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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涌出。他们互相靠近、拥抱……
食堂里的男人们倏然隐去。一个少年却出现在门口,背着书包,扶着门框,怯生生地叫了声“妈妈”。阿香和存扣分开了,对那男孩叫了声“永存”……
阿香和永存挎着大包小包跟存扣去轮船码头。这时候,一个少年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了上来,却是亮存,伸手一巴掌把永存推了个趔趄,捉住存扣的臂,大声叫道:
“他是我爸爸!”
……
存扣在亮存的大叫声中醒了过来,浑身都湿透了,气直喘,心还在“怦怦”地大跳,好像刚打过一场篮球比赛。“我怎么做这样一个梦?”他回顾着方才梦中的情节,自问道。
梦往往是人内心最隐秘最真实的体现。存扣让自己的情绪平抑下来。他明白了梦中的主旨:一是要“搭救”阿香,二是怎样解决儿子亮存的问题。
这是很现实的两个问题。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突兀地摆在面前,他如何地去解决去协调呢?
存扣发现他是多么的喜爱亮存这孩子,一见面就被他深深吸引住了。翩翩美少年,高高爽爽,聪明机灵,活脱脱是他少年时的翻版。而亮存好像也跟他有种天然的相亲相契呢。不奇怪,他们本来就是父子,骨肉相连,心灵当然有所感应。亮存不仅继承了他的骨骼外表,还继承了他的学习和体育才能呢。多么感谢爱香,给他留下了这样一个孩子——多讨喜的小东西!看他熟练地往嘴里扔花生米的样子,看他豪迈地喝啤酒的样子,看他和父母和舅舅、舅母亲昵的样子,看他高兴而坦然地把给他给的二百块钱装进皮夹的样子,无不表现出一个心智良好恃宠不娇的孩子所应该表现的形象态度,真是让存扣开心不已。在饭桌上,他不住地偷看亮存,心里面涌荡着无法言说的感情,都想抱抱他了。但那时还不敢确切——万一跟他像是种罕有的巧合呢?那岂不是自作多情了?但爱香在公路上明确回答了他“是你的”。霎时,存扣连跟她要回孩子的心都有。十六年了,爱香把任何人都瞒得严丝合缝,把这个孩子领得这么大,这么健康,这么优秀,这么讨喜,她实在是一个不寻常的伟大的母亲!跟爱香相比,他存扣显得何等的不负责任和卑微,他欠这对母子还不尽的恩情和债务。他又感到对不起富宽……
《盐城》第三章1(2)
亮存是他的儿子!可这儿子却不好要回来……他这个做父亲的从此该做些怎样的弥补和关怀呢——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钱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是没有意义的,亲情似乎只拿钱来补偿是无法达到目的的。亮存现在读初二了,农村里的教育能够满足亮存这样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少年的需求吗?可他却不能把亮存弄到城里去上。如果可以,他愿意这次就把他带走,找尽关系也要送到盐城最好的中学去读书。然而行不通。怎么办呢?就这样屁股一拍回去置亲生儿子于不顾?存扣愁肠百结,一筹莫展——他实在是遇到了世界上最让人头疼的大事情!
对于阿香,存扣压根儿就没想到她的生活竟到了如此窘迫不堪的地步。他以前一直以为,即便阿香是违心地不得已地嫁给了张银富,但对于工作和经济生活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应该是轻松的,有地位的,富裕的,会超越普通人很多。事实上,如果换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一个类似于阿香当初遭遇的女孩子说不定反应远不如阿香激烈,引为侥幸都说不定。因为那张银富是企业家,是成功人士,是“钻石王老五”,足可以让一个女子优游地生活一辈子。时代发展到今天,越来越新潮的人们已经把贞节和爱情看得很淡薄甚至斥之为“封建”、“老土”。他们只讲利用,谈实际,什么都可以作为交换的砝码和商品。但万万想不到,张银富以后居然堕落到滥醉狂赌的地步,这里面必有隐情……这里面必定和阿香有关……存扣的心为之揪动起来。他想起了阿香一九八六年五月写给他的那封饱含血泪的绝交信中说的一段:
我和哥哥的爱好不容易呀,就生生地断送在张银富这混蛋手里了,他断送了我阿香的一生。我虽然不得不委身于他,但我的心早死了,他得到的只是一具空洞的躯壳而已,他永远拿不走我的心,我的心是永远属于哥哥的——我的存扣哥哥,我的好存扣哥哥,我的最最亲爱的好存扣哥哥啊!
