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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荣洲见张白成进来,便知道有工作要谈,说了声,就走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陆铮笑着示意张白成坐,可陆铮越是不显露出什么,张白成越发觉得这个人,肯定是口蜜腹剑,不定多少弯弯道道,又不定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机会就会跟自己秋后算账。
但是,担心也没用,只能尽量不被他抓到痛脚了。张白成心里翻江倒海似的,坐在沙发上,打开手上笔记本,说:“有几个情况要向您汇报下,第一个就是果邦自治政府来函,询问可不可以引入咱们的肉牛品种,由他们饲养,咱们签订合同回收牛肉。”
陆铮知道肉牛的事情,澜江地区山地面积占整个地区百分之八十以上,草原草山也不在少数,地区正推动山地牧业发展,其中行署林牧处引入了一种肉牛,向边民们推广,由政府负责联系肉食品公司收购,属于惠及边民的一个政策。看来,果邦人也希望能从这个政策中受益。
陆铮微微颔首:“这个咱们再和相关部门研究。”
张白成翻着笔记本,又说:“第二个事情就是本来省计委已经立项,在咱们澜江建设年产五十万双毡鞋的毡鞋厂项目,原本同南韩签订的外销合同被南韩企业单方面宣布无效,我们本来已经规划好了厂房,南朝鲜人的背信弃义令我们损失很惨重,具体数字还在评估。”
陆铮微微点头,实则,澜江地区对外贸易遭遇的寒冬只是整个共和国的缩影,现今国际大环境下,共和国对外经济贸易遭遇了改革开放以来最严峻的考验,全球最发达的经济体联合起来,对共和国施行了严厉无比的经济制裁。
张白成汇报完工作,已经十二点半了,等张白成告辞出来却见办公室门口,杜小虎正恶狠狠瞪着他,隐隐听得杜小虎嘀咕:“故意的吧?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张白成后背立时出了一身白毛汗,如果陆专员心眼小点,那自己可真是成了不咬人膈应人了,可自己真不是故意的啊,只不过思想斗争做的时间长了些,还真没注意时间。
……
在地委大院食堂和杜小虎吃过饭后,陆铮便叫杜小虎回南坡了。
现今工作组由办公室主任汪嘉宾兼任副组长,负责工作组日常事务,杜小虎并不是自己的私人保镖,而是工作组的特勤人员,便是他怎么不情愿,也不能叫他一直跟自己在澜江待着,虽然,明天自己就要回去南坡,同时接受邓三昆的私人邀请,去果邦做客。
下午时分,汪嘉宾便打来电话,确定去果邦的行程,陆铮这次访问属于私人性质,所以原则上,并没有安排工作组干部同行,但为了安全起见,汪嘉宾还是提出,最好还是由杜小虎随行。
实则接受邓三昆的邀请去果邦境内走一走看一看,最不担心的就是安全了,除非果邦内部出现特别严重的武装叛乱,但若真的出现这种叛乱,只怕带个警卫班去,也于事无补,毕竟祸起萧墙的话,定然暗箭难防。
不过陆铮还是接受了汪嘉宾的提议,笑着说:“行,那就和虎子一起去。”
汪嘉宾好像这才放了心,说:“您要不带虎子的话,我肯定想办法跟你去。”
陆铮就笑。
起落之间,好像自己同这些老部下的关系,更加的亲密了。
汪嘉宾又好似想起个事儿,说:“对了,有位叫香川淳子的小姐来找过你,留下了她的地址,她现在住在南坡宾馆309号房,她说也没什么事情,是来旅游的。”
陆铮微怔,那天在南州机场接了香川淳子,因为突发难民事件,自己不得不紧急赶回南坡,后来再给南州大酒店打电话,香川淳子却已经退房了,留了口信,说觉得滇南很美,她准备到处看一看。
却不想,几天过去,她去了南坡。
那边汪嘉宾又道:“这两天南坡宾馆电话线路维修,如果你有什么口信,我去通知她。”
