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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敬不如从命。”
刘辩似笑非笑的看了蒯越一眼:“诸卿,你们也别闲着,就在山下静思作文,总不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独擅其美吧。等我们看完风景,也好评个高下。”
蒯越有些无语,却又不好拒绝,只好给身边的众人使了眼色,示意他们用心点,别给荆州丢脸。
刘辩热情的邀请祢衡同行,蔡琰、董白带着笔墨,紧随其后,刘协、诸葛亮也跟在后面,刘备、黄忠带着数十名禁卫郎官散在四周,执行警戒。
刘辩与祢衡并肩而行,面带笑容。祢衡很满意,他觉得刘辩虽然不够聪明,但是这个态度还是不错的,属于孺子可教的那一类。他心情虽然不错,嘴上却没有饶人,侃侃而谈,开始指责刘辩的过错。
“陛下身为万乘之尊,无至尊之重,一则亲征龙渊,二则亲征草原,三则亲征巴蜀,此乃君臣不分,头脚倒悬之过也……”
跟在后面的蔡琰听了,嘴一张,就准备反驳,却看到刘辩回过头,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只好又闭上了嘴巴。落后十余步的刘协听了,轻轻的哼了一声,不予置评。他已经听说过祢衡的名声,据说这位和孔融一起赶到洛阳的青州士子辞锋如刀,犀利异常,骂遍洛阳无敌手,连儒门领袖荀彧都被他骂得灰头土脸。刘协非常好奇,他不知道刘辩将怎么应对这样的狂生,难道他要和他对骂吗?那可有失王者风范。
通常来说,对于这类狂生有两种应对办法:一是礼敬有加,骂得越狠,越是尊敬,这样可以树立礼贤下士的好名声,当面受罪,背后得利。前提是要有这样的忍量,能够被人当面斥责而不至于恼羞成怒。另一种则比较简单,干脆一刀杀了,落得耳根干净,当然免不了落个恶名。那些士人到时候可不会说是狂生自取其咎,而是站在狂生一边,为他鸣不平,指责君主没有容人之量。
刘协暗自想,如果自己遇到这个情况,该如何处理?他落后两步,和诸葛亮几乎并肩而行,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诸葛亮。诸葛亮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殿下,这正是学习的好机会,何不静观其变?”
刘协不解,不过还是听取了诸葛亮的意见,坚起耳朵,睁大眼睛,看刘辩怎么应付。
他很快听到了一个与他有关的话题:祢衡指责刘辩对他太过纵容,家国不分,有失为君之道,有郑庄公欲擒故纵之嫌。
刘协吃了一惊,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大气都不出。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甚至可以说是取死之道。刘协竖起了耳朵,凝神倾听刘辩的反应。
刘辩依然没什么反应,步履从容的继续向上走。
祢衡还在喋喋不息,不过他的气息有些不太匀了。脚下的路越来越险,越来越陡,很多地方几乎是直上直下,他要手脚并用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摔下去。可是刘辩却没有停下来等他的意思,他还是不停的向前走,如履平地。
“陛下……”祢衡抬头看看,有些担心起来。刘辩不会要一直走到山顶吧?
“嗯?”
祢衡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说道:“这里的风光已经够好了,不用再往上走了吧?”
“这里的风光不错吗?”刘辩摇摇头:“你还没看到更美的风光,怎么能止步呢。会当临绝顶,才能一览众山小。登山如果不到最顶锋,如果能体会俯视天下的快感?祢卿,莫要退却,拿出点勇气来。你看,那两个女子都没有喊累呢,你这个大丈夫怎么能先退。”
祢衡回头看了一眼一脸不屑的蔡琰和董白,咬了咬牙,继续攀登。这一次,他没有精力再说话了,必须全神贯注的爬山。山势越来越陡,脚下就是滚滚长江,他可不想一失足成千古恨。
刘辩越爬越高,登上了大禹授书台。站在台边,他看了看更高处的峰顶,提议道:“祢卿,我们再爬一段?”
