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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的皮皮虾没有多少籽,杜小虎却好这口儿,在一处海鲜摊位前,给了摊主大婶五元钱,大婶便一边热情地说她的皮皮虾怎么活蹦乱跳肉实籽多,一边麻利的往秤盘里抓,很快,足足的给了五斤。
陆铮笑着说:“回旅馆,服务员给蒸吗?”
谭强哼了一声:“她们敢不给蒸!”随即觉得在陆局面前自己不该像个地头蛇,讪讪一笑,说:“局长,干脆,咱们去音乐茶座,那里老板我熟,咱一听歌,一边喝啤酒吃海鲜,也高雅一把?”
陆铮就笑:“还高雅呢?你这叫焚琴煮鹤吧?走,找个小饭店。”
话是这么说,六人在一家小餐馆用过饭后,还是决定去音乐茶座喝点啤酒,此时天色已经偏暗,音乐茶座外面串串彩色灯泡都亮了起来。
一行人便走了进去。
茶座里空间很大,但也很简陋,水泥地,十几台木桌木椅,环绕着中间空出来的大片区域,中央空旷的区域可能便是舞池吧。
门口吧台的服务员是个十七八的小女孩,白衬衣格子裙,很清秀的样子,见到谭强忙殷勤的打招呼,领着陆铮等人坐到了靠窗的大台。
夏季已过,估计这间音乐茶座也过了经营季节,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客人。
吧台后面的双卡录音机里飘扬的是大陆大街小巷都在传唱的台湾流行歌曲,“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这是一个抗日老兵和小女孩的故事。
抗日老兵在一次冲锋时被敌人用刺刀割断声带,变成了哑巴。他后来到了台湾,靠捡破瓶子为生,他家里的墙壁是由一个又一个空酒瓶叠成的。他不能说话,只能用唢呐吹出“酒干倘卖无”的声音。
而靠着捡垃圾,他抚养着一个捡到的弃婴长大,这个弃婴,便是那小女孩儿。
老兵渐渐老了,小女孩渐渐长大,老兵变得苍老,皱纹、白发、瘦弱、老态龙钟;小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进入了歌坛,成为了歌星。
老兵怕人知道他和她的关系,为她光鲜的外表抹黑,所以,毅然离开小女孩,自己去漂泊。
不见了他的踪影,小女孩儿悲痛欲绝,四处找寻他,所以,有了这首脍炙人口的歌曲。
“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假如你不曾保护我,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是你抚养我长大,陪我说第一句话,是你给我一个家,让我与你共同拥有它。虽然你不能开口说一句话,却更能明白人世间的黑白与真假,虽然你不会表达你的真情,却付出了热忱的生命。远处传来你多么熟悉的声音,让我想起你多么慈祥的心灵,什么时候你再回到我身旁,让我再和你一起唱,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女歌手极有穿透力的声音,近乎在呐喊,用生命力呐喊,这是个爱和被爱的故事,是青春和感恩的呐喊!
在靠窗茶坐落座,陆铮听着这首熟悉的旋律,微微有些出神,有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但总会不经意的,有些东西,会触动他的心灵,让他想起一些人,一些事。
“局长,喝点啤酒?”谭强略显期待地问,刚刚在小饭馆,因为陆铮说了吃饭不喝酒,大家便都没有叫,现在,自然都希望能和陆局喝两杯,酒桌酒桌,不喝酒怎成桌?中国的传统,一起喝过酒,关系便能更进一层。
陆铮微微点头,说:“少要点。”
谭强立时兴高采烈,回头喊那小服务员,叫给上十瓶乌山啤酒。
陆铮倒了一杯酒,既然领导都满上了,那很自然,从王玉国以下,杜小虎、谭强、焦磊、卫香秀,便人人面前摆上了满满一杯。
陆铮端起酒杯:“各位都辛苦了,希望我们广宁公安战线的工作,月月跨步新台阶!”轻轻抿了一口,从王玉国起,五个人包括卫香秀都咕咚咕咚干了下去。
和领导喝酒,便不是能喝不能喝的问题了,很多时候,是必须喝的问题。
陆铮笑了笑,举杯说:“来,我敬敬你们。”这次,他一仰脖干了,等王玉国等人又咕咚咕咚陪着干了第二杯后,说:“下面就都随意吧。”酒场上,如果领导和下属一杯一杯的酒到杯干,他喝多少你喝多少,那没人认为你随和不摆架子,反而会看轻了你。
不过陆铮显然不同,除了第一杯酒略显领导威严,接下来大家一起敬酒也好,有人单独敬酒也好,陆铮都是一饮而尽。
谭强几杯急酒下肚,已经面红耳赤,他这人喝点酒就上脸,实则酒量却是甚高,这时挑起大拇指道:“局长,您真是铁打的汉子!酒量也在行!”