陆铮笑了笑,说:“她是我特别好的一个老朋友,你去说一声吧,我明天回南坡,到时候去看她。”
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陆铮跟汪嘉宾说了声,挂了电话。
进来的又是行署办主任王荣洲,在他身后,跟着一名高高瘦瘦的年青人。
陆铮早看过这个年青人的资料,行署办公室秘书科的副科级秘书,谢洪文,今年二十八岁,是澜江本地人,大学文化程度。
王荣洲办事很麻利,在刘孝感书记吩咐之后,昨天下午,他便拿了几名年轻干部的资料来给陆铮看,给陆铮选一个类似生活秘书的角色,除了公事,主要任务还是照顾陆铮的生活,给陆铮跑腿办事之类的,因为陆铮是外地人又单身来到澜江,生活起居总得有人照顾。
王荣洲选的这些人都是领导眼中很有前途的年青人,只是当时,谢洪文的资料不在其中。
眼见陆铮翻看着他拿来的人事档案,好像都不怎么满意,王荣洲犹豫了好久,才推荐了谢洪文。
在看了谢洪文发表在内参上的几篇文章后,陆铮当即拍板,就这个小伙子了。
陆铮看上的是谢洪文一篇特别尖锐的文章,在文章里,说起执政者的责任,谢洪文便举了澜江地区民政处处长的一番话,这位处长说起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以一位农村老大娘被民政部门救助开刀切除白内障为例,讲到如果没有政府,她的眼疾就不可能治好,所以,老百姓应该感激我们,感激党和政府。谢洪文在文章里反问,老大娘辛辛苦苦操劳一辈子,老了却没有钱治病,那么,这个责任是谁的?我们的执政者反而为此沾沾自喜,以为这是我们对人民群众的恩惠,是不是很可悲?
几句反问,令陆铮一下就喜欢上了他。
不过见陆铮选了谢洪文,王荣洲又含含糊糊的,说是这个小伙子本来是地委副书记、组织部部长孙厚堂的秘书,但不知道为什么,孙书记后来不用他了,而且对他意见特别大。
陆铮自然不会对王荣洲透露的信息掉以轻心,当晚,便叫虎子同人打听了,原来,谢洪文和孙厚堂的儿子是同学,也是好朋友,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两人翻了脸,传闻是孙厚堂的儿子利用一些手段撬走了谢洪文青梅竹马相处十几年的恋人,就在去年,孙厚堂的儿子同谢洪文这个过去式的女朋友,举行了婚礼。
由此,谢洪文和孙家关系急剧恶化,听说还曾经在孙家大打出手,谢洪文给了孙厚堂儿子一耳光,孙书记黑了脸,视谢洪文为眼中钉,这阵子,好像都在传,谢洪文会被调去市十一中做初中老师。
虎子听到的消息,孙厚堂这个人,在澜江很有地位,也有名的手黑,谁得罪了他,定然吃不到好果子。
此刻,陆铮看着面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年青人,看起来,谢洪文倒是平平静静,眼神也很清澈,不像个暴脾气的人。
又琢磨,王荣洲应该是有怜才之心吧,但又帮不上这个小谢,所以,将他推荐给自己,自己是部委挂职干部,孙厚堂在澜江再怎么呼风唤雨,那也拿自己没办法。
想着这些事,陆铮也没多说什么,对着谢洪文点点头,指了指茶几上厚厚一摞文档,说:“帮我整理整理最近这段时间咱们外贸部门不得不搁置的条案。”说着话,又回头去写桌上的文函。
王荣洲拍拍谢洪文肩膀,使个眼色,示意他好好干,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谢洪文默默坐到沙发上,翻起厚厚文档,慢慢察看。
……
晚上,忙碌了一天的陆铮回到了澜江宾馆,暂时他便住在宾馆702号房,这是一套商务套房,站在客厅落地窗前,可以看到灯火璀璨的澜江夜景。
洗漱过,陆铮给承顺贸易公司的副总方向东打了个电话,说起自己明天会去果邦转一转,你跟我一起去,可以借这个机会同果邦自治政府的官员们建立沟通渠道,如此做起边贸,才得心应手。