难道张银富以后一直没能获得阿香的谅解与宽宥?难道阿香一直还把心放在他的“存扣哥哥”身上——这么多年?因而让张银富失落、失望、绝望乃至从酒精和牌桌上寻求安慰而最终走向绝路?如果是这样,与其说是报应,还不如说是悲剧。张银富的一念之差断送了阿香,同时也断送了自己;并且波及了许多人,形成恶性循环……万恶的潘多拉盒子啊,你为什么要留在人间……
张银富死了,却把困厄和灾难留给了他的寡妻弱子,这是不是他的一种无意识的报复和控诉呢?
这些,存扣以前也是不知道的。可现在他知道了,知道了怎么办?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否则他就不是存扣了。阿香是他多少年来一直不敢见面的妹妹——亲人啊!事实上,他现在已经为她的处境忧心如焚了。刚才梦境中,阿香和永存挎着大包小包跟他上轮船码头的情节,难道不是潜意识中他“拯救”阿香母子于窘境的举措吗?他一定是想带着他们上盐城,把他们安置到保护到自己的身边去!——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
怎么办?!存扣直想得脸上流汗,浑身燠热难当。他翻身下床,从后院门出来,走到庄中间那五孔砖桥上。遥望西天,彩霞如锦,正是人约黄昏后。
他在砖桥上流连良久。当他信步回返的时候,腰间的手机接连传来了高中同学陶爱明从兴化城发来的短信:
定于四月十三日(星期五),吴窑中学八五届高中同学首次聚会。我已经通知了北京的赵金堂、董焕晨,南京的马存玉、苏裕泉,苏州的陆桂胜,镇江的徐江、于冰,仪征的鲁江海、沈桂登,扬州的叶凤兰、骆华强以及兴化的一些同学。届时大约有六十名同学参加。希望你无论如何要来。吴窑方面由张阿香、李晨光负责接待工作……
这消息一下子让存扣稍微平静下来的心情重新激动起来。
想不到他在吴中只上了一年半的时间,那里的同学仍把他放在心里,把他当做八五届同学的一员看待;
想不到他正想着阿香,愁着阿香,阿香就出现了——离十三号还有三天,也就是说,如果他答应陶爱明的邀请,三天以后,他将重返阔别十八年的吴窑中学,并在那里见到阿香!
他当然要答应陶爱明!他正琢磨着怎样去找阿香。——多好的机会!简直就是老天的刻意安排!
