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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知道从今往后,她的生活将伴随着这些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植物起起落落。
【书】王桃花已经将米兰甩下了一大截,她回过头来看米兰,她发现米兰的动作是那样的缓慢,她便返回身去。她把手里的茶放到米兰的茶筐里。
【屋】王桃花说:“米兰,我们前世无冤来世无仇,我们最大的敌人是郑大芬。”
米兰感到很意外。米兰知道王桃花正看着自己,米兰朝远处的茶园望去,太阳光底下攒动着无数劳作的人头。
米兰和王桃花继续低头采茶。她们的耳朵里回荡着无数双手落在鲜嫩的物体上,起起落落齐齐刷刷的声音。四处漫溢着一种芳香,通过人的鼻孔进入到肺叶,使人有舒展的感觉。
远处有人唱起了歌。歌声时断时续,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忧伤。接着就有很多人跟着唱了起来,东一句西一句,歌词全改了,调也变得七歪八扭的。山坡上就充满了笑声。
王桃花在采茶的时候,还不停地弯腰下去采些草起来,抖掉根上的泥放进围在腰上的布袋里。她告诉米兰这些草全是可以用来治百病的药。她举起一把长满刺的大叶植物说:“这草救过我的命。小时候我患了伤寒,眼见就要死了,就是吃了这种草,死而复生。”
米兰正半信半疑地看着王桃花。冷白冰在不远处喊叫着米兰。米兰走出茶行,冷白冰便递给她一把锄头说:“干事叫我们去挖防牛沟。”
防牛沟就是为了防止农民的牛群随便进入茶行,损坏刚刚生长起来的茶叶,在茶园的四周挖出好几米深的沟,为牛的侵入形成障碍。牛是聪明的,它越不过这种沟,就不会轻易地拿自己笨重的身体去冒险。
其实牛也不吃茶叶,它吃惯了绿色植物,见了绿的就啃上几口,发现不好吃就又吐了出来。但牛是很讨厌的,明知不好吃偏要一路啃吃到头,弄得人不得不想出挖深沟来防范它的办法。这个经验当然也是犯人总结出来的。
防牛沟是在每年的基础上挖深拓宽。
冷白冰先跳进沟内,她告诉米兰先把土挖松了再铲出去。这种活想起来很累,但只要你不拼命地干,就比采一天茶轻松。
冷白冰已经开始往外面铲土。这时的太阳到了头顶,直晒得人的皮肤发痒。冷白冰就坐到了沟里。沟坎的阴影遮住了半边太阳光照。米兰懒懒地靠在坎子上,刚刚挖开的新鲜泥土里有一股深不可测的陈酿般的味道。这种味道通过她的脊背浸漫过来,使人觉得骨松肉软。
米兰是一点也不想动了。她看着拿红色三角旗的监督岗远远地朝这边走来,监督岗头上的草帽被风吹得东歪西倒。监督岗摘下草帽丢到地上,把那面表示警界线的红色三角旗杆插到地里,然后她重新拾起草帽戴到头上。
冷白冰坐在沟里大口地吐着烟圈,她叫米兰也来一支,米兰不说话呆呆地看着已经走近的监督岗。监督岗没有看见冷白冰,怒气冲冲地吼叫着:“坐嘛,坐到太阳落山,晒死你个懒×。刚来你就偷奸耍滑。”
监督岗低头看见了沟里的冷白冰,冷白冰正平静地看着她,于是她连忙换上了一副笑脸。
冷白冰说:“老子看你扛旗嫌累了,不信过几天老子让你也来挖沟。”