祢衡两腿发颤,后背紧紧的贴着岩壁,脸色苍白,连连摇头。这里壁立千尺,台边无依无靠,台下就是翻腾的江水,能立足处不过三五尺宽。登高望远,景色当然秀美,可是山风呼啸,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吹落,他哪里还敢再爬一段。
“祢卿,这里是大禹授书之台,先贤在前,我们不妨效颦一回。”刘辩负手站在台边,山风吹乱了他鬓边的一缕长发,随风狂舞,矫若游龙。衣襟如旗,猎猎作响。他含笑说道:“你刚才说的意见,我觉得有点意思,只是听得不太清楚,要不你再说一遍?”
祢衡定了定神,大声说道:“陛下,臣以为……”
“你说什么?”刘辩竖起手掌,挡在耳边,大声说道:“朕听不清,你走近点。”
“陛下……”祢衡咬了咬牙,松开石壁,向前走了两步,刚要说话,一股山风吹来,顿时灌了他满口,险些将他吹得摔倒。他连忙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抓紧石壁。
刘辩转过身,一脸戏谑的笑容:“怕了?”
“臣……”
“你连两个女子都不如,还怎么横行天下?”刘辩眉毛一挑,看向亭亭玉立的蔡琰和董白。
“臣……”
“袁氏起兵两年,也没看到你去骂袁绍、袁术一句。朕颁诏求贤之前,也没见你到洛阳来劝谏一言半语。现在你跳出来了,真是勇敢啊。”刘辩耸了耸肩:“我知道你不怕死,你恨不得朕现在杀了你,好让你千古留名。不过,你高估了自己,朕腰间这口刀,不斩无能之辈。”
刘辩拍了拍腰间的玄刀,轻笑一声:“来,要想与朕对话,先与朕站在一起。”
祢衡瞪圆了眼睛,怒视着刘辩。他现在知道刘辩的阴谋了,可是事已至此,他要想回头却是不能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的走到台边,眼睛不看远处,却死死的盯着刘辩。
山风更劲,扯动着他的衣衫,吹干了他额角的冷汗,吹白了他的面庞。
“臣……现在……与陛下……站在一起了。”他鼓足了勇气,大声说道。只是话音原本就有些发颤,被山风一吹,更是断断续续,全无气势。
刘辩赞赏的看着祢衡,这厮嘴虽然臭,却还是真有脾气。虽然怕得两腿发颤,却依然不肯认输,比起那些只能打嘴炮的伪君子,他虽然狼狈,却还算是个汉子。
“阿琰,铺纸,研墨,请祢卿作赋。”
“唯!”蔡琰心知肚明,立刻答应。董白也知道了刘辩的用意,抢上一步,从郎官手中接过笔墨案几,摆在祢衡面前,一边滴水研墨,一边笑道:“祢君,你可得写一篇好文章,山下的荆州俊杰们可都等着看呢。以祢君的大才,这篇文章一定会传播四方,你可得写得认真点。”
她说着,双手将笔递到祢衡的面前,笑盈盈的看着祢衡。
祢衡没有接。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可以压制自己的恐惧与刘辩站在一起,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手不抖,就算拿起笔,他也写不出像样的字,写不出满意的文章。勉强写出来,也只会沦为笑柄,被山下的荆楚人嗤笑。
“祢卿,一路走来,有没有感觉到四周的景色有何变化?”对祢衡的恼怒,刘辩恍然不觉,指着远处的山峦,又指指脚下的长江:“你现在看这山这水,是不是和刚才看这山这水有所不同?”
祢衡皱起了眉头,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同一个事物,看的人不同,看的角度不同,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巫山真面目,只缘身上此山中。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要想俯瞰全局,先得登到最高层,方能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祢卿,此时此刻,你难道不应该文思如涌吗?”
