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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做了那样不光明耍弄人的事情,却用这般坦荡的态度说出来,那双犹如万古同春的眸子里又闪着亲切而真诚的眼光,让人无从恨起。
高氏本就感激他帮自己出了钱,如今知道是周诺,表姨家是自己娘家人,跟仝芳熟识,且和柳无暇还有这样一层亲戚,越发觉得亲切。
唐妙虽然赚了便宜却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撅了嘴冷冷地看着他,在他热情打招呼的时候只不冷不热地敷衍了两句。
周诺感觉到却混不在意,他便是这样,只要有人的地方他就是焦点,没两句话便是他跟高氏夫妇说说笑笑,柳无暇只温温地笑着,时不时地应两句或者解释点什么。
唐妙却不觉得柳无暇会被烂梨花抢了风头去,他虽然粗布衣衫,可静静站在那里便有种无形的气场,让人无法忽略他,反而觉得他就如万花丛中那一抹让人无法忽略的明净之色。
为了表示她对周诺的不满,唐妙便只跟柳无暇说话,就算周诺看过来问她点什么,她也要假装没听见,或者恍然大悟的样子瞪着一双黑亮的眼迷茫地看过去,疑惑道:“周少东家说什么?”
柳无暇知道唐妙素来不是这样小气的人,肯定是周诺方才得罪她了,笑了笑,也不去管跟她聊得甚好。
过了一会,周诺道:“大叔大婶,以往没机会,这次既然这么有缘让我碰上,可不能让你们就这么回去。不如和表哥一起去我那里住两天四处玩一玩再走,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柳无暇笑了笑对唐妙轻声道:“你们一来,连我都沾光,要是家里不忙勿需客气,且去吃得他肉疼才好。”
唐妙笑起来,高氏说家里虽然不很忙,但是也不好意思打扰,不过今日走肯定也是赶夜路,就去打扰一日,明天回家。
周诺看向唐妙,又对柳无暇道:“康宁兄,你去告假一起同去。”
柳无暇笑着点了点头,“恭敬不如从命。”顺路经过训谕院子,进去请了假,然后一行人上了马车去周诺的园子。
路上柳无暇三言两语给唐妙讲了讲周家的事情。
说起这个周家也有一段故事。
周诺的母亲是柳无暇本家的一个姑姑,家里庶出的叔伯的姑姑多,往日走动少,小时候柳无暇也没见过他,更不知道他到底是自己哪个姑姑的孩子。后来大一点,表兄弟之间自己走动起来,才熟悉了。去年底周诺自己在县里安家,与柳无暇算是亲密起来。
柳无暇性子温润,周诺豁达,这两人倒是很合得来。周诺不嫌柳无暇温吞虚套,柳无暇不嫌他张扬抢风头,两人成了好友。
周家从四十年前就一直经商,从小本生意做起,倍受大家歧视,后来就算有钱也不入乡绅之列。周诺父亲曾经为了提高门族地位向柳家提亲,愿意奉上极其丰厚的礼金和田产希望能娶一位小姐。结果却被柳家一些族人极尽羞辱,后来周家因为在赈灾中表现突出,加上无意间对某权要有救命之恩,一来二去经过考察之后被委派了皇差,一夜成名,乡绅官员也竞相巴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周诺的父亲却主动娶了柳家一位庶出的小姐,柳家原先被求亲的那位大爷想再送一位嫡出小姐嫁与他做正室夫人,他却严词拒绝,并不以自己取了庶出的女子而有丝毫自卑轻贱,反而恩爱有加,一生再未纳妾。
只是周家后来与柳家走动极少,及至那位柳小姐母亲去世,周家便和柳家彻底没了走动。
如今周家有大把的钱,也是日行善事,广置田地。不但在各地开了铺子,还开设几百家作坊,养活了数万人。周家也彻底洗脱了贱商的污名,靠着勤恳为皇差效力,位列乡绅豪门之内。
周诺奉父命锻炼经营本领,前几年与各兄弟分管不同商货,大江南北地奔波,如今积累的经验被要求分管一县不同铺子的生意。单就密州县就有木匠坊、杂货铺、绸缎庄等十几种,他玩闹中将生意打理得有声有色,颇受好评。
周诺的园子在密州县繁华的地段,周记绸缎庄的后院。小院外面看普普通通,青色的砖墙,白灰粘缝,看上去细致秀气,唐妙认出是磨砖对缝的砌法,真是低调的奢侈,想想自己家拿泥巴糊墙,这烂梨花随便住住的就是这么高级小豪宅!
