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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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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强一进屋就被这可怕的情景吓傻了,不敢哭,也忘了饿。直到爸爸叫她,才放声哭了出来,扑到妈妈身上,连声哭叫着:“妈妈!妈妈!我害怕!”

吴玉萍长时间无泪,直到这时,眼泪才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紧紧抱住强强大哭,说:“孩子啊!我的好宝贝,不要离开妈妈,不要离开妈妈。谁说出大天来,妈妈也不会放你走啦!妈妈后悔死了,这么小的两个孩子,为什么不放在妈妈身边?为什么让人拆散哪!”

屋里人一直屏声静气,现在看到吴玉萍危险过去了,才开始和白刚说话,问他:“吃饭了没有?”白刚说:“吃饭倒不要紧,我得去看看儿子。”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今天太晚了,反正也是这样了,明天去看吧。老吴还需要照顾,你照顾老吴吧!你太累了,也该休息了。”任人们怎么劝说,白刚还是坚持要去。他从窗户里看见汽车还在外面,便说:“这不是汽车还在吗?有汽车跑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了。只要有个同志领领路,谁也不用陪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人们都不说话了。局长们早都休息去了,白刚来他们根本没有见面,这许多同志半夜还不走,多是和吴玉萍平时不错的人,也有平时一般,这次却对她十分同情的人。这些人多是一般的技术员,谁也不敢做主。在这里代表局里接待的官方代表只有办公室的小陈一人。他看白刚坚持要去,周围又有些人同情,便摆出一副官架子说:“为你们的事同志们都忙活一天了,现在都半夜了,还没休息。到黑了司机又跑一百多里地去接你,太累了。这已经够意思了,你不能再提额外要求。”

“怎么是额外要求?儿子死了我都不能去看看吗?”白刚这些年遇事都是息事宁人,从来不发火,今天也生气了:“司机累了我走着去。”

“走着去,你一个人能去吗?得走半宿谁陪着?”小陈也毫不相让。一些好心人见两人要争吵起来,便都来劝说:“现在都半夜了,到火葬场也找不着人。司机是别的单位的,农林局不趁个车。留在这儿是怕吴玉萍出意外上医院,现在吴玉萍没事了,得让人家回去。现在离天亮只差几个小时了,明天早上还让汽车来,不是一样吗?”白刚知道拧不过人家,想想也只得依了众人。

人散了,强强睡了。白刚劝吴玉萍好好休息,吴玉萍说白刚累了,让他睡一会儿。可是两个人谁又能够入睡?吴玉萍呜呜咽咽,欲哭无泪。白刚泪如泉涌,却不敢哭出声来,怕更引起吴玉萍的悲痛。两个人相拥着,体贴着,安慰着。很久很久吴玉萍才自言自语地说:“孩子就像睡着了一样,就像睡着了一样啊!胳臂腿都软软乎乎的,软软乎乎的呀!”

白刚一听猛然坐起来,他觉得孩子死后那么长时间不僵还有救,小时候他见过淹死半天驮在牛背上或把锅扣过来趴在锅底上还有救活的便埋怨说:“那你不早说,早说跑步我也要看看去。”吴玉萍说:“我白天就提出了这个问题,领导说医生说了,雷击死的水淹死的,都不挺尸,可也救不了。我要多陪孩子呆一会儿,领导都不让,深更半夜地谁会陪你去?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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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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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刚愣在那里不说话了。雷击死的他经历过是不挺尸,水淹死的也不挺尸,他可没听说过。可是不管听说过没听说过,一切都晚了。白刚本来是个坚强的人,想起这些也痴痴呆呆了。吴玉萍看他像个傻子似的呆坐着,怕他精神受刺激,便劝说道:“别傻坐着了,关灯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第二天机关来人催促处理后事。吴玉萍白刚带了儿子十分喜欢的新衣服,新鞋子想给儿子穿得整整齐齐,送他上路,结束在人世间这苦难短促的一生。