监督岗悻悻地走回原来的地方,她一把抓过插在地上的小旗子,迎着一辆马车走去。
有人站在马车上喊加餐了。工地上四处响起了口哨的声音。茶行里的犯人蜂拥而出,把马车围得水泄不通。米兰跟在冷白冰的后面走向马车。已经有人替冷白冰领了馒头和稀饭,冷白冰找了个能避阳光的地方坐下后,朝人群中的米兰招了招手。
米兰领了馒头径直朝冷白冰坐的地方走去。山坡的道路上涌动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她紧靠着冷白冰坐下,茶蓬的屏障遮住了她们。视线以外的喧闹也隔得很远了。鼻息里全是泥土和枯草的香味。
冷白冰握住米兰的一只手。
米兰注视着一朵开得纤弱的黄色花朵。冷白冰顺着米兰的手臂,通过她的腋下抓住了她的一只乳房。米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这时候的米兰明白了自己靠近冷白冰的愿望,并不仅仅是为了去打击郑大芬,这或许在潜意识里只是一个借口。她觉得冷白冰身上有一种气息,那是一种米兰无法说清的比男人更可靠,更能让米兰觉得安全和踏实的气息。
39、春天的早晨(2)
冷白冰轻抚着米兰的眉和脸。米兰突然就有了很忧伤的感觉,这只手像是抚摸到了她的内心。她的内心有一块很深的伤疤,她需要这样的,从来没有任何人给予的抚慰。于是泪水滚落出来,滴打在冷白冰的手上。冷白冰减缓了手的速度,她平静地看着米兰。她突然对米兰充满了同情。她从米兰泪水纵流的脸上,似乎重新看到了自己的内心,那个久已被自己忘掉和背弃的内心。
冷白冰把手从米兰的袖口里抽了出来。她变得异常烦躁,她不愿面对与内心有关的东西。她点燃一支烟深吸几口之后,长长地躺到地上。她望着明丽的天空,她的眼前不停地有鸟飞过。她想起被自己深爱过,却又死在自己手里几乎是被五马分尸的男人。她的心绪就十分的暗淡,她讨厌自己有这样的心情。她抬起拿烟的手,毫不犹豫地朝另一只手按下去。烟头接触到她的皮肤时,发出来的声音令冷白冰颤栗。那种从皮肤进入心灵的痛感,使冷白冰感到了几分欣慰。她站起身没有理会米兰,她跳进了刚刚挖好的防牛沟。冷白冰挥动锄头挖沟,而米兰对冷白冰突然的烦躁深感不安。她惴惴地跟着冷白冰下到沟里,她觉得两臂发酸,怎么举锄头都十分吃力。她又继续仰靠在沟壁上,她的背心凉沁沁的。她看着冷白冰扭动的身子和她手中的锄头,心里有了另一种陌生的惧怕。她不知道冷白冰会不会就这样不再理她。她觉得内心又笼罩了一层阴影,刚刚升腾起来的那线模糊的希望,一下子又破灭了。
远处送茶青的马车奔突而来。犯人们把自己茶箩里的茶经过记录用秤称过之后,倒进了马车上大大的几个茶筐里。茶筐很快就装满了,两个在车上的人站进茶筐里踩了又踩,这样直到再也踩不下去为止。赶马车的犯人跳上马车一挥鞭子,五匹马就抬动前蹄,无精打采地走在土路上。没有称过茶的犯人,只好将茶叶倒进路边的大筐里,悻悻地走回茶行。
冷白冰听见马车的声音立即从沟里爬出来。她叫住了赶马车的犯人,然后她高喊着监督岗的名字,一边说自己送茶去了,一边就跳上了马车。反正冷白冰基本上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秦枫从另一块茶地里走出来。
她说:“冷白冰你下来,你疯到茶厂去干什么?”
