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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颍川那些追随袁绍的世家,就可以明白自己的未来大概是什么样。
一时之间,益州风声鹤唳,州牧府门可罗雀,几乎没有人再敢和刘焉亲近。
刘焉心急如焚。他没想到扞关会如此轻易的失守,更没想到天子不仅在战阵上攻势凌厉,舆论同样玩得炉火纯青,一通碑文就逼得他众叛亲离。益州的山川地理不可恃,益州的人心同样不可恃。天子北行时,他和朝廷对峙了一年多,天子一出兵,他就兵败如山倒,全无还手之力。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继天子攻克扞关之后,征西将军张辽率步骑两万,越过白马山,经湔山道、汶山道,一路势如破竹,很快攻占了蜀郡。
接着,汉中又传来消息,镇西将军牛辅率步骑万余进入汉中。天师道张鲁杀死中郎将张修,向牛辅投降,并自称系师,号召天师道信众反对刘焉,迎接王师。天师道信众遍布益州北部,张鲁此举无异于釜底抽薪,从底层挖空了刘焉的根基。
世家、百姓,同时放弃了刘焉,刘焉瞬间成了孤家寡人。
关山四塞的益州就像一只鸡蛋,在被刘辩敲开了扞关这个口子之后,随即土崩瓦解,袒露在刘辩面前。
两天后,刘焉在绝望中病死,益州世家随即易帜,宣布重归朝廷。曾经拥护刘焉的益州人董扶、河南人庞羲等有的束手就缚,有的潜逃失踪,如鸟兽散。
半个月后,刘辩到达成都,颁诏安民,将相关人等按照罪行不同,有的押送长安,有的就地处置。这些事都有专人处理,他本人最大的任务就是忙着接见益州各地的代表,安抚民心。益州是大汉帝国的西南重镇,与诸多羌地接壤,这里不能乱。
忙了大半个月后,刘辩才算清闲了些,一行人直奔鹄鸣山,天师道的圣地。
未到益州,刘辩就知道了戏志才闯刘焉大堂,带走卢夫人的事。戏志才后来去了鹄鸣山,再然后就消失了,只知道他西行,究竟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在此之前,刘辩就想召卢夫人去长安,询问有关神像的事,只是被刘焉挡了驾,未能成行。现在他亲自到了益州,岂能不去看个究竟。
得知天子驾到,张鲁当然不能落后,亲自作陪,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关中治的大祭酒艾和,也就是第一个向刘辩提起先天十三势的人。
作为一个皇帝,刘辩出行很简朴,甚至有些简陋。他只带了二十名禁卫郎官,既没有前呼后拥的仪仗,也没有连绵数里的车驾,一律乘马而行。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甚至连驳兽都没有带。当他在鹄鸣山前下马的时候,张鲁愣是没注意到天子已经到了他面前。
好在艾和与刘辩很熟,连忙提醒张鲁。张鲁看着快步走来的年轻人,大吃一惊,看着艾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真?”
“当真。”艾和笑道,“陛下节俭是出了名的,你别忘了,他远赴玄冥海时,身边也只有一名侍妾。”
张鲁还想再问,刘辩已经到了跟前,他连忙上前,躬身施礼。
“臣不识陛下尊颜,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刘辩哈哈大笑:“好了,朕来此是为了求仙问道,就不用那么多世俗礼节了。张天师,能否为朕介绍一下这仙山的风光,引朕瞻仰一下天师的仙踪。”
“臣荣幸之至。”张鲁松了一口气,殷勤的引着刘辩上山。刘辩对艾和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一点。“朕在玄冥海时,悟出了一套引导术,也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先天十三势。不知天师道可有通晓先天十三势的高人,与朕切磋切磋?”
