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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人家-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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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好就好! ”老汉又哈哈笑了,“丕丕,你们汽车连的汽车是什么厂出的? ”

“‘解放’,长春出的,咋啦? ”丕丕忽眨着眼说。

“你知道,从前,比方说解放前,抗日战争,解放战争那会儿,部队咋打仗? ”

这不是又在“忆苦思甜”吗? 丕丕不屑一顾“哧”地笑了:“我知道! 指导员给我们讲过,靠两条腿呗! ”

“对了,后生。小米加步枪,再加两条腿。”老汉的神情严肃起来,“你开的军车,咱们国家自己造的,那也是从无到有,一天天发展起来的。你就想想,红烽今天没有小四轮,明天呢,后天? 还能没有吗? 事业是人干出来的。你的本事有用武之地呀! ”

“那要等到牛年马年? ”田丕丕沮丧地说。

“后生,那就看咱们干的速度了。”

“咱们? ”田丕丕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

“对,咱们,包括我,还有贩猪的这位大兄弟。”

“你是谁? ”丕丕直杵杵地问。这正是大青早想问又不便问的话。

“我? 跟你一样,先当过几年兵,后来,也跟你现在一样,到地里头刨闹光景。”

“在哪儿? ”

“就在这儿。”

“在这儿? ”

大青,丕丕,异口同声地惊呼。

“哈哈,碰上老乡了吧? ”

田丕丕直摇头,将信将疑,直到老汉又说一句话,他才彻底相信,这个老汉还的确是红烽的人。

“丕丕,你这次回来,没去你姐姐那儿? ”老汉意味深长地笑着,“你爸老田耿,不会甘心叫你当‘向阳花’哇? ”

田丕丕愣住了。

连这些他都清楚。

可他没有回答老汉的活。大青正向他望着,他不想让大青知道这方面的“行情”。

老汉也不再深问,把话题转到了大青身上,这回,田丕丕主动介绍:“他叫苏大青,是我们村苏凤河大叔的大儿子,从前是有名的车把式! ”

“噢? 老苏的儿子? ”老汉伸过手,抓住大青的一只手,“家里包了多少亩地? ”

“三十来亩。”大青的脸红红的。

“一年下来,收入多少? ”

“唉,咱们这儿地力不行,受下一年,一亩地顶多闹百十来块钱。”

一说及土地,庄禾,大青的话还是够用的。

老汉点头:“你贩一年猪,顶十来亩地。这营生太辛苦,你咋不喂几口母猪? ”

“没饲料。如今的猪,全是改良的,饲料跟不上,根本不行。”

“二青是你弟弟,对不对? ”老汉又点上一支烟。

“对,对。”

“他,有点头脑。正在规划一个饲料加工厂,我看,是个方向。”

大青大吃一惊,这件事,他怎么也知道? 二青出外考察,只有少数人清楚。

“你,你看行不行? ”大青把眼前这位无所不知的老汉视为依靠了。

“行! 大青,咱们红烽,要想奔上小康,没有新套套不成,没有人才不行。你,还有丕丕,还有白白、刘改兴、赵友海,等等,都是新一茬茬农民,有文化有头脑,只要敢想敢干,红烽不光会有汽车,我看还敢有飞机。”

田丕丕陷入沉思,拔根野草放在嘴里。

“办饲料厂,那要一大笔钱呀! ”大青想起弟弟要他支援的事。

“是要有资金才行。大青,等二青考察回来,咱们再想办法,也会有办法的。你们说,活人还能叫尿憋死呀? ”

田丕丕格格地笑了。这个身份不明的老汉挺有意思。

老汉站起来说:“丕丕,大青,回去问你们的老人好。”

田丕丕说:“问好,这能捎到,可这是谁捎的呀? ”

“不愧咱们当兵人,脑瓜瓜就是灵顿。”老汉又哈哈笑了,“你们就说,一个姓水的老家伙! ”

“水? ”大青仿佛明白了。

“水? ”丕丕仍然若明若暗。

老汉点下头。

“那,水成波是你什么人呀? ”丕丕问一句。

“我侄儿。”

