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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戈与各组组长做最后决策的顶楼被称为内阁。
石戈便是顺理成章的总理阁下了。
石戈多次严禁这种戏谑。
为了避免嫌疑,连仿真政府建制对外都保密。
每个组只按房间号区分。
但还是被“挖”出来了。
“那是年轻人的玩笑。”他不自然地说。
内部可能已经有人开始“揭发”了。
几百人里有几个弃暗投明者并不奇怪。
他想到的是另外一种人。
除了一个特别小组,手下多数人都不知道他和“百字宪法社”的关系。
但他们了解逐级递选制,不少人还参与过研究。
一公布《百字宪法》,他们就顿时明白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做为一种学说,他们即使不赞成也不会反对。
然而发现自己一向尊敬的人是破坏民主运动的奸细,那种恼火和失望很可能就会用“揭发”来发泄。
手下人全是他自己挑选的,都算得上难得人才。
他常跟他们说,如果知识分子有什么作用,那就是当大众全都诉诸情绪时,知识分子依然应当保持一种冷静的理性。
他无法说得再深。
全社会都视独裁专制为敌的时候,重要的已经不是去参加那个合唱,而该把理性用于对人人趋之若□的“民主”的批判。
在一个最强调多元的时代,赶时髦却造就出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元。
连追求多元也成了一种时髦的一元。
全世界从思想方法﹑价值观念到时装歌曲全趋于一致。
在时髦的叫喊中,有几个人真正懂得“民主”是什么呢 枪杆子灌输的一元还让人心存反抗,广告灌输的一元却让人自鸣得意地以为就是自己的多元。
民主无疑比专制进步,但那不是非此即彼的理由,不能因此就不看到它的缺陷。
纳粹也是通过民主的选举手段上台执政并且发展成为血腥的独裁体制的。
在当今这个由传播媒介操纵的信息时代,能发出强烈声音的少数比沉默的多数受到更多的注意,而当他们的意志通过无孔不入的媒介转化成时髦,就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多数。
他不赞成那些专门从事煽动,把未来希望寄托于疾风暴雨式的群众运动的民主派。
群众是缺乏理性的,一旦被煽动起来就充满狂暴和血腥。
法国大革命及中国文化革命那类疯狂时代留下的恐怖就会重现。
动乱能摧毁一个旧社会,却不能建立一个新社会。
群众运动的最大受害者是群众自身。
而民主制范围越大就越荒诞走样,尤其在中国这样一个缺乏法律传统和丧失了道德结构的特大范围里。
一旦真正实行民主制,中国将遭受比专制更大的苦难。
他把大部分力量用于打破民主制的虚幻光晕,因为只有民主制的招牌被推倒,逐级递选制才能从后面显露。
这种真实的意图,他对自己人不能讲,对调查者更不能讲。
April 3; 1998
象前几次一样,他温和地拒绝交代是谁交给他“特殊任务”。
“只能告诉你们局长,这是纪律。”
他每次都这么说。
两个处长没有追问,彼此看一眼,起身离去。
石戈躺到折迭床上,困意又袭上来。
这时“左派”像当年在山西插队时那样不敲门进来。
他终于露面了,拎着一瓶“五粮液”和一包报纸包的“天府”花生。
这当然是演戏。
身为国家政治安全局局长,即使不摆排场,也用不着这么寒酸。
可石戈并不反感,至少说明他还知道自己怀念那个年代。
喝掉前半瓶时两人基本没说话,只是每喝完一口像老农一样用手掌擦擦瓶嘴,递给对方。
屋里只有捏开花生壳的声音,直到酒意逐渐上升,有点飘飘然,“左派”拿起桌上一本《百字宪法详析》。
“我闭着眼睛翻一页。”他说。
他果真闭上眼睛,随意翻开一页,很快看一遍,一边用红铅笔圈了几段,递给石戈。
那几段分别是: “马克思主义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上,忽略了因而也没有消灭另一种私有──社会权力私有制,甚至在消灭前一种私有制的同时强化了后一种私有制。
正是社会权力的私有,成为我们社会种种弊病的根源,也是社会主义从人心所向沦落到穷途末路的原因。”
“社会权力私有制有两种形式: 一种是个人私有,一种是集团私有。
配以生产资料的私有或公有,组合出世界上四类基本的社会形态。
一类是生产资料私有,社会权力个人私有,如封建社会和某些独裁国家,是最落后的社会形态﹔一类是生产资料私有,社会权力集团私有,如民主制社会,人民只能在有条件参加竞选的人中间挑选统治者﹔一类是生产资料公有,社会权力集团私有,这是随社会主义民主化而出现的新形态,党派统治取代了个人统治﹔还有一类是生产资料公有,社会权力个人私有,这是所有社会形态中最糟糕的一类。
人民没有任何权利,统治者没有任何制约。
公有财产等于是权力占有者的个人私产。
这就是实行这种制度的专制社会主义当前遭到全人类共同摒弃的原因。”
“生产资料私有的社会,社会权力再集中也不能完全限制各经济单位内部事务的自主,整个社会因此还有自动调节的补偿能力。
而在共产社会,权力因生产资料的公有侵入社会每个细胞,无所不及,无所不管,很少有分权状态予以缓冲。
权力占有者的一切妄想荒谬和愚蠢就能得到最彻底的贯彻,权力私有制的危害比任何时候都严重。”
