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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文明开端于与物质匮乏做斗争,你们就认定那是永恒不变的主题,人的幸福只能来源于不停地增加物质财富,不断地提高消费,经济无止境地增长就被你们奉为社会进步的最高目标。
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左中右﹑东西方,全是这个目标,区别只在方法和手段。
关于你们在有限的地球上追求无限增长这个悖论造成的危机已经谈得太多了,现在不提那些,也不提自然已经反过来用新的匮乏惩罚人类,只把实践家的近视眼能看见的距离之内的现像拿出来。
我们最近刚完成一项调查。
调查要求每个被调查者自己评价他的一天生活,把一天经历的所有事和过程都按愉快﹑满意﹑轻松﹑自豪﹑有意思﹑感动和烦恼﹑不满﹑有压力﹑自卑﹑没意思﹑厌恶区分。
前一类可以概括为‘幸福’,后一类为‘不幸福’。
回收的调查表有六千多份,来自各阶层各地区,其中国外的有一千四百多份。
统计结果连我们都吃惊,'不幸福' 的评价占百分之六十七。
这还仅仅是日常生活的浅层评价。
深入进去,被各种危机和痛苦纠缠的人比例还要高,所谓‘哪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而在总体人生意义上的评价,‘没意思’的比例竟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物质生活水平较高的阶层和都市地区,‘不幸福’的评价比能保证温饱但并不十分富足的农村地区高许多,而西方发达国家的调查对像抱怨更多……”
“哥,我还要! ”伊万推开了他的空盘子。
这么一会儿没捣乱,鼻子下巴上全是冰激凌,盘子舔得干干净净。
石戈把自己那份给他。
陈盼用餐巾纸给他擦嘴。
伊万晃着脑袋躲来躲去,觉得挺开心。
“你的意思是我们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都错了 ”
“不能说全错,但错得很多。
最根本的错在于寻求幸福的领域搞错了。
既然幸福是精神性的不是物质性的,在免除了物质性的痛苦之后,寻求幸福就应当在精神领域着手,把以往发展经济的努力用于促进人类精神的建设与发展。
经济增长有极限,精神却没有。
它不消耗资源,反而是精神越繁荣人的物欲越淡漠,从而使人在得到幸福的同时,也使被人类的贪婪毁坏的地球得到拯救。”
“听起来很吸引人。
可精神领域看不见摸不着,什么是繁荣的标准,什么是进入的途径,促进的手段,未免对多数人有点太虚。”
“你看过欧阳中华写的‘精神人’吗 ”
石戈点点头。
“暂且借用你的全套概念和思维方法,只把经济领域里的物质产品换成‘精神人’里所说的‘美’。
‘美’是精神领域生产的产品,可以是许许多多‘科学家’﹑‘设计师’﹑‘工人’﹑‘企业家’共同协作的产物,也可以是个人的‘手工产品’,有‘使用价值’,也能‘流通’﹑‘交换’﹑‘增殖’。
全社会的‘美’越多,‘美’的质量越高,精神就越繁荣,社会就越进步。
‘经济规律’被‘审美规律’取代,‘生产关系’和‘生产力’为‘美’的生产服务……”
“我无法这样更换概念,物质产品有质量﹑形状﹑硬度﹑颜色﹑温度,‘美’只是一种感觉……”
“质量﹑形状﹑硬度﹑颜色﹑温度同样是感觉。”
“物理性质是能被测量的。”
“测量结果也得通过感觉才能被接受和认识,所以也是一种感觉。”
“……我们进入哲学范畴了。”
“那还是打住吧,那个范畴里只有各执己见。
不过我想既然你能感觉到‘美’,就不能说它‘虚’,……”
又一次中断。
伊万的肚子装不完第二盘。
他把剩下的冰激凌全部抹到了脸上。
“你怎么不往头发上抹 ”陈盼一边给他擦一边抱怨。
“幸亏盘里没有了,不然你这么一说他准往头发上抹给你看。”石戈揉一揉伊万的黄毛。
“去吧,自己看电视去,戴上架子上那个黑耳机,别捣乱。”
那天在“人阵”总部是欧阳中华第一次见石戈。
事后他打听了不少石戈的情况,不知为什么就产生了从石戈手里弄“基地”的想法。
可陈盼觉得眼前这个人完全是个务实主义者,满脑子考虑的首先是如何实施,有没有操作性等等。
他不直接反对陈盼的理论,然而张口闭口总是“环节”,似乎他的思想只有在一环扣一环的连续性上才能延伸,一个环节不清楚就决不往下前进。
这种人不是“精神人”也不是“物质人”,陈盼心里把他称为“权力人”。
他的生命力只会用于在权力机器上熟练灵活地运转,但永远脱离不了那呆板的机器框架。
无法设想一个只会解决眼前问题的权力部件有什么想象力。
哪怕派一个代表团正式请求,也难想象他是否会答应支持这样一个离“实际”十万八千里的“乌托邦”,然而她现在必须按照欧阳中华的意思,用完全“偶然的机会”和纯粹出于“自己的兴趣”向他提出建议。
“……你不能让我们凭空在脑子里把所有的环节都弄清楚。
我们需要实践,用实践检验和完善。
你给我们一个试验基地,我们就会给你全部答案。
怎么样 ”
欧阳中华一直挖空心思想弄一个以“美”为生活宗旨的社会试验基地。
那不但要搞一块飞地,还要切断外界权力的一切触角,等于建立一个国中之国,完全为所欲为地自行其是。
在一个由国家控制一切的社会里,这算得上比登天还难的白日做梦。