杜小虎撇撇嘴,“谭哥,你那点道行差远了!”
除了陆铮,大家就都笑。
这时却见后门匆匆走进来一人,离得老远便道:“谭所儿,您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谭强回头看去,就冲着他挥手,意思这儿没你事儿。
谁知道这人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儿,已经走了过来,嘴里笑着说:“都是您朋友吧?今天别客气,算我的啊……”,说着话,最后一个“啊”却是变了调,突然变成了惊呼。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陆铮,随即,也看到了正冲他坏笑的杜小虎。
陆铮就笑,原来是熟人,万德武,曾经因为倒卖电子计算器被杜小虎抓到了“打击办”,好一通收拾,最后是自己找借口放了他,没有抓到上线卖家,对他以行政拘留的处罚收场。
谭强皱着眉,说:“老万,你该忙啥忙啥去,别啥都瞎凑合!”
万德武忙“哎哎”地答应着,想走,但却又不敢走。
第036章 才子佳人
虽然被抓了个“投机倒把”的现形而后怕不已,但万德武做大生意发大财的念头却从没有断过。
三个月前,万德武租赁下这里开了音乐茶座,当然,歌手是请不到的,只能用录音机播放音乐,同时,有伴奏带,也置备了话筒和小音箱,可以供客人自己唱歌玩。
茶座中央的位置,确实便是个舞池,这却算是违法了,现今上层对营业性歌舞厅还没有个准确的说法呢,乌山这种沿海开放城市虽然宽松些,但毕竟没有完全放开,审批十分严格,万德全营业执照上申明是“音乐茶座”,现在有了歌舞厅的功能,自然违规。
不过万德武和边防所前任所长以及现任所长谭强都混的挺熟,两任所长便都睁只眼闭只眼,却不想,今天撞到了陆局,陆政委高升陆局长,万德武是知道的,他对陆局颇为感激,但,自然也极为畏惧。
舞池的事,其实谭强找过他,叫他限期整改,但现在万德武很忙,中央文件松动,不再严打投机倒把,尤其是在乌山,打击办名存实亡。万德武已经注册了贸易公司,这段时间,都忙着贸易公司的事呢。
谭所儿好说话,万德武的如意算盘是回来拍拍马屁,把歌舞厅的事情糊弄过去,反正现在开放搞活,政策一时一变,很多昨天违法的事,今天便合法了。尤其是在乌山,市委连番下文件要各执法部门对新鲜事物扶持保护,对新的经济活动要宽容,所以,经营性场所通常都会被照顾,现在的社会环境,突然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便是同四个月前万德武被抓进打击办时,也已经是云壤之别。
所以音乐茶座整改的事,万德武本来并不怎么上心,却不想,昨天刚刚回来,今天便遇到了令他心惊胆战的陆局,当然,那一脸坏笑的杜所儿,同样令他腿肚子转筋。
陆铮却是笑着招招手:“老万,来,坐这儿吧,聊聊,听说你鼓捣贸易公司去了,原来这音乐茶座也是你的?”