艾和苦笑一声:“陛下,自然张天师伉俪之后,天师道就没有人真正学全十三势。不过,嗣师夫人仙游前,留下了十三势的图谱,现在就保存在系师手中,届时陛下可以对照一番。”
刘辩没有再问。他其实已经问过荀彧,知道天师道的十三势来自儒门,而且是经过篡改的版本,不过是儒门想控制道门布下的一枚棋子罢了。他提起这些,是对天师道有所安排,这才特意和艾和寒喧几句,拉近距离。
上了山,来到天师道观,张鲁命人去请图谱,刘辩先瞻仰那尊神像。一看到那尊神像,刘辩就和蔡琰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这尊神像除了规模小一点之外,不论是面容还是造型风格,都和那尊神像极其相似,很可能是同一人,而且很可能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是臣的大母(祖母)雍氏夫人。”张鲁见刘辩神色,立刻上前解释道:“当初天师到鹄鸣山来修道,夫人便相伴左右,其道行与天师不相上下,门中不少弟子都是夫人所授,包括臣母卢氏夫人在内。”
刘辩转过身:“天师,你可能不知道,雍夫人的门徒不仅包括天师道中人,还包括鲜卑人,甚至包括那位曾经称雄草原的鲜卑大王檀石槐。”
“是么?”张鲁很谨慎。他已经听到过类似的说法,却不能轻易承认。“还请陛下指教。”
“说来话长,你也许会不相信。不过没关系,等你去一趟草原,亲眼看到鲜卑王庭的神像,你就全都明白了。”
张鲁心中不安,唯唯诺诺。这时,艾和拿来了导引图谱,刘辩接过,看了一眼便笑了。他轻轻的将导引图谱推开。“这等臆造之物,不看也罢。”
“臆造之物?”张鲁大惊,艾和也非常意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张鲁问道:“陛下,何以见得这是臆造之物。”
刘辩沉吟片刻,笑道:“大道至易至简,取法乎自然。此导引图谱处处逆势而行,看似取‘顺则凡,逆则仙’之意,实乃故意为之,并非自然之理。”他说着,脱下了外衣,摆开了架势。“朕所悟的十三势并非由图谱而来,乃是空明之境下自然所得,与这个图谱相比,哪个更高明,我想你们应该看得出来。”
说着,他凝神静气,开始演练这套导引术。张鲁和艾和不敢怠慢,瞪大了眼睛,用心记忆。张鲁本人曾经多次研习这十三势,对十三势中所藏的一些问题很清楚,只是一直没敢怀疑这十三势有问题。现在看到刘辩亲自演练,两相一对比,他立刻明白了大半。
很显然,他手里这份图谱是有问题的。这很可能就是天师道一直未能出现高手的根本原因。
刘辩演练完十三势,神采奕奕,气定神闲,有如神仙中人。
“朕这个十三势,如何?”
张鲁有些急眼了。谁干的这事啊,也太缺德了,一份有问题的图谱,几乎扼杀了整个天师道。他撩起衣摆,跪倒在地。“请陛下开恩,赐臣图谱,造福苍生。”
刘辩笑了,摆了摆手。蔡琰走了过来,将一只青囊递给刘辩。刘辩接过青囊,在手里掂了掂,送到张鲁手中。“张天师,艾祭酒,你们照此图谱修行,一年不能破境,朕免你鹄鸣山一年的赋税,两年不能破境,朕免你鹄鸣山两年的赋税。如何?”