“……咱们搞一个合作,”陈盼详细地描述了“基地”的设想后,又巧妙地把它和“权力机器”统一起来。
“基地算你属下的一个社会试验区──不仅是名义上的,你肯定会从中得到启发。
既然你的工作是研究和解决危机,你也应当搞些试验。
这个基地算你的试验之一。
也许最终你会发现,只有我们这个试验才能提供彻底解决危机的出路……”
一声叫嚷使他们扭转视线。
斜对面是一对吃惊的恋人。
两份刚要的冰激凌摆在桌角,其中一份不翼而飞,全部被踮着脚的伊万用手抓到了自己的头发上。
石戈和陈盼飞跑过去。
伊万眨着眼,对混乱局面十分得意。
石戈连连道歉。
恋人中那个姑娘比较厉害,白了陈盼一眼。
“当妈的也不管好! ”
石戈一边在各个兜怎么也摸不出钱,一边赶快声明: “我不是他爸。”
陈盼又好气又好笑: “你应当说我不是他妈! ”一边拿出自己的钱。
“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就不用赔了。”小伙子到挺大方。
“我们刚才猜了半天也猜不出。”
“对对对,我太老了。”石戈直点头,还是摸不出钱。
“少废话! ”陈盼把钱扔到桌上,揪一下石戈衣襟。
“快走。”
“他是我哥,她是阿姨! ”伊万接上了茬,伸着粘糊糊的手指头,冰激凌沿着脑瓜转圈向下淌,旁边人全大笑起来。
“我要揍你! ”石戈装出凶狠样子抱起伊万,狼狈地跟在陈盼身后逃到外边,找到一个水龙头,做出要用凉水冲伊万以行惩罚的样子,实际却是小心翼翼地把他洗干净。
然后石戈半天没说话,信步在公园里走。
陈盼领着伊万跟在旁边,不让伊万打扰他。
不知为什么,刚才那场笨拙的表演倒使她多了一分信任,她觉得他不会像司空见惯的“权力人”那样精明地一口回绝,礼貌而又婉转,否则无需思考什么。
不过细节上仍然显出十足的“权力人”的精确和算计,看上去他是在信步,思考结束时却正好走到公园门口。
“你的建议或许值得一试,我听进去了,也记住了。
我的力量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大,眼下什么都无法答应你。
容我琢磨琢磨,我会当件事来考虑的。”
等于什么都没得到。
陈盼心里却有一股暖意。
任务完成到这一步比预想的要好,没白等他这么多天。
公园门外就是天安门广场。
比起一九八九年,聚集的人少多了。
老百姓越来越不感兴趣,光顾的也只是看看热闹。
当年出现过的一切全都重演,绝食的,住帐篷的,“人阵”和“民阵”
的高音喇叭互相比赛,民主女神像也立在原来的位置。
接受以往的教训,不给当局口实,民主派动员了许多学生维持秩序和疏导交通。
长安街上跟往常一样车流不息,充斥着呛人的废气。
街对面停着一辆大卡车。
货箱上立着一面纸糊的大字牌,一字不少地写着“百字宪法”。
每个字都跟足球那么大。
刑拓宇站在字牌前演说。
离得远,加上车流噪音,只能断续听到一点。
他在怒斥逐级递选制只给人民选举“伪保长”的权利,是有史以来对特权进行最大垄断的挂羊头卖狗肉的所谓选举制,最后,邢拓宇接过车下人点燃的一支火把,挥动着向那字牌一字挨一字地击去。
一击一个窟窿。
火焰随之沿着每个窟窿的边缘燃烧扩展。
他按顺序击穿每一个字,符号也不放过。
这字牌肯定是“人阵”制作的,专门为了进行这番焚烧表演,作为对“百字宪法社”一次算总帐的回击。
围聚的人随着每一击叫好,逐渐成为有节奏的集体吼叫。
陈盼侧脸看一眼石戈。
伊万骑在他肩头兴奋地跟着节奏喊好,小胳膊随着邢拓宇每下击打使劲挥动。
字牌的火光似乎横穿街道在石戈脸上隐隐辉映,他的神情像凝结的岩浆。
March 29; 1998
Ⅱ台北“我给你六百万,”那个共军上校回答。
“但是必须在中国,必须在四十五天之内,必须死! ”
整个台湾岛似乎只有一个人对刚刚结束的大选漠不关心。
而对全体台湾人来说,这次大选的意义超过许多最重大的历史事件。
表面上只是执政党的更迭。
民进党以52%的多数选票战胜国民党,取得了“中华民国”的执政权。
这种更迭在任何一个实行多党制和竞选制的社会里司空见惯。
然而对于台湾,其意义不仅在于执政几十年的国民党下台,民进党建党以来第一次执政,更重要的在于这是台湾人民对台湾前途一个转折性的新选择。
一九四九年国民党在大陆被共产党击溃,退守台湾,几十年来奉行与共产党不共戴天的“反共复国”为基本国策。
然而某种意义上,国共好象同室操戈的哥儿俩,虽然你死我活,却有割不断的血缘,都认定自己是“室”的主人,把“家室”统一视为己任。
蒋氏政权时代,“反攻大陆”的政治目标和军事准备成为不自量力的侈谈,台湾的经济起飞却令世人瞩目,远远把大陆甩在后面。
台湾做为独立力量在国际上生存几十年,政治观念﹑文化意识,生活方式都与大陆发生了根本的歧异。
在多数人心目中,自己已无所谓中国人,而仅是台湾人。
台湾与中国彻底脱钩,成为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的“台独”运动便由此发展起来。
国民党政权曾对“台独”运动进行严厉镇压,然而随蒋经国死前实施的“解除戒严”﹑“开放党禁”两大措施,代表台湾本土意识的民进党顺时而生,“台独”势力也蓬勃崛起。
民进党许多成员都是铁杆儿的“台独”分子,曾一度把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