万德武无奈,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凑上来,叫了声“陆局长”,便不大敢说话了。
谭强看得肚中暗笑,心说老万啊老万,你也就敢糊弄我啊,天天和我耍花腔,现在怎么的?见到陆局,马上成孙子了?
陆铮倒是关切的问了问他贸易公司的事,听到万德武刚刚从天津进了一批自行车,已经和百货公司签了合同代销,微微点头说:“现在啊,倒动什么都赚钱,但是老万啊,等以后资金充裕了,还是要想想干点实体,那才是利国利民的产业呢。”
万德全连连的点头,见陆铮扭头去与别人说话,心里才松了口气,很快,他就变成了桌上斟茶倒酒的服务员。
就在大家说说笑笑之时,音乐突然戛然而止,却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俩顾客,比划着叫吧台的小服务员关了双卡录音机。
“这什么破地儿?”走在头前的顾客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头发油亮,双排扣西装西裤黑皮鞋,和广宁话略有不同的乌山口音,一看,便知道是乌山市里来的。
从前几年中央领导人中的自由改革派开始装西装亮相,到去年年初中央书记处书记给轻工业部写信,“提倡穿西装、两用衫、裙子、旗袍”,西装热很快席卷神州大地,今年的西装市场甚至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
西装在很多人眼里,代表了时尚时髦,而陆铮等列宁装、军装款式的衣服自然代表了老土了。
所以穿西装的城市男看着陆铮这桌的目光便很不屑,明显在说:一群土老帽。
“喂,你们这儿谁是老板?”西装男居高临下的问。
万德武看了看陆铮眼色,便忙站起来笑呵呵迎上去,“两位先生,鄙人便是这小店的东家,两位有什么关照?”生意人嘛,和气生财,不管怎样顾客都是对的,都要笑脸相迎,何况便是再讨厌十倍的人,万德武也见过,也一样拍的对方通身舒泰。
听万德武称呼自己“先生”而不是“同志”,西装男满意的鼻子里嗯了一声,问:“你这有伴奏带吧?能唱歌不?”
“有,有,有,香港的,台湾的,流行歌都有。”万德全说着,对小服务员使个眼色,“小红,把磁带拿出来,给这位先生挑挑。”
西装男大咧咧挥挥手,说:“不用了,就给我找那个酒干倘卖无,我吼两嗓子溜溜边儿。”
跟着西装男身后的,同样是个年青小伙子,脸上长满了疙瘩,不大爱说话,但目光总往陆铮这桌瞟,确切地说,好像是往卫香秀身上瞟。
卫香秀心中不爽,恶狠狠的直视他,疙瘩男便吓得缩回了目光,如果不是很有自信的男人,还真没胆子和卫香秀这类散发着强烈诱惑气息的美女对视。
西装男则叫万德武把他要的啤酒、小吃都上到了陆铮这桌的邻桌,疙瘩男低着头,走过来坐下,却也不敢向卫香秀这边瞧了。
音乐很快响起,西服男抓着话筒,还左右交换摆了个POSE,谭强忍俊不禁,直接一口啤酒喷了出来。
西装男的歌喉倒也不错,自己改动了部分调子,别有一番韵味,看来,还挺有才华。
西装男歌毕,疙瘩男便用力鼓掌,大声叫好,看来,是他的跟班一类的角色。
西装男得意洋洋的走回座位,却又走过来两步,来到了陆铮这桌旁,他对着卫香秀伸出手,很有风度的微笑,“小姐,能认识一下吗?我叫马文革,乌山市里的。”又说:“小姐您别误会,我不是流氓,我是教音乐的,做过好几支曲子呢,市里准备建国三十五周年大庆,就有我写的一首歌。”
西装男顿了下又继续道:“刚才从外面我就注意到你了,很想和你做个朋友,要没看到你,我也不会进来。而且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么肤浅,因为在乌山进的音乐茶座环境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