁施暴的一切恶性印刻于心底,永生难以磨灭。
他说他叫昊尤,是蛮奴大将军,家中有妻强悍,因此对她乖顺服帖甚为喜爱。
她知道她并不美,她只是听话,最起码在昊尤眼中是的。
听闻蛮奴女子大多凶狠毒辣,且奚朝女子柔情似水自是有不同韵味。
也难怪昊尤对她一阵痴迷,尤其喜爱轻抚她的眼。
可也仅此于一阵,几日后昊尤之妻来了军营,因有人密报昊尤圈养了姬妾于帐内,便要来捉奸。
那晚,她正于昊尤身下辗转承欢,突然帐帘被掀开,一耀眼夺目的身影闯了进来:“贱人!”
昊尤为她挡开一剑。
惊慌片刻后,她这才望清楚来人。
烛火斑驳闪着光影,而那女子竟有副倾国之貌,执鞭的手细腻白皙,因帐内灌入的冷风而摇曳的袖、裙摆,更突显身躯的凹凸有致,幽幽深眸充斥着怒火更显夺目,诚如最上等的宝石。
那女子唇边勾出个残酷的弧度,笑的极冷,眼中阴森森的如利剑。
夫偷情,妻愤愤,而她只是路人,毫无选择的介入这对夫妇中,充当了牺牲品。因她望见了昊尤眼中的痴迷,竟牢牢锁住那女子周身,那是一种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光芒……这几夜,于烛火照耀下,她亦从他眼中望见过,却似透过她望住的是另一人的魂魄,又远又近。
这时,她才注意到,那女人的眸子竟与她有几分相似。一双晶亮的眼镶嵌于她平凡的脸上,璀璨夺目,那是她平生最大的骄傲。
如今,那骄傲却顿时沦为耻辱。
至此,她终于明白那所谓的欢爱,亦不过是一个毫无价值的替代品暂时充当承受思念的物件罢了,真是可笑!
“兮奴,本王不过是逢场作戏,这些下作女子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昊尤一开口就是冷箭,结结实实的扎了她一身。
可她除了觉得备受侮辱,心中竟并无刺痛感。
兮奴冷目望来,冷声笑了:“那你现在就杀了她!”
昊尤沉默,背对着床榻回视着妻子,突然也扯出一个笑,笑的开怀,笑的肆意,似是满意妻子的醋味,似是心悦这种妒意,似是他大丈夫的虚荣均被瞬间填满,那快意甚至再也盛不下了,洒了一地。
她还未晃神,就他毫不犹豫的提剑回身砍来。
番外二
她还未晃神,就见昊尤毫不犹豫的提剑回身砍来。
剑刃白光一闪而过,迎着烛火一并照了过来,一瞬间的晃目,一瞬间的冰冷,死亡的气已逼近颈侧……
却听那女人急忙呼声:“慢着!”
软鞭一挥缠住剑身,她瞪眼望着昊尤,竟有些娇嗔:“我说叫你杀你就杀啊,实心眼的!”话未落,唇边的笑已悄然绽放,刹时间艳光夺目,另满室烛火黯然失色。
至此,瘫倒在床上的她早已一身冷汗,为这昊尤的狠而心惊胆战,为那女人的一句戏言便可玩弄人命于股掌而通体透寒,亦为着自己的软弱、无能、认命而羞愧。
昊尤定是爱极了那女人,那女人也定是爱极了昊尤。
他不惜与旁人欢好来试探,她不惜以旁人的性命去证明。
他们都如最热烈的火,拥有着最难浇熄的欲 望。
而她,不过是一潭水,一潭苟活于烂泥塘最底下的污水,因昊尤而污秽,因兮奴而浑浊,在他们烈烈燃烧中几欲干涸,却不想因另一个男人逐渐找回清澈,污水仿若蜿蜒流入清涧,以期洗涤一身的不堪。
那个男人就是景如山。
在蛮奴旁支部落王昊尤的军营中,有一个汉人厨子,生的一双百变巧手,虽是哑巴却可烹饪出世间最美味的佳肴。自她被轰回红帐后,亦曾有几个将领前来邀欢。一个主帅不要的姬女便与红帐中其他女人再无分别,一样赖以夜夜与不同男子的欢好换得点赏赐,或许当她们离开的一日可凭借它们继续苟活。而她,在不同男人身下辗转喘息时,所盼望的除了微薄的赏赐,亦还有傍晚的一碗白饭、一道青菜,那是家乡的味道,来源于奚朝的饮食文化。