吃过晚饭,存扣也不跟外婆、妈妈、舅舅、舅母谈家常,也不回房休息——他如何还睡得着?他对大家说要一个人到外边转转,消消化,散散心,马上就回来。一家人笑着答应了。
《盐城》第三章2(1)
存扣出了庄往东走去。星空下,道路泛着浅浅的白光。存扣记得这是通向舅舅家四队晒场的土路,不知是哪年铺上了这平整的水泥方块的。夜风撩动着存扣火热的情怀,他把衬衫的下摆从裤带里抽出来,解开了全部的纽扣。衣袂飘飘,白衣胜雪,玉树临风。多么自由,多么散漫,多好的感觉!田野寥廓而安谧。空气中飘游着麦叶的青涩,氤氲着油菜的芬芳。回望王家庄,灯光点点。跟城市相比,农村的夜晚别有一番情调,或许更能让人沉醉。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你离土地最近,离庄稼最近,离淳朴也最近,最能返璞归真,最适合回忆和缅怀,最能将心思放飞得很远。王家庄的这一天带给存扣的冲击是如此巨大,让他匪夷所思。所以要出庄,走到星空下的田野中去,梳理一下思维,沉淀一下心情,从容地打算未来几天的日子。
他来到了老四队的晒场。晒场上全部长的油菜。顶多再过一个月,麦子和油菜成熟,这个晒场将会做得平整洁净,像一张白纸,像一面平镜,迎接脱粒抢收的人群,马达声响彻昼夜……孩提时光着脚丫在晒场上嬉戏的情景如在眼前。
晒场边上居然还有石磙。存扣坐了上去。石磙的横棱有些硌人呢。小时候,即便裸着身子也感觉不到。现代人太娇贵了,以致连屁股也变得如此娇嫩。存扣点上一枝烟。火红的烟头明明暗暗,白天的事情一件件涌至眼前……
他想到亮存的时候,突然对他的名字产生了兴趣。这名字是爱香取的吗?为什么叫他亮存,而且下面还有一个喜存,一个宝存?三个名字是什么样的结构,偏正?抑或动宾?为什么都有“存”字,他存扣的“存”?他突然又想起阿香的儿子是叫“永存”的——也有一个“存”!这是为什么?一刹那间,他仿佛醍醐灌顶,浑身都打起颤来!
他明白了。这四个孩子的名字就是一个谜面,名字的背后有一个和他存扣休戚相关的谜底!爱香,阿香……亲人啊,你们用孩子的名字来纪念着你们曾经的爱情,用孩子的名字来捍卫着刻骨的忠贞。你们如此记挂我,厚待我,把我视为你们精神上的一种图腾,叫我何以为报,情何以堪?!
我存扣不配啊!
爱香啊,十六年前你我情不自禁,肌肤相亲,我对你负责了多少?你以后为什么不告诉我,对我毫无所求?你把儿子养成今天这么优秀,我存扣可曾付过一点一滴的亲情?……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啊!
阿香啊,当年你受了那么大的打击,我却找出百般理由没有及时赶到你面前,并且十几年来不见你一面,音信都没有一声……你这个“哥哥”是不是一个懦夫?是不是有些虚伪和无情无义?你凭什么要以儿子的名字来纪念他?
存扣泪水涔涔,汗流浃背。
他从石磙上站起身来,遥望北面的兴东公路。公路上有稀疏的路灯。“爱香妹妹,哪一盏路灯下面带着你的大船呢?”“爱香妹妹,你此时在做什么呢?你是否也在想着白天我们的见面呢?如果是,你想着什么呢?”
从那里的路灯往东延伸十五里,大概就是吴窑中学的位置了吧?“阿香妹妹,现在已经八点半了,你是否收拾好食堂里的事情,一个人孤清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你正在心里筹划着三天以后的同学聚会吗?你知道我也被邀请了吗?你愿意我过去吗?……妹妹,我这次要你跟我到盐城好吗——不,是你们母子!到我那儿去吧。让我做一次补偿吧。我保证会把你们安置得好好的,我有这个能力呀——让我们在盐城一起过上新的生活,好吗?妹妹,请答应我的请求吧!”
存扣在晒场的田埂上走来走去,东张西望,嘴里念念有词,好像是一个疯子。
他累了。他重新坐回了石磙上。他两手扶着两端的石棱,举头望天。
繁星满天。星光灿烂。
面对无边无垠的宇宙,人类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微不足道,无法不产生敬畏之心。但人类的感情却是永恒的,它比宇宙更深更广,更精彩和神奇。生命是一种偶然,作为人类是多么的幸运。无论是悲苦还是快乐,它都是人性绽放的花朵,(奇*书*网。整*理*提*供)男女的情爱更是其中最美丽的奇葩。秀平,阿香,爱香,春妮——其实还有一个庆芸,这几位女子,她们把生命中最初萌生的最真切的男女情爱——可以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