方向东连连答应。
实则现今不出现特殊情况的话,上层已经不再鼓励对果邦进行军援,承顺贸易公司便变得可有可无起来,但从北斗星集团的角度,总不能刚刚建立的边贸公司便裁撤,所以,短时间内,看来承顺贸易真得同果邦方面认认真真做生意了,好在果邦境内,有玉石矿产,生意肯定有得做,只是和原来的构想有了偏差。
挂了方向东的电话,陆铮倒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他现今被自己鼓舞下,定然雄心壮志想干一番事业,却不想,理想和现实,总会有巨大的落差。
正琢磨间,外面有人按门铃,陆铮去开了门,却是一怔,来的是地委副书记、组织部部长孙厚堂。
在昨天的干部大会上被人介绍握手,晚宴算是接风宴,这位孙书记也在场,和自己聊了几句,但尽管如此,毕竟刚刚认识一天时间,就这么个关系,不知道他私下来见自己有什么事情。
总不能是为了谢洪文,想来能走到这个位子,孙厚堂情商不会如此之低。
“来得冒昧了,不打扰你吧?”孙厚堂满脸笑容,本来就是个大胖子,脸上堆笑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陆铮笑着说不打扰,将孙厚堂让进来,又给倒了杯水。
孙厚堂打量着套房,叹口气,“唉,条件艰苦点,陆专员多担待吧。”
实则澜江宾馆挂着三星,虽然比不上大城市的星级宾馆,但若说条件多么差,却也属于睁眼说瞎话了。
陆铮笑着说:“很不错了,我正琢磨着租套房子,住宾馆,太浪费了。”
孙厚堂笑道:“这不是咱们地区的产业吗?你不住这里它也是闲置,那才是浪费呢。再说你肯定要经常往边县跑,我觉得住宾馆最合适,就是咱这个老地委招待所环境不大好,我看特区和北京的宾馆,都金碧辉煌的。”
陆铮笑了笑,说:“金玉其外,里面条件都差不多。”
孙厚堂笑道:“这也说得是,我前阵子去北京看小林,就是犬子,住的酒店就和你说的一样,外面光鲜,里面也就那么回事。”
陆铮啊了一声,问道:“原来令公子在北京?”实则虎子早打听过了,孙厚堂儿子叫孙森林,在外经贸部欧洲司工作。
孙厚堂说:“是啊,和陆专员一个系统,他在欧洲司,这孩子不成器,整天叫人操心。”说着叹口气,“这不说他们处室有了主任科员的名额吗?他条件是够了,就是不知道处室领导对他什么评价。”
陆铮微微点头,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为人父母的,就是操不完的心。”现在终于明白孙厚堂来找自己做什么了,想来他的关系够不到外经贸部,所以,想探探自己口风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事情应该很急,不然若是想请自己牵线结识司领导的话,定然循序渐进慢慢和自己接触,哪有昨天才认识,今天就登门的。
琢磨着,陆铮说:“孙书记,不瞒你说,别看我是以外经贸部干部的身份下来,但我关系转进去也就这几天的事,要是援外司这些司局我还认识几位领导,欧洲司的话,真不怎么熟悉。”
陆铮也不是推脱,毕竟孙厚堂和自己没什么交情,自己要说,就得和冯联营张嘴,但谁又知道冯联营和相关司局领导关系怎么样?隔着老多弯卖这么大的人情,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值当。
更何况涉及干部迁升,这位孙森林人品怎样自己全无所知,若是从表象从传闻,能使花招抢走自己多年好友的女朋友,看起来人品也很低劣,当然,对一个人的评价,不能这般武断,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孙厚堂就深深叹口气,说:“这我也知道,那陆专员,不打扰你了。”
陆铮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