“共产必须共权,不共权不如不共产。”
“这是我闭着眼睛翻的一页。
通篇有多少 ”“左派”说,直摇头。
“每一句都是冲着根儿来的,轻描淡写的解释很难通得过。”“左派”知心地伸出一个手指头指指上面。
石戈与“左派”交往不多,认识的年头却不短了。
当年在北京上一个中学,又一块儿去山西农村插队。
那时“左派”是个知名人物,经常上报纸,做“讲用”,下乡没两年就当了公社书记﹑县委委员。
“左派”的外号也是那时叫出来的。
“你最近见到过总书记吗 ”石戈问。
“他视察去了。”
“他应当告诉你。”
“告诉什么 ”“左派”愣了一下。
“我的任务。”
“没有……这一段没见……”
石戈心里有数了。
“调查”不是总书记的旨意,也许就有对付的办法。
正如他希望的,一涉及总书记,“左派”就不敢往下深问。
石戈半躺在行军床上。
酒力使他全身放松,有点回到山西窑洞的感觉。
现在需要放开一些,让“左派”认为自己胸有成竹。
“你们认为逐级递选制是反马克思主义的,实际正相反,企业和农庄的老板由选举产生,那种社会只能是共产的。
在当今世界纷纷退回资本主义的潮流中,逐级递选制是挽救共产主义的出路。
指出弊病不是为了推翻社会,而是为了让社会前进。”
这种说话的方式自然有借用多重身份的油滑,但表达的思想却是真实的。
当全世界都以取笑共产主义为时髦的时候,石戈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经过那么多天才头脑思考﹑吸引了人类上千年的伟大理想,百年间席卷全球,激荡起人类最崇高的情感,亿万英烈前仆后继为消灭剥削﹑压迫﹑不公正﹑自私与贪婪所进行的悲壮斗争,全然是一个大误会,一次可耻的自我蒙蔽,一场白白捉弄人的大闹剧,大徒劳! 在感情上,他属于那些在精神与道德世界中不断憧憬和追求的人,而永远不会亲近那些为理想破灭而得意的庸俗政客﹑商人﹑实用主义者和循规蹈矩的小市民以及他们所信奉的私有制﹑物欲﹑贪婪和竞争。
即便是为了让那些为信仰献身的死者们不白死,为主义奋斗终生的先辈们不白活,也该在共产主义的前面而不是后面找到出路。
“说我国的社会权力被个人占有合适吗 ”“左派”问。
他声调平和,听起来甚至有点软弱。
“我们也进行选举。”
“选举有真有假。
区别真假的关键在于参加选举的人彼此是否了解。
当今世界的所有选举都超出人们能够相互了解的范围,民主社会因此发展出竞选体制让选民了解候选人。
但大范围竞选必须利用昂贵的传播媒介。
范围越大,竞选成本越高。
这点决定了最后当选者属于占有资源最多的那个集团。
社会权力也就为那个集团所私有……”
“我国实行的是人民代表选举制。”
“因此保证权力被个人占有。”石戈明知“左派”在引诱他“暴露”,却毫不回避。
“选举所谓人民代表的选区远远超出人们相互了解的范围。
我国又不提供也不允许有竞选的权利。
如果人人只选自己熟悉的人,选票会分散成一盘选不出任何人的散沙。
这就决定了事先提出候选人。
问题就在这。
在互不了解的范围内,选民也不了解候选人,没有赞成候选人的理由,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既然自己了解和赞成的人选不上,除了选举候选人别无选择。
结果就是候选人是谁,当选的就是谁。
即使有所谓的‘差额’,也只是选民在已经被挑选好了的候选人之间进行的一次纯象征的‘挑选’。
那么,当选的‘人民代表’实际并不产生于人民,而是有权提名候选人的当权者任命的。
在更高层次的选举中,这些‘人民代表’必然要服从任命他们的人。
即使有想按自己意志行事的代表,因为越高层次的代表来自越大的单位,越缺乏横向联系,彼此之间更不可能了解,就更需要提候选人,候选人就更保证当选。
而最高层的统治者就是一切选举归根结底的操纵者,一切候选人的最终提名者,除了死亡或政变,他永远‘当选’! ”
“你的逐级递选制有什么区别 ”
“迄今为止的所有选举都是在人们彼此互不了解的范围内进行,因而全是虚假选举。
逐级递选制的基本思想是把所有选举都限制在互相了解的范围内。
一个生产班组的工人是相互了解的。
一个车间的班组长之间配合生产,磋商事务,工作上的横向联系使他们也相互了解。
在一块共事的人只要人数不超过n,至少在共事的‘事’上,无论哪个层次的选举都保证在相互了解的范围。
大区首脑彼此相距很远,但他们要讨论国家大事,相互协作,他们拥有的通讯手段和信息保证他们可以像朝夕见面那样互相了解。
那么,造成选举虚假的关键消除了,社会权力是不是就会从私有制变为公有呢
“人们很难相信这一点,但主要是心理障碍。
他们说既然美国人直接选举总统还没打破权力私有,逐级递选制只让人民选举头顶的芝麻官,怎么倒成了权力公有 问题就在这: 美国社会让人民选举他们根本不知其然的总统,却不让他们选举最切身的头顶芝麻官,因为那一来整个社会就得翻个个儿,难道不说明芝麻官比总统还重要吗 专制社会的独裁者只任命直接下级,如各省省长,但并不因此失去对浩瀚如海的基层官员的约束,反而产生放大效应,上面哼一声,下面变成一片雷。
逐级递选制颠倒了以往的任免顺序,让人民用任免芝麻官控制整个社会直到最高统治者。
这种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