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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一笑的身体在空中翻滚下落……“哇,杀人了……”土豆和小四像看见飞行的蜗牛一样,撒腿就跑。准确地说,是先在房顶上爬……然后,撒腿就跑……“缘分……缘分……”不动和尚看着他们的身影,不停地摇头。
让韦一笑准确回忆他在空中的感受是不可能。“……实际上,俺是没有感受的……”韦一笑道:……在下落的过程中,突然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当然,俺闭着眼睛……但俺的确看到很多的动物,梅花鹿在跑,野牛在喝水……奇花异草不停地歌唱……云在俺的身边……俺发现俺在飞翔……俺对那个地方非常熟悉……小水沟的转弯处……一个洞口……俺的家…………结果俺撞在了俺家的门楣上……“可是,你被发现躺在离你摔下的房子很远的地方……”……是的,俺在空中飞过俺爹的书房、茶厅和韦家祠堂,然后撞在祠堂门口的大树上……
“真笨!这么大的一棵树也不知道躲……”不动和尚看着躺在地上的韦一笑气得胡子乱抖。“师父……”韦一笑说了一句,晕了过去。撞得不轻。
韦一笑在床上躺了七天。七天之后的韦一笑,用他自己的话说,一下子从小孩变成大人。“俺终于知道,生命本身也是有生命的……”这是韦一笑的原话。“喂,跟你说话,你怎么爱理不理的?”土豆对韦一笑气呼呼地说。韦一笑看着土豆,发现土豆已经是大姑娘。她的脸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粗糙。如果以前土豆的脸像个土豆,那么现在土豆的脸像刚煮熟剥了皮的土豆。她有了腰身。是的,她是大姑娘了。重要的是,韦一笑从土豆漂亮的大眼睛看到了爱情。“哎……”韦一笑叹了一声。为什么十天以前,俺一点也不察觉?韦一笑想。“别理他,他脑子摔坏了。”小四在旁边说。韦一笑看着小四和土豆,奇怪自己居然与他们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感觉在穿透一块玻璃。透明玻璃。他很难相信自己在十天以前,还跟他们一样。“喂,你怎么回事啊?”土豆的声音里带着哭声。“你拽什么拽?”小四道,“明天,俺让师父也在房子顶上踢俺屁股一脚,俺准备摔到西湖里去……”“看你还拽?!”小四扔下一句话,找不动和尚去了。
幼稚。天真。然后,突然长大。
成长从来不是连续的。成长会在很长的一段寂寞之后,向你展露他所有的秘密。你发现世界突然不同。你住的房子突然明亮起来。树叶发出奇异的香味。脚下的土地慢慢流动。隔壁傻王二说了一句很好笑的话。路上听人说某某娶了某某。你心里很高兴。实际上你根本不认识某某与某某。你发现你懂了很多东西。可是如果让你说出来,你会说,我很高兴。有人说已经足够。实际上不够。如果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过依然是顽石。但知道为什么,我们又会疯了。是不是真的很幸福?幸福就是现在让你去死,你会说值得。现在值不值得?幸福就是愉快地说着傻话,就像现在。
世界突然在一个时间点上,完全不同。这是不是一个量子跃迁?实际上,是你不同。物理学说是你发生了跃迁。世界是什么样的,取决于你是什么样的。
“我真的长大了吗?”韦一笑看着跳跳蹦蹦离去的小四和土豆问自己。
……你必须加深你的回忆。轻功不是练出来的,是悟出来的。可以说,是回忆出来的。你已经看见你的过去,但还不够。你必须回到你的过去。你的时代在过去。你终将回去。在那里你是奇草灵虫。在这里你将一事无成。打开你心中的门,努力打开。如果有必要,砸烂它。啦哩啦哩哄