到了停尸房以后,人们都惊呆了。已经看不见孩子的脸,他的脸上脖子上胸前全被吐出的白色泡沫覆盖着,就像螃蟹吐出的那种泡沫一样。虽然泡沫在一个一个地缓慢崩裂,地上已流了一大摊水。但是泡沫高处仍然有一尺多厚,可见孩子夜间有过动静,有过呼吸,而且持续很长时间,不久以前他还在吐沫。

他原来不该死,是完全可以抢救的,却生生让那些狠心的人们给葬送了。他们没有抢救,嫌人们说三道四,对领导影响不好,没有拉回农林局,竟把人直接送火葬场,让孩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痛苦地死去。

一霎时,悲愤、不平、悔恨、痛苦一起袭上白刚的心头,他这个坚强的汉子经受了多少苦难和屈辱都没有哭过,听到儿子死信以后,虽泪流不断,也没有大哭,这时却不由得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他多么想高声呐喊,以泄心中的悲愤不平,他多么想愤怒的责问,你们也有妻子儿女,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他甚至想痛快地斥责他们,你们还是人吗?怎么没有人的心肝?

可是他不能啊!即使在这极度的痛苦中,他也知道自己身上还有无形的枷锁,他连愤怒的自由也没有。即便自己豁出去了,不惜孤注一掷,他还要顾及妻子还在他们领导之下,她的处境已经够坏了,他不能再给她增加更多的麻烦。

他既不能高声地呐喊,也不能愤怒地责问,更不能痛快淋漓地斥责他们,只能痛苦地责怪自己:孩子啊!是爸爸害了你啊!爸爸对不起你呀!生了你养了你,却没能力保护你啊!我的好儿子,你不该死啊!是个没能耐的爸爸连累了你呀!使你小小的年纪,竟然活生生地被抛在这阴阳交界的地方,独自一人痛苦地进行着生命最后的挣扎,孤零零冷凄凄,没有亲人的呵护,也没任何人的怜惜和同情,竟这么凄惨地离开了人世。

孩子啊!爸爸是有罪的,有罪的呀!竟使一个可爱的儿子这样悲惨地死去。我的好儿子啊!原谅你可怜的爸爸妈妈吧!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啊!我们将为你悔恨终身,痛苦终身。

孩子啊!你安心地去吧!爸爸妈妈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会永远怀念你,你永远会活在他们心里。天哪!这一切是为什么?为什么呀!命运啊!为什么这样捉弄人?为什么连个孩子也不放过?老天哪!这一切是为什么?

白刚一边哭,一边用手绢擦拭儿子脸上的泡沫。他轻轻地小心地擦拭,就像孩子还在睡着,生怕惊醒他一样。这哭声,这情景,使许多在场的人都不禁潸然泪下,暗自饮泣。有人也竟然悲悲切切地哭出了声来。

吴玉萍看到儿子这种情景,心中更是撕肝裂胆般地疼痛。她和白刚不同,不仅仅是悲痛,还有着更深一层的内疚、悔恨。昨天他看儿子时,儿子当时像睡着了一样啊!我当时为什么不坚持抢救啊!老百姓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死马也要当活马医啊!当时抢救是完全有希望的,可惜丧失了抢救时机。

就在她走后,儿子是有过呼吸的。不然这吐出的沫子从何而来?我应该坚持抢救应该守着他呀!是作母亲的罪过呀!让他独自在这里苦苦挣扎。她比白刚的痛苦更深,但是她没有像白刚那样呼号,只是痴呆呆地坐在那里,好像灵魂已经出了窍。在几个女同志帮助下,白刚一直想为儿子换上一身新衣服。可是孩子全身已经僵直,胳臂腿都不能转动,再也穿不上了。

这时白刚突然想起了医生说淹死的人不挺尸的话,显然这是一种欺骗,目的只是为领导帮腔,作为不让他们守在儿子身边的借口。他在心中暗暗诅咒,一切都变成了阶级斗争的工具,都变成了阶级斗争的牺牲品。连医生的人格也被廉价出卖,只能按领导眼色行事。他也试着搬了搬儿子的胳臂,想为儿子穿上一件新衣服,胳臂已经僵硬得搬不动了。虽然儿子已没有知觉,但他还是不忍心用力搬,恐怕伤着这稚嫩的筋骨。最后他看这一切都是徒劳,便流着热泪对吴玉萍说:“不行了,不要穿了。我们把他的新衣服盖在他的身上让他带走吧!”