她扭头看过去,周诺正跟她父母热络地介绍什么,心下不禁狐疑,他到底想干什么?自己家和他家也没什么亲戚,就算小时候去玩过也没必要这么套近乎吧?她紧紧地蹙着眉头,嘴唇抿起来。
柳无暇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轻轻一笑,在她身边低声道:“妙妙,别那么紧张,周诺虽然有点随性人很好,只是喜欢逗趣而已。”
唐妙却靠近他,几乎要贴在他身上,偷偷地道:“柳无暇你要离他远点,别让他带累坏了你。”
柳无暇呵呵笑起来,周诺听了回头看他们,暧昧的视线斜睨着唐妙,咳嗽了两声,朝她眨了眨眼,又跟高氏说话。
唐妙哼了一声,心里将他跟那种自恋自负不尊重人骄傲自私的家伙化为等号。
唐妙觉得周诺让他们来就是为了显摆的,显摆他精致的院子,九月里菊花遍地,木槿冷艳,甚至有几盆在温室里的紫薇和秋海棠开得正欢,像极它们那招摇自恋的主人!院子里有几个相貌俏媚,身材窈窕,穿红着绿的丫头随时伺候,那媚眼几乎是要黏在他身上。
不过唐妙也不和自己过不去,既来之则安之,有福不享是傻子。所以晚宴她吃得很饱,席间精美肴馔流水一样往上上,吃不几口就撤下去换新的菜品。唐妙敢保证那些菜品不全是北方菜,也得亏周诺走南闯北的有见识,家里的厨子被他□得做菜既快味道又好,唐妙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什么山药枸杞清汤鸡、鲜蟹肉花雕姜汤、金卷丸子汆扇贝汤、五色豆粉窝头……每上一道唐妙都要尝一尝,免得错过就没了机会。
柳无暇一直吃得很慢很少,见她特别喜欢那道秘制五香辣味鸭胗便在侍女要撤走的时候悄悄留下,自己端了放在她跟前,笑微微地道:“晚上能吃这么多吗?”
唐妙肚子饱了眼不饱,有点为难,皱了眉头认真地思考,然后道:“你特意帮我拿了鸭胗,我要再吃一点这个。”
当他平静的时候她像个孩子,当他失意的时候她像大人,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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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劝唐文清夫妇多饮两杯的周诺扭头看了他一眼,挤了挤眼睛,然后让丫鬟给唐妙上了一碗多汁牛肉盖饭。厨子精心挑选的小牛肩肉炖得鲜嫩多汁,一旁还放了一块嫩煎过的牛眼肉,看上去就能让人想象出那细嫩香甜的口感,唐妙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柳无暇微微蹙眉,瞪了周诺一眼,转首对唐妙道:“夜里勿吃太多小心积食,实在想吃吃明日再让人做也好。”
唐妙本来还纠结上菜不断自己肚子太小,听柳无暇如此说便狠了狠心,只吃了一小块煎嫩牛还有一块清炖牛肉,看着实在舍不得,便大方地推到柳无暇跟前,“无暇,你吃了那么点,这个很香,你尝尝。”反正肉是分开的,给他吃也不算自己剩下的。
柳无暇笑了笑,提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品,赞了一句,见唐妙瞪着一双黑亮的眼充满了是吧是吧你要多吃点的神采不忍心拂她的好意,吃了小半碗才让人撤下去。
这里的菜唐妙没法形容,只能说是两生吃过最香的一顿,色香味俱全,海陆空会战!