“那,水大爷,你去哪儿? ”丕丕反应就是比木讷的大青快。

“我再去看望几个老朋友,说不定呀,哪会儿就到你们家喽! 叫你们的老爹准备好二锅头和酸菜。”

“水平不高哇! ”田丕丕说。

“初级阶段嘛! ”老水一本正经地说,“丕丕,我以一个老兵的资格对你提个请求:住过军队大学校的人,更应该‘心明眼亮’,在改变农村落后面貌上作出大贡献。那句老话,年轻人不爱听,苦不苦,想想红军长征二万五,我还是要说。我看,不论甚时代,人没有理想,活着就没意思了。”说完,老水朝南走了。

田丕丕不做声。

大青推上自行车,对丕丕说:“走哇! ”

丕丕神情恍惚,又是叹息又是摇头。大青也闹不清他在思谋什么。

   2

苏凤河在糖菜地里干完营生。天已经黑透了。村子里弥漫着麦草、牛粪的苦涩炊烟,不知谁家在改善伙食,风里有忽浓忽淡的猪肉烩菜的香味。

苏凤河用粗糙的大手抹下嘴巴,心坎上漾起一片苦水:从夏收到今天,他家还没动过荤腥呢!

不吃肉不吃油也淡事情,六十年代勒紧腰带的滋味,他这茬茬人都尝了个管够,那会儿,能吃上掺糠的玉米面窝头,就活在天堂上了,大小队干部们手中有权,半夜三更偷吃几顿面条,忘不了他这个车倌,苏凤河也沾了不少光,眼前的光景毕竟不可相提并论了。

苏凤河这几天一直心事重重,拿不定主意。.

大青妈告诉他,她已经叫凤池去城里给大青找对象,这回是“破釜沉舟”,小叔子要没有结果,就不要进家。

“他爹,”老伴这样开口了,“看架势,他二爹八成给大青找个四川女子。”

“那能过到一搭搭吗? ”老苏表示担忧,“南蛮子说话咱都听不懂。”

“怕甚? 她只要能养娃娃就行。”女人有女人的精明,“娃娃又不说南方话。”

“他二爹没说得多少钱? ”苏凤河不再坚持非找个本乡本土的闺女了。他知道,论自己的家境,大青的本身,早已过了挑肥拣瘦的时候。回忆起来,自己最光辉的岁月,还是当车倌的那会儿,可是,那会儿娃娃们才多大,眼下,只能从经济方面考虑问题了,看钱吃豆面,论实际的吧。

“听他二爹说,像点样的女子,没个三五千怕领不回来! ”大青妈小心翼翼地说,眼睛注视着丈夫的反应。

“唔? ”苏凤河牙疼似的反应一声。

“他爹,你看咱大青熬盼成甚了? 娃娃嘴上不说,心里头苦呀,跟大青一茬茬的菁菁,招弟,人家的娃娃都念上书了。”

“我眼又不瞎。”苏凤河感到被抽了筋,全身瘫痪。

三五千。

不要五千,就是三千,也就把全部家底掏出去了。

何况,还有办事的开支呢? 这是他的大儿娶媳妇,不能不声不响就交待了哇? 这一笔钱,没个千八百的也过不去。

他想一切从简,大青妈通不过,兄弟通不过,众人们也通不过。

红烽的乡俗,红事白事一律大操大办,就是塌上一屁股债,门面也得装。

是啊,前几天刘改芸那么平平淡淡地就打发了赵六子,至今人们还在议论纷纷。嘴头子恶毒的人诅咒刘改芸下了地狱,非进十八层不可。

那还是丧事,人们都饶不过呀!

“这钱,到哪儿闹去? ”苏风河自言自语。跟女人商量,她也拿不出什么令人满意的方案。一口吃了个李子,谁不知道谁的底子?