冷白冰从马车上跳下来抓头搔痒。
冷白冰说:“秦干事我求你了,我今天心情不太好,让我溜一溜,反正你也知道我不会逃跑。”
秦枫笑了笑,她看看站在沟边的米兰说:“那你要把米兰带回来。”
米兰跟着冷白冰爬上了马车。米兰坐在大筐里的茶叶上,马车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工地。所有的道路都是陌生的,米兰有一种越走越远的感觉。她心里又涌起了一种情绪,那是一种几个月来她试图忘掉的一种情绪。随着马车越来越快的速度,这种情绪也越来越强烈。每一声马蹄都叩击在米兰的心上,想起自己有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一辈子,米兰便觉得无法把握自己。实际上离开这里的根本目的是什么,米兰是不知道的,她只有本能的冲动。
40、井水不犯河水(1)
春天的夜晚格外地清朗。米兰坐在坝子中间的花池上,夜间散学习的钟声刚刚敲过,整个监房在一片喧闹中。一丛开着鸡冠样的花状植物,影影绰绰地遮住了她的身体,虽然到处是灯光的明亮,米兰还算是坐在暗处。她的心情依然显出树影样的暗淡。
西瓜皮从对面的楼上跑下来时,发现了米兰,她远远地看着米兰,朝米兰走过去,米兰见西瓜皮站起来就走。西瓜皮一把抓住了她,并把她重新拉到暗处说:“我提醒你离冷白冰远一点,她是个杀人连眼都不眨的恶魔,这个世界上最冷酷的女人就是她。”
米兰没有搭理西瓜皮,她把脸转向楼道,几个女人正在那里歪歪扭扭地疯打。她们撞着了一直站在过道上的黄小琼,黄小琼又满天开花地骂开了。几个女人不疯也不打了,挤在黄小琼身边故意惹着她骂人。黄小琼见有人助威就越骂越起劲,她的话像疯开在春天的油菜花样,弥漫着一股让人头晕目眩的花粉味。夜晚的监房就飘浮着黄小琼的声音以及随着她的声音产生的遐想。
西瓜皮紧挨着米兰坐了下来。她把手放在了米兰的腰眼上,然后轻轻向上抚摸着。
米兰说:“你能不能放开我?”
西瓜皮说:“你听那个疯女人把什么都想透了,说出来的话句句都打击人。”
米兰说:“你能不能找别人干这种事?”
西瓜皮说:“当然能,不过是你答应要跟我做朋友的。”
米兰这时才领悟到了做朋友的含义。米兰有几分妥协了,她停留了片刻,她体会着西瓜皮的手在自己身体上的流动。这时西瓜皮反而停止了动作。她摸出一支烟来,示意米兰抽一支。黄小琼的声音仍然吱哇吱哇地在监房里飞散。监房里到处是吱哇吱哇的声音。
西瓜皮说:“米兰,其实在这监狱里我也怪孤独的,有时候我也觉得没有什么活法。我有个孩子在山东,是我17岁被卖到那里去时生的。”
西瓜皮仰起脸看着天空。天上滚动的云团遮住了月亮。西瓜皮的眼里忽闪着一些泪花。西瓜皮被内心的痛牵扯着变得十分柔和。米兰心里对西瓜皮的恶感都消失了。她想西瓜皮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令人恶心和不可救药。
西瓜皮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后,便没有再抬起头来。米兰被西瓜皮的情绪感染,一下子觉得有一种想哭的感受。这种感受来自对西瓜皮的同情和对自己的怜悯。她对西瓜皮产生了亲近感。
米兰问:“你是犯什么进来的?”
西瓜皮沉吟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
西瓜皮说:“拐卖。”
米兰问:“你来几年了?”
西瓜皮说:“五年。判了七年还有一年已经下坎了。像我这种人没争取过减刑,硬坐出来,不过快到头了。”
米兰没有再说什么,她也抬起头去看天。她想大墙以外的天空无边无际,而自己的牢狱生活也是如此。她想生命是有限的,这是生活得好好的人对死的惧怕。生命在这监狱里是既无限漫长又多余。
西瓜皮又点燃了一支烟。
西瓜皮说:“冷白冰也快满刑了,她来的时间更长。不过我和她从来都井水不犯河水。”
米兰问:“她犯了什么?”
西瓜皮突然就笑了笑说:“杀男人,而且把他的双脚双手全砍下来了。不过那个男人也绝对不是好东西,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是可以依靠的。”
米兰和西瓜皮都不再说话。黄小琼骂人的声音间断一阵之后,不知又是谁惹着了她,整个监房又回荡着她的声音,那感觉像一块腐烂的布匹在黑暗中飘浮。这个时候离熄灯的时间只有十来分钟,值班的干警已经站在铁门外准备查监。
秦枫站在铁门外的灯光底下,她一边与内值班的犯人说话,一边朝越骂越起劲的黄小琼看去。内值班的犯人走进监房,直奔黄小琼。秦枫在灯光下的一条凳子上坐了下来,她一直看着黄小琼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