自此,她便知道有个哑巴厨子,小景。
在那段她人生中最孤寂、最黑暗的日子里,小景烹制的菜肴仿若清泉般涓涓流入心田,虽素未蒙面,却因这个蛮奴大营中又有一个奚朝的子民而期盼。
每一次,昊尤领军出征,她们的红帐中都充满了哀叹,众女子无不默默祈祷,为那些战场上被斩杀于蛮奴刀下的奚朝将士,也为自己。因为,每一次出征,不论输赢,都意味着夜晚蛮奴男人们的无尽发泄,意味着她们又要承受无穷无尽的屈辱。
也不知是否天缘巧合,因那次昊尤在与奚朝的一次交战中受了毒箭而数日下不得床,那哑巴厨子小景特熬制了祖传汤药,再配以精心调制的菜肴,居然另昊尤的伤飞速痊愈。这一次,她在心中并未佩服小景,而有了怨恨。也因这一次小景的功劳,昊尤特恩赐他选个女人。
红帐内,所有女人都将以往那些用身体换来的饰物一一佩戴,为了展现最美的一面,亦为了摆脱此处。
小景随着侍卫走了进来,清秀的脸,如湖水般清澈的目光,腼腆微红的面,拘谨的神情,原来他只是个少年,一个俊俏羞怯的少年。
不知怎的,她的心竟柔软了一角,为他淡淡的笑容。
小景的视线扫了一遍,不语,众人亦沉默,尴尬而令人窒息的气氛见缝插针,悄悄环绕众人周身,突然地她们自卑、彷徨,甚至羞愧,一个干净如水的少年,一个懵懂羞涩的少年,她们污秽不堪的样子只能令自己的丑陋更为猖獗。
一个个的,她们都低下了头,只有她坦然的回视。
小景一愣,直直往来,望进她的眼底。
她知道,她赢了。
此时,红帐的帘却再次被掀起,一道亮丽的风景闪入,大红色的蛮奴服加以叮当作响的配饰,侍卫们愣了,女人们愣了,小景也愣了。
绯红的身影,耀眼的笑容,夺目的神彩,上天却又给了她银铃般的声儿:“小景,选好了么?我跟昊尤说了一定给你好好的办,既然你是我带来的人,怎么也要风光的娶妻!”
心底的墙轰然倒塌,她眼前一花就要晕倒,幸得身边有根柱子强撑着背脊令她伪装坚强。兮奴就好似她的梦魇,而她亦不过是兮奴的影子,因一双相似的璀璨眸子而令她有了不同的命运——昊尤爱兮奴,以她为替代,小景迷恋兮奴,因此选了她作妻子。这或许便是她这生幸福的定义,亦或许是她悲苦命运的降临。
从那以后,她才知道,原来幸福与痛苦一直携手并进,如同最亲密的恋人,交叉折磨世人,令她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如此便一念了一辈子。
那晚,她身着兮奴的旧红衣端坐于小景的帐内,仰望着小景的笑,触目他眼底的温柔,竟盼望它们是因她而生的,于是便回以温柔的浅笑。
小景俯身吻了过来,只不过片刻便被她推开,再度望着他的笑容,那里面却掺杂了复杂的意味,令人参悟不透。可她却明白了,小景并非是小景。他的吻太过纯属,他挑 逗的技巧太过熟练,以她的经验可知,那绝非一个单纯无知的少年所应会的。
她疑惑的轻声问道:“你……是谁?”
一向哑巴的小景附耳过来,声儿竟是低沉的好听:“景如山。”
耳边灼热的呼吸令她脸红,她却顾不得呆愣,轻呼道:“你会说话!”
那时的景如山只不过是奚朝军营中一名小小探子,尚未立过军功,更谈不上扬名。而此次,景如山设计混入蛮奴,在途中先以厨艺赢得兮奴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