但是,这回苏凤河估计错了。

“去借! ”

她的口气十分果决干脆,不容置辩。看来是“蓄谋已久”并非一时的冲动。

“借? ”

“借! ”

“向谁借? ”

“李虎仁! ”

苏凤河目瞪口呆,以一种“史无前例”的目光审视着女人,在他记忆中,女人跟他共同生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来没有像今天,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义无反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概。

他一时间泛不起话来。

且不说他还没思谋过为了大青的婚事要去借债,就是想到了,也想不到借的对象是前大队长。

“他妈,这……”老苏赤脚板在地上搓来搓去,又咂嘴又叹气,在吞一只苦果。

“不借,又有甚办法? ”大青妈的豪迈气概变成了哭腔。

“借,借……”苏凤河的精干荡然无存。他蹲在锅台旁,咀嚼这个字。

在他的心目中,一旦借了人家的钱,就有一条绳子,把自己拴住了,从此失去自由,从此低人一等。

再穷,像鸡一样,刨一爪子吃一口,只要不短别人的钱,就腰杆挺硬。无债一身轻嘛。

能怨女人目光短浅吗? 不能。她为了这个家,真是到了“鞠躬尽瘁”的程度了。没明没黑地受:地里受,家里受,该受的受,不该受的也受了。

跟上他苏凤河,最享福的日子,就是成亲那天饱饱地吃了一顿猪肉烩菜。

苏凤河深深叹口气:“借吧! ”

“你去? ”女人松了口气,男人同意借钱,对她竟是一种体贴,一种欣慰。

“我去哇! ”苏凤河有气无力地说,仿佛已经套上了债务的枷锁,永远任人宰割了。

女人点点头。

“我不想问李家借。”

“咋啦? ”女人刚刚出现的一点笑容又凝固了。

“那老李,你还不知道他的为人,吃铁屙钉子,利息低不了。”

“不怕,他爹。”大青妈胸有成竹的样子。

苏凤河又一个目瞪口呆,老婆真的“脱胎换骨”,叫人认不出来了吗? 不怕,拿什么还人家?

转而一想,除了李虎仁,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借钱的主儿。

“咋办? ”

轮到他问这句话了。

大青妈向他难得的一笑,然后不慌不忙地说:“我早打好主意啦! ”

“甚? 早有主意了? ”苏凤河今天出现了第三次目瞪口呆。

“他爹,咱们家,不是也有一棵摇钱树吗? ”大青妈“引而不发”点到为止。

“甚? 摇钱树? 就那些二不溜的杨树? 高不成低不就,值几个钱? ”

苏凤河满脸的问号。

大青妈向他展示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笑容。并且极其难得地在他的额头上杵了一下:“你就是人们说的,近视眼喝拌汤,只瞅见眼底下那一圪塔。”

苏凤河受宠若惊地往后退了一步,龇开牙笑了。

自从“洞房花烛”,他还没见大青妈这么亲热过。有点像电视或者电影里头的味道。

“你攒下钱了? ”他的脑子里和眼前头一片迷雾。

“早攒下了,快二十年了! ”大青妈一本正经地说。

“二十年了? 我咋不知道? ”

大青妈坐在炕沿上,格格笑了。

“钱在哪儿? 有钱还借什么账? ”

“那不是? ”大青妈的眼睛向门外一指。

在大青的猪圈那儿,白白正在喂猪。她那婀娜的背影,正在他们的眼帘上扭动,这头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到。

大青养了一口母猪,与其说是他的功劳不如说是白白的辛苦,再搞扩大生产,苏家实在无能为力了。

苏凤河的眼睛在女儿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对大青妈的话领会了许多,但他的眉宇间浮现一片阴云。

“你是想……”

“他爹,我可不能把闺女白送人,别人能要高价,我要个平价总行哇! ”大青妈理直气壮地说。

苏凤河提不出反对的理由,可总觉得这种“平价、高价”的提法实在刺耳,似乎在牲口市上讨价还价,他想回一句:“咱白白又不是猪儿子……”

他的眼睛一碰上女人自信中含有乞求的目光,心里的不快就消失了,女人想到这一条路,也是有奈出于无奈,除了这个办法,实在找不出更有效的措施。

苏凤河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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