张鲁接过青囊,连连叩头。“还请陛下指点迷津。”
刘辩略作沉吟。“其实,你们这份图谱并非从天而降,而是得自儒门。”
“儒门?”张鲁大惊失色,随即勃然大怒。
第445章 儒道并重
张鲁的愤怒情有可由。
沛国张家出自留侯张良。张良出入朝堂,功成身退,所作所为都是道门风范。儒门大兴,道门隐退,天师张陵感慨道门衰微,以儒者创天师道,欲续道门遗绪。道门与世无争,崇尚隐退,与儒门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儒门却使出这等手段,给道门挖了一个大坑。
张鲁不得不怀疑天师张陵和嗣师张衡的死与儒门有关。
天师道对外宣称,天师张陵在鹄鸣山降妖后羽化,其实张陵的下落究竟如何,天师道中人并不清楚。只是为了颜面,不得不故作神秘。不管怎么说,张陵还算是高寿,嗣师张衡就差远了,他五十多岁就死了,作为一个修道之人,这样的寿限实在不值一提。事实上,天师道对此根本没有心理准备,要不然张鲁也不会无法顺利继承天师之位,他的母亲卢夫人也不至于去俯就刘焉。
张衡的突然死亡,几乎给天师道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张鲁怀疑这件事和这份导引图谱有关,他岂能不愤怒。
在这种情况下,刘辩赐他图谱,他又怎么能不感激涕零。他随即向刘辩表示效忠,愿意号召益州的天师道众支持朝廷的平叛战事,追捕附从刘焉的余党。
刘辩很满意。他特意驾临鹄鸣山,不仅仅是为了看一眼神像,确定天师道和鲜卑人的关系,更要拉拢天师道。儒门独尊,对儒门也好,对朝廷也罢,或者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眼,对汉人的学术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就算不能重现百家争鸣,他也希望儒道并重,不让儒门独霸学术。
道门现在有两个选择:太平道和天师道。太平道有更大的影响力,但是正因为太平道的影响力太大,他不能把道门的希望寄托在太平道的身上。为了安抚太平道,他设立了黄巾四将军,如果再让他们在学术上掌握太多的话语权,太平道的影响力又会导致失衡。
势力局限于益州,在军中又没有多少实力的天师道,就成了他的不二选择。
当然,他也不是简单的接受天师道,他必须对天师道的教义做出一定的影响。他不希望扶植起来的天师道只会念咒画符,他更希望天师道从另外一个角度对华夏文明的进步做出贡献。
刘辩摆了摆手,蔡琰上前,将一幅三绝碑的拓片铺在张鲁、艾和的面前。张鲁和艾和面面相觑,不知道刘辩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过这副图么?”
“略有耳闻。”
“知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臣愚昧,还请陛下指蒙。”张鲁就算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时候也不能说。始作俑者就在当面,他当然要好好的请教一番。将来和别人说起来,他也更有底气:我可是听陛下亲口说的,谁还能比我更清楚?
刘辩将力的合成原理再次说了一遍。这个道理并不复杂,即使张鲁等人不知道什么叫矢量,也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这样的道理在生活中也时常可见,并不生僻。相比于他们来说,刘辩只是用数学关系将这个原理予以数字化罢了。
但是,这却不是可有可无的一步。由经验主义走向科学的重要一步,就在于能不能用数理方法对既有的经验进行总结、抽象。刘辩看起来推开的只是一扇窗,却是通向实证科学的一道窗。
这才是他来到天师道的重要目的。
张鲁明白了刘辩的用意,却有些犹豫。这个什么原理很简单啊,一点神奇之处也没有,作为一个专门的学问来研究是不是太没前途了?研究这东西,能够成仙吗?
刘辩笑了。“万丈高楼平地起。道法自然,如果连自然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怎么效仿?这些道理看起来简单,却是自然之理。大道至易至简,却形成了天道万物,岂能轻视?再者,老子云,上善若水,何以言之?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固其一也,自甘于下,以卑弱自居,乃其真义。若以其理简易而不肯为,又怎么能说奉老子之道而行?”
张鲁虽然有些不太情愿,却还是点了点头。天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如果还不答应,那就有点自讨没趣了。他躬身答应,承诺组织人员,按照刘辩指定的方向进行研讨。
刘辩很满意。他可不敢指望张鲁一听就觉得至理明言,只要他肯去尝试,他相信张鲁很快就会发现其中的妙处。这些研究也许不能让他们成仙得道,却很快能带来实际的经济利益。有了利,自然会激发他更大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