祢衡看看远处的山,又看看脚下的水,忽然间泪流满面。
第440章 不战而胜
刘协站在远处,看着呆若木难,涕泪横流的祢衡,大惑不解。
“孔明,他这是怎么了?”
“在陛下面前,他发现了自己的鄙陋。”诸葛亮轻叹一声,话语中透着说不出的感慨。“殿下,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祢衡辩才无碍,若想以词锋折服他,恐怕要费一番周折,甚至可能自取其辱。陛下避而不战,引其登高,先挫其锐,又在他面前打开另一个世界,一个他不熟悉的世界,正如领兵作战,避实击虚,引敌入彀,自然无往而不胜。”
“打开另一个世界?”刘协茫然四顾:“哪里有不同的世界?”
诸葛亮眉心轻蹙,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耐心的说道:“殿下在此处所见的山水,难道和山下所见的一样吗?”
刘协恍然大悟,一拍额头:“的确有所不同。”
“这里虽然高,却还是山中,却已经与山脚下大有不同。如果登到最高峰,殿下将看到一副什么样的景象?再推而广之,如果能象陛下的大鹰一样翱翔九天,俯瞰大地,这曲折险峻的天险在殿下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刘协皱起了眉头,眼中充满了向往。他明白了诸葛亮的了意思,也明白了刘辩的意思。
祢衡战意盎然而来,欲作口舌之争。刘辩如果与他唇枪舌剑,争一长短,胜固不易,败更丢脸。论战这种事情,从来没有真正的胜负。可是刘辩引祢衡登山,让在这种让人胆战心惊的场所与祢衡交手,先将祢衡置于不利之地,然后再向他展示高人一等的眼界,胜利自然是水到渠成。
在兵法上,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上兵伐谋,刘辩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与祢衡正面交锋,他只是向祢衡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就让祢衡自己不战而退。
在草丛里刨草籽吃的土鸡怎么和九天之上的雄鹰争雄?你喋喋不休,自以为得计,可是在我的眼里,那不过是无知之人的梦呓罢了,根本不屑得听,更遑论与你争辩。
这是实力的碾压,境界的碾压,根本不是势均力敌的战斗。
刘协忽然感到一种无力感。在刘辩的面前,祢衡固然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他又何尝有反抗的力量?正如诸葛亮所说,他还没有充分领略到山间的风景,而刘辩却已经翱翔在九天之上。双方境界差得太远,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难怪皇兄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原来在他的眼中,我根本不够资格做对手。
诸葛亮将刘协的神情看在眼里,有些失望,却还是不动声色的提醒道:“殿下,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山峰虽高,却也是一步步的登上来的,殿下陪伴在陛下身边,朝夕揣摩,就算赶不上陛下的境界,也比普通人高明,将来坐镇一方,藩卫皇室,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协笑了笑,看了诸葛亮一眼。“孔明,你说得对,孤的确太迟钝了,未能真正领悟陛下的良苦用心。”
……
刘辩留下刘备和两个禁卫郎中守护祢衡,自己下了山。
蒯越等人在山下等候,没看到祢衡的影子,不免有些惊讶。
难道刘辩辩不过祢衡,直接把他推下山,摔死了?
“祢衡看到荆楚的美妙风景,忽然有所领悟,正在山上静思。我们就不等他了,回营商讨战事要紧。”刘辩微笑着说道:“你们的文章写得如何了?”
蒯越尴尬的说道:“陛下,臣等是统兵的将领,文章本非所长,恐怕……”
“哈哈,看来异度也颇为文采不足而自苦。”
“正是如此。”蒯越听出了刘辩的言外之意,立刻紧贴了上来。“陛下,人莫不想富贵当世,留名青史。富贵当世者,乃陛下恩典,臣等自强。唯留名青史却非自己所能掌控,以孝武皇帝之功业,亦不免为司马迁、班固所谤。这作史的权力,可是掌握在书生手中啊。正如乡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