回忆。纵深地回忆。大面积地回忆。在最大的黑暗背影中回忆。你会发现你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气质。飞行的气质。轻功是与生俱来的。石头永远不会飞行。而火山即使在地下也会飞行。飞行不是梦想。是现实。过去的现实。在时间的延伸中飞行。飞行本身依然要回忆飞行。在飞行中回忆。哒嘀哒嘀咚……
回忆。清楚地回忆。必须知道你是你所是。理解你不是你所是。回忆你是你所不是。关心你不是你所是。飞行。在飞行中思考、出生。你属于天空。黑得发亮的天空。你属于黑夜。雄性的黑夜。你黑色翅膀下的飓风流下红色的血液……嘎叽嘎叽咙……
啦哩啦哩哄哒嘀哒嘀咚……嘎叽嘎叽咙……啦哩啦哩哄
——以上摘自不动和尚《轻身轻心酥麻经》
第十七章
不动和尚给韦一笑的轻功训练设计了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回忆。第二个阶段:距离不存在。第三个阶段:“我”不存在。第四个阶段:万物一心。
不过,刚刚进入第一个阶段,不动和尚已经遇到各种阻力。不是来自韦一笑。韦一笑自从撞在大树上,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不再说话,也不在庄子里闲逛。他最擅长的木头猫狗猪鸡,也不做了。要不把自己倒挂在他撞上的那棵树上,要不把身体紧紧贴在树上,像要挤到树里面去。好不容易从树上下来,在树下一坐,却又三天不动地方。小四去看过韦一笑,想拉他起来。韦一笑直愣愣的目光盯得小四背上发毛。“韦一笑脑子撞坏了。”小四在庄子里散布谣言,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谣言之所以是谣言,就在于它像真的。韦庄里的不少人都相信,尤其是那些看着韦一笑长大的老仆们。他们已经准备对不动和尚采取行动。实际上,行动已经开始。不动和尚的中午饭,已经吃出六个小石子,最大的一个有小指头那么大。最可恨的是,居然饭里还有一块大肥肉。不动和尚摇了摇头。不过看着远处正在冥想的韦一笑。不动和尚咧开嘴笑了,忘记了中午的不快。“嘿嘿,看谁玩谁?”
不动和尚的这句话,小四没有听见。如果他听见,也许不会那么恨不动和尚。“凭什么只教韦一笑轻功?”小四向土豆抱怨。韦一笑现在已经能够从房上、树上跃下,飞行一段距离。小四认为这就是轻功。他急切地想拥有这种本事。可这种本事只有不动和尚知道,而不动和尚只教韦一笑。当小四让不动和尚教他轻功的时候,不动和尚让小四腿上绑上沙袋绕着西湖跑。“到有一天你能绕着西湖跑一圈的时候,你的轻功就练成了。”不动和尚说。“唏。这也叫轻功?”小四嘴一扁,“最多不过一头跑得很快的骡子而已。”“那什么是轻功?”不动和尚问。“韦一笑就是轻功。”小四说。小四太激动,把“韦一笑练的就是轻功”说成“韦一笑就是轻功”。“即然韦一笑是轻功,那么你当然不可能是。”不动和尚说完,屁股一拍走了。
妒忌。然后怨恨。然后仇恨。任何东西都是从无到有,从有到大。能为一个人的成功真心高兴的人到底有多少?
土豆看着在树下已经坐了三天的韦一笑,开始知道什么是忧郁。虽然韦一笑根本没动,静静坐着,但她感到韦一笑正在离她越来越远。不止是她。还有小四。刘二、小武、秦妈、张二爹……甚至他的父母,他的妹妹……越来越远。韦一笑撞上大树的一瞬间,世界也撞上了某种东西,然后分崩离析。她和小四、韦一笑一同长大,吃同一个人的奶长大。她从来没想到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他们从小到大,仿佛像一个人生存着,像一颗种子,慢慢发芽抽条。他们互相缠绕,不分彼此。小时候土豆很奇怪地盯着韦一笑和小四的小鸡鸡,也没有觉得彼此有什么不同。但现在已经不同。那颗种子开始长出枝叶。以前,她不知道这是怎样一棵树。现在她知道,这将是一棵高大的树。韦一笑是尖端的那枝。自己和小四是下面的枝叶。随着树的长大,他们将不可避免地分离,越来越远。什么痛苦能比得上看着心爱的人越来越远,而无力追赶?