儿子最后只穿着沾满泥水的背心裤衩走了,把那件终生唯一的一件白衬衣盖在了身上,把那双他所钟爱的但永远也穿不着的鞋套在了脚上,送进了火化室。

十几年啊!他伴随着父母受尽了屈辱磨难,备尝了人世间艰辛冷暖,没有享受到人生的欢乐就去了,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人生的幸福了。

十几年啊!爸爸妈妈经历了多少艰辛和困难才把他抚养成人,他成了爸爸妈妈生命的寄托,生活中的希望,终身的依靠。谁想到,这一切只是过眼云烟,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顷刻间化做了一捧灰……

从火葬场回来,吴玉萍和白刚去儿子住过的宿舍里收拾遗物。只见窗台上依然摆着前两天盛咸菜的罐头瓶子,上面撒着一层白花花的盐面。儿子内心里装着的始终是爸爸妈妈的贫困艰苦,他没有听妈妈的话,为节省一分钱,仍然吃那撒了盐面的咸菜,以减轻妈妈的负担。翻开枕头套,里面的饭票还有很多。上次给他的五元零花钱,仍然整整齐齐装在一个信封里,没动分文。和他同住一屋的叔叔看到孩子还有这么多饭票,也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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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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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孩子太懂事了,每到卖炖肉的时候,他都不买,怕别人看到不好意思,都是悄悄地把饭端回屋里来,一个人就着咸菜吃。看到了钱和饭票又听到了这些情况,吴玉萍的眼泪就像开了闸门的小河,一下就刷刷地流下来了。

多么懂事的孩子啊!多么心疼妈妈的儿子啊!却再也见不到了,永远地去了。苍天!你怎么这样的无情,这样的不睁眼哪!让这么好的孩子突然地去了!留给爸爸妈妈的只能是终生的歉疚和悔恨。

孩子的死,唤醒了人们的理智,激起了人们的良知。县城里许多机关单位都在议论和不平,就连县委大院都有人评论农林局有的人没有天理良心。以前人们对吴玉萍,不管是同情的、敬重的、误解的,都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绝不过于亲近。对于白刚更是像躲避瘟神一样,离得远远的,实在躲不开时,也只是态度冷冷地打个招呼。孩子死后,人们打破了层层禁忌,不管上班下班,白天晚上,总有不少人到屋里来看望,来安慰。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远离县城几十里的邵祥,听说了这件事,也特地从公社赶来,一进屋就泪如泉涌,连连说:“怨我呀!怨我呀!我临走没找个合适的人照顾他。怎么会出这种事呢!多好的孩子啊!太懂事了,可惜呀!”吴玉萍一见邵祥,更是痛哭不已:“你要不走,也许出不了这个事啊!我儿命苦啊!妈妈不能照顾,怎么连个好心的叔叔也不能照顾啊!”

除了像走马灯似的人来人往地探视以外,姚秀环等几个女同志更是天天来陪着,说是来安慰,实际是一直陪着哭泣。没人的时候,她们还敞开心扉,吐露对领导的不满,完全不把他们俩当外人了。她们还说这事领导有责任,大的没了,还有一个更小的,再不能在家里扔着了。应该趁这个机会找找领导,解决一下你们的实际困难。在哪儿也是劳动,让老白到咱们县来不行吗?免得让一家子四分五散的。

突然有一天一个人也不来了。吴玉萍很奇怪,她马上意识到一定是有领导说了什么,一直心中不安。白刚深知吴玉萍受不得刺激,总怕她神经出什么毛病,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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