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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祸-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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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给我十天时间。”黄士可心里明镜一般,再有一百天也不会摸着沉迪一根毫毛,但是能拖一点是一点,总比伸着脖子挨铡好。

“不可能! ”副参谋干脆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给你们三十天,已经是冒着违抗中央的罪名了。

还有二小时三分钟,如果你们不能拿出证据,零点一到,你们就必须无条件投降。

南京军区所属部队都将出动,任何反抗都将被坚决粉碎。

我们将用实际行动向中央表明忠诚。”

“那你莫不如现在就让我们投降。”

“如果你在这世界上能找出说话算话的人,那必定是军人。

零点以前,我们不认为你们是叛乱,为什么要你们投降?零点见! ”

副参谋长没有再听黄士可的回答,和他说话一样骄横,那张脸断然地消失。

黄士可呆呆地坐了半天,直到百灵拉住他的手。

May 20; 1998

他几乎是机械地被百灵领到空气清新的室外。

夜空的乌云被交叉移动的探照灯光一团团照亮,随着潮湿的海风疾跑。

指挥中心设在闽江中的一座小岛上,原来是个游览区,沿岛建有一圈仿古城墙,城中是不伦不类的堡垒式建筑和供游客参观的要塞设施,既处福州市中心,便于指挥,又四面隔绝,有利于防范突击和暗杀。

百灵挽着他的手臂登上城墙,什么都不说,看样子只是想让他在室外的空气中放松一下。

两岸,福州的南北两区仍像往常一样灯火通明。

不处身于核心,很少有人能体会或者愿意体会迫在眉睫的危机。

酒吧音乐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飘荡,防空探照灯的光束让人想起舞台追光或节目焰火。

然而零点一到,乌云中就会钻出满天的伞兵和空降战车。

到那时,是命令两岸的导弹﹑高射炮﹑高射机枪一起开火呢,还是静静等待飘落下来的伞兵骑在脖子上?岛周围巡逻的冲锋艇一会儿掠过一条。

艇首的搜索灯像水兽的独眼,架在艇首的机枪像犄角。

一艘艇靠岛加油,从防蛙人的拦截网留出的唯一出入口慢速驶入。

岛上城墙改成了工事,密集的枪眼后面守着高度警戒的枪手。

各个制高点布满轻重武器。

说这个岛固若金汤不算过份,但整个福建不堪一击,再牢固的岛也不过是个一捅就破的水泡而已。

下一步怎么办?这个问题已经一千遍地出现在黄士可脑子里。

军事上没有任何抗衡能力,唯一能借助的只剩群众。

群众拥护自治。

组织工作已经进行。

如果零点一到,所有公路﹑铁路﹑机场都被群众堵塞,兵营被群众包围,能把南京军队的行动延迟多久?黄士可对此没有信心。

一天二天也许可以,难道能指望群众风餐露宿超过三天?如果军队当场枪毙两个,一分钟之内群众就会逃个精光。

一旦有杀身危险,洪水猛兽般的群众转眼就是老鼠和绵羊。

黄士可看一眼百灵。

她安祥地望着江面,在乌云折射的探照灯余光辉映下,显得那么年轻和娇美。

这些天他们终于可以整夜睡在一起。

与办公室里的匆促偷情相比,不知甜蜜了多少倍。

如果他一头从现在的地位栽下去,他还能留住她吗?虽然她说只爱老人,但他却认为那只能是强大的老人。

他决定无论如何不去广州逃难。

在那他只能是废人一个,食客,或者干脆就是个丧家犬。

何况南京军区一归顺北京,广州又能多挺几天?码头罩着伪装网的水上飞机像个孵蛋的大鸟一样老老实实趴在水上。

它油料加得满满,飞行员在驾驶舱内待命,随时可以起飞。

出国逃亡是最后一条路,也可能是最现实的路。

问题在于往哪逃?水上飞机的速度和续航能力有限,最佳选择是飞越海峡去台湾。

这在半年前国民党执政时应当不成问题。

虽然海峡两岸贸易已相当可观,来往也日益密切,但国共两党的敌对立场却没有根本改变,容留对方的投奔者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道义上都是必要的。

然而自从民进党上台,基本方针变为与大陆井水不犯河水,决不做惹恼北京政权的事。

虽然“台独”

远比国民党更受北京痛恨,从双边关系上,台湾现在却是更多与大陆配合而更少对抗。

自打福建脱离北京,民进党政权无论在公开场合还是秘密场合都拒绝与福州接触,并公开警告所有台湾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帮助自治的七省市联盟。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指望台湾收留,连做中转站也不可能。

弄不好还会被引渡给北京。

看来只能先飞菲律宾。

在台湾“金钱外交”的诱惑下,菲律宾一年前拋弃中国大陆,重新承认台湾,北京为此与其断交。

十万美元可以买个菲律宾国籍,再做跳板转到西方国家。

黄士可心里不是滋味,至今没有一个西方国家表示愿意给他避难权。

虽然他有四百万美元的“保险金”,也有房子,晚年生活不成问题,可戴个菲律宾的帽子入土也有点对不起祖宗。

“总理。”

黄士可觉出百灵被背后的声音吓得一抖,挽着他的温软胳膊变得僵直。

他回过头,李克明的面罩在黑暗中灰白一团。

“你身上有能发出射线的装置吗?”李克明问。

“什么射线?”黄士可莫名其妙。

“上游观察哨发现岛上有按节奏发出的射线束。”李克明手指的方向正是他和百灵刚才面对的方向。”

黄士可摇摇头。

“我怎么可能有那个?”

“那么秘书小姐呢?”看不见李克明的眼睛,却能觉出他的逼视。

百灵微笑了。

“你需要搜身吗?”