时间总制造出垃圾。但是,谁能懂得垃圾的感受?
如果说土豆是痛苦的,那么土豆娘的痛苦则是加倍的,她为女儿的痛苦而痛苦。她深切体会了土豆的痛苦,然后再重复一次。可怜天下父母心!韦庄里的每个人都在说着韦一笑,关心着韦一笑,但没有人注意到土豆。尤其当别人在土豆娘的面前说起韦一笑的时候,她还必须说关心韦一笑的话。谁来关心我的小土豆?土豆娘的心在泣血。当初,土豆娘被美丽选入韦庄做奶妈的时候,她很高兴,满怀感激之心。能够在韦老爷子这种仁善的老爷手下干活,土豆娘认为是上辈子积德。现在,她不再肯定这样。是不是有些人命中注定会悲伤一辈子?
土豆娘知道,这个庄子里除了韦一笑不说话以外,土豆也很长时间没说话。土豆娘听见土豆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一笑,别离开我们,好吗?”这是土豆在梦中流着泪说的。“小少爷的脑子,也许真的撞坏了。”土豆娘开导土豆。“没有。他只是回去了。”土豆只在她娘的面前哭,“回去了,他不会回来了。”土豆没见过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在她出生之前死了。她从小把韦一笑当成她的哥哥,她的亲人。她从来没想到过他们会分开。但是,现在这已经是必然的事,迟早的事。韦一笑坐在树下。土豆不再求着让他说话,不再央求他能够看她一眼。只是默默地把热腾腾的饭给他送来,看着韦一笑狼吞虎咽地吃完。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脸上,看见韦一笑吃完,自己的脸上才有几分血色,似乎饭是吃到她的肚子里而不是韦一笑的。她做的全是韦一笑爱吃的。“我下次再给你做更好吃的。”土豆轻轻说。她就这么陪着韦一笑。韦一笑则像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回去睡吧,闺女,已经三天了。”土豆娘说。“我不累,你先回去吧。”土豆说。土豆娘哭着走了。
“闺女,回去吧。”美丽看着形销骨立的土豆。美丽一直把土豆当作自己的女儿。土豆看着美丽,张着嘴想说话,但没有说出来。“哇……”土豆扑在美丽的怀里大声哭了出来。
“俺一定要去问问不动和尚。”美丽大声说。
“你真的相信不动和尚?”美丽问韦老爷子。“俺相信上峰和尚。”韦老爷子说。“为什么相信他?”美丽问。“他说过俺要娶八个老婆。”韦老爷子说。“这次他说什么了?”美丽又问。“他说,这个不动和尚是慢和尚。”韦老爷子说。“慢和尚又是谁?”美丽说。“慢和尚就是慢和尚。”韦老爷子说。
“不迷不悟。”不动和尚在回答美丽的追问时回答。
美丽不懂。但韦老爷子懂了。如果不是年轻时沉迷武功,快意恩仇,杀人如麻,怎么能悟出生命的真谛?所以,终身行善始终不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果不是年轻时是沉湎肉欲,怎么能悟出爱情?一个男人终身只爱一个女人,是个好男人。但只是个不懂爱情的男人。一个女人终身只嫁一个男人,是个好女人。但只是个不懂爱情的女人。
与其说韦一笑沉迷于轻功,毋宁说他沉迷于回忆。没有一段时间对自我的沉迷,一个人不能长大为人。韦一笑正在长大,成熟。他正在参悟自己的前生后世,这对他很重要。轻功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通过轻功悟出生命的重量。轻功不是作用于肉体的,仅作用于生命。踏雪无痕,飘水而渡,只是轻功的皮毛。真正的轻功,是孟子的“胸中浩然之气”,是列子的“凭虚驭风”。“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这句话很多年以后被西域的另一个轻功高手以相反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