高氏一直劝周诺不要上菜了,这样的款待让她有些不安,周诺太张扬,与柳无暇给人的感觉是两个极端,让她一下子有很大的压力,自己没什么能回报的,本来以为只是沾点亲戚,过来住一宿就算,没想到是这样隆重的酒席。
所以在饭后周诺提议带他们去梨园听戏,然后逛逛夜市,买点好玩东西的时候高氏坚定地拒绝了。
周诺感觉出他们的紧张,却也不在意,依然照旧,不管说话做事毫不收敛,让丫头带他们去最好的客房,先看看房间然后服侍他们沐浴,他则和柳无暇坐在花厅内说话。
柳无暇漱口净面回来,看他一脸得色不禁叹了口气,“你也太嚣张,唐家大叔和大婶哪里经过这样阵仗,你会吓到他们的。”
周诺笑了笑,神态极为暧昧,“康宁,去年我在南方没机会照顾你,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兄弟回来,哪能不帮你一把?你就算是庶出,虽然以后从柳家没什么钱财可得,可你有智慧功名,以后定能出人头地,有什么张不开口的?那丫头十三岁了,如果喜欢就赶紧跟大婶提一提,你要是不好意思,兄弟我……”
“周诺!”柳无暇忙打断他,“你……说什么子虚乌有的东西。如今事未竞我哪有心思想那些。况且妙妙是个孩子,我又在孝期,你怎么会出这么烂的主意。”心里却知道自己早就不将她当孩子,就算她只有七八岁的年龄,却能说出比大人还有见地的话来,安慰人的时候熨帖人心。
周诺笑起来,“孩子?嗯……”他点了点头,“就算是孩子,你恰好守孝,一年后她也将近十五岁,娶来成亲不是刚好吗?反正你觉得她合心,对她比别个人多了点心思,大丈夫当先成家后立业,有什么关系。况且如今夜阑在,等他找我去,我便带你同行。你这般智囊,还怕不成名?况她不过一个小丫头,你怕什么?”
柳无暇轻叹道:“总之……”似是不知道如何说,索性转了话题,“夜阑先生也未必能助我,我只能靠自己。去年我出去游历一段时间,今年打算去省府那里转转,顺便也去去济州……”
周诺笑道:“放心,你做什么我支持你。夜阑虽不能给你明面的帮助,却能给你暗处的机会。”
柳无暇道了谢,“周诺,我不急,朝堂水深,一旦涉及中心处,只怕我无能力自控,若遇险途,亦无力自保。除非我有足够能力应付,我不想过早踏进去。”
周诺摇了摇头,“你这可矛盾,矛盾得很,难道你等着那小丫头被人娶回去再着急?”
过了一会周诺见柳无暇淡然沉静地坐着竟然一言不发,叹了口气道:“康宁,跟小丫头一起你挺有话说的,跟表弟我说不两句就沉默,既然你对她特别,为何不能娶她?”
柳无暇笑了笑,“这不是我想就行的事情。”
周诺摊了摊手,随手抓起旁边桌上一柄沉香嵌宝玉如意,“那是什么?彩礼我出婚礼我帮你们置办,以后你们的生活我来管,况且以你的智慧还能清贫?只要你想什么样的生活给不起她?”
柳无暇垂下眼睫,颤了颤,缓缓道:“一入江湖险中险,你说……我如何忍心?”
周诺哈哈大笑,“好吧,你自婆婆妈妈,到时候可别怪我不提醒你。”
柳无暇轻轻地叹了口气,眸子微微眯起来注视着厅内上方垂下的琉璃灯盏,那般灿烂温暖,如清晨第一缕阳光那样清澈美丽,她从一个孩子的时候就仰着稚嫩的脸庞脆声告诉他“我就想种地!”他可以不高尚,却不能对她自私害她不快乐。
周诺不甘心,拿玉如意的头用力敲了一下那张花梨木方桌,以惊醒恍若神游的柳无暇,大声道:“我说你什么好?别说你心里没有她,从去年我遇见你你就在编一本没用的农书,为了她冒着大雨下乡访农,在泥田里摸爬滚打的。别说你留在这里不是为了她,如果不是有人重金聘你去南方为何不肯,你说……”
周诺哈哈笑起来,摇了摇头一副了然自得的模样,探了探身子,一双细眸暧昧至极地望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