那面罩不动,像块石头。

百灵始终微笑,依偎着黄士可,僵直臂膀却传出内心恐惧。

李克明转身离去,没说话。

黄士可犯了寻思。

难道发出射线的装置在百灵身上?她偎依在他身边,一条无光的射线却在她手里闪烁?他又一次感到百灵的神秘。

她解释上回警告北京要逮捕他只是出自直觉,这回的射线又是什么呢?可他没问什么。

再过一个半小时一切就统统结束,还有什么心思管射线呢?

May 21; 1998

他让百灵跟刘亚基联系: 零点之前必须赶回岛。

去菲律宾要靠刘亚基的关系,他不到飞机不能飞。

路过李克明的指挥部,黄士可在门外站下。

此刻他已觉得无事可干,见到里面忙忙碌碌的气氛反而有点奇怪。

岛上防卫全部由李克明部署指挥。

他正在同时和雷达站﹑防空部队﹑巡逻艇几个电台对话,一边从屏幕上观察每个哨位的情况。

燃烧的香烟插在面罩嘴部位置上一个割开的小孔里,使他的脑袋像个点着了导火索的地雷,似乎随时能爆炸。

黄士可意识到这个人也许应该更多地重用,只有他做的工作算得上完美无缺。

倒不一定是他比别人更有才能,而是他没有任何个人的欲念。

做为人,他已经死了,没有感情,也不考虑后路。

而不管是什么,只要塞进他手里,他就紧紧抓住,就成为他的全部。

本应当塞进他手里更重一些的东西,可现在认识到这点已经没意义了。

“三号观察站发现情况! ”一个电台的声音压倒了其它电台。

“有漂浮物从上游下来……距离观察哨一百五十米……水流每秒零点九米……漂浮物细长形,大约四至五米长,现在还看不清楚……”

李克明发布命令时不拔掉插在面罩小孔里的香烟,烟头随时说话节奏在面罩上奇怪地扭动。

“一号至十八号灯,全部向上游探照。

不许留死角。

三号艇和五号艇,马上去上游拦截漂浮物。

其它人坚守岗位,别让人家调虎离山。”

屏幕上看到一排强烈的探照灯光束快捷而井然有序地射向上游。

两艘武装巡逻艇风驰电掣般地向上游驰去,艇首高高翘起,削起白花花的水浪。

“现在看清了! ”三号观察哨在电台里报告。

“是一条船,一条渔民舢板。”

“船上有什么?”李克明问。

“……好象什么都没有……不……船舱里有东西……像是一个包……”

“三号艇五号艇,注意检查有没有炸弹,按排爆程序操作。”

尽管探照灯很亮,屏幕里上游方向仍是一片模糊。

黄士可盯着屏幕,想象小岛被重型炸弹送上天去的情景。

李克明把另一支烟插进小孔。

电台里传出那两条巡逻艇拦截舢板的配合和彼此挑剔的声音。

即使看不见也历历在目。

舢板在离岛六百五十米处被拦住,没发生爆炸。

“船上只有一个口袋。”巡逻艇报告。

“……用桨捅捅。”两个艇的人互相商量。

“别! 别使那么大劲……”“软的……”“稳当点! ”

“我先过去。”“慢点解! 炸弹拉火线可都在口上! ”“没事……”“……你他妈不要命我还想活呢……”

那边的人吃了一惊。

“袋子里是个人! ”电台里喊。

“活的死的?”李克明问。

“……活的,喘着气呢,就是没知觉。”

“搜他身上,检查舢板! ”李克明换了个电台。

“摄像艇马上到现场。”

屏幕上,又一艘快艇如离弦之箭擦着水面飞出去。

“……舢板上什么都没有。

人身上除了衣服只有一支小管。

管外面包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了什么?”

“……口──臭。”

“口臭?”

“对,就这两个字。”

另一个屏幕亮了。

摄像艇已到现场。

全屋的眼睛都盯住屏幕上逐渐调清晰的画面。

几艘艇的首灯一同照着舢板。

画面有些曝光过度,白花花的。

几个巡逻者蹲在舢板上。

舢板随着江水晃晃悠悠。

摄像机镜头推近,巡逻者让开位置。

一个衣着高档且时髦的男子软绵绵地从厚毡口袋里露出。

“把人脸对准镜头。”李克明吩咐。

一个巡逻人员把男子上半身扶起,抓住头发扳起他的头,那张低垂的脸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摄像机前。

黄士可不明白李克明为何这么长时间不出声,套着面罩的脑袋如同凝固。

他还没见过李克明有这种震惊的反应,就连说到零点南京出兵,他也仅指指墙边的数十箱子弹,轻描淡写地说句“打光了算”。

黄士可碰他一下。

李克明回头。

面罩外面只剩一个极小的烟头。

一股青烟袅袅缭绕着向上盘旋。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透出无比的诡异。

清烟断裂,破碎成不定型的烟花。

烟头后面吐出极轻微而又五雷轰顶的两个字──“沉迪”May 22; 1998

这下轮到黄士可被击呆了。

他的嘴张成一个固定不动的黑窟窿。

李克明吐出烟头,好象从面罩里射出的子弹,在墙皮上撞出四射的火星。

“马上把他带回来! ”他对电台喊。

“特级保护! 出问题要你们全体的命! ”

五艘艇迎上去护航。

又调过十盏探照灯,把江面照得白昼一般。

围成一圈的巡逻艇如一团旋风呼啸返回。

在摄像艇送回的画面上,沉迪已转移到汽艇上,被其它艇环绕。

数名巡逻者紧紧围着他,除了两个给他做人工呼吸,别人全都持枪警戒。

沉迪被抬进来时,从哪也看不出受伤痕迹,更表示垂死,只像是酣睡,呼吸平稳,脉搏正常,医生却怎么忙乎也弄不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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