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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
离开秦水的第三天傍晚,这辆煤车终于驶入了北京边界。刘川在他们停车吃饭的时候,用车前的反光镜检查了自己的面孔,除了两块大的青痕尚未退去,五官轮廓已恢复端正。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进北京后三五天内肯定不能去见季文竹了,他很清楚季文竹喜欢他就是喜欢他这张脸,所以绝不能让这副嘴脸存入她的印象当中。
这是他们进入城区之前的最后一顿晚饭,相对来讲吃得比较正规。这一路上无论停车吃饭还是打尖休息,小康对单鹃全都极尽关怀。单从小康的举止上能看出他们是一对恋人,而单鹃对小康则不苟言笑,言语以兄长称之,行为也以兄长事之。刘川心想,可能因为单鹃的父亲还困在京城不明生死,所以此时的单鹃自然不会有谈情说爱的心情。
吃完这顿晚饭,刘川和单鹃没再回到车上,按照行前确定的方案,他们就在这里与范氏父子分手,搭乘一辆公共汽车进城。他们分手后老范就留在拉煤的车上,小康则自愿把他们送到半里地外的公共汽车站去,在那里看着单鹃随刘川上了车子,看着那辆公共汽车向着夕阳坠落的方向,慢悠悠地开走。
第三卷 第六章
刘川虽然生在北京长在北京,但对京郊的汽车线路却并不很熟。他带着单鹃倒了两次车又绕了一段冤枉路,才在城乡结合部位的一个路口,打上了一辆往城里开的出租汽车。他们到达城区时天已经黑了,到达丰台那个小旅馆的门口时,整条巷子早已寂静无人。单鹃随着刘川急匆匆地走进旅馆大门,她甚至没按老范嘱咐的那样,先瞻前顾后观察清楚再小心进入,而是目不斜视直奔里走,径直走到父亲的房间。单成功的房门反锁着,单鹃一边敲门一边叫道:“爸,爸,是我,我是小鹃!”
房内立即有了回应,一阵脚步声后,门被打开。这间小屋不过十来平米,站在门口足以一览无余,单鹃看到,屋里除了过来开门的那位陌生男子之外,床上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年纪尚幼的孩子。
单鹃愣了。
刘川很冷静,他挤上来问:“哎,这屋原来住的人呢?”
陌生男人说:“不知道,我们今天刚住进来。”
单鹃问:“你们住之前,这里住什么人?”
陌生男人说:“不知道,你们去前面问问。”
单成功不在房内,老范他们在离开秦水前就有所预料,因为无论在秦水还是在秦水至北京的路上,他们往这家小旅馆的房间里打了多次电话,没有一次找得到老单。
他们从房间退至旅馆门口,向柜台打听十二号房那位行走不便的住客哪里去了。营业员哈欠连天地说那人早就走了,人家上哪也不会跟我们细说。
他们只好离开旅馆,离开旅馆时刘川与老范的手机通了电话,老范在电话里叫他们先在市里找个住处,等明天天亮再做计议。
单鹃心急如焚,眼中含泪,跟着刘川出了旅馆,出了巷子。他们在巷口停步商量去哪里投宿,商量的结果是再向前走走。他们刚刚走了百十米长短,忽闻远处有人轻呼:“单鹃!单鹃!”声音虽然不大,字音却很清楚。单鹃与刘川一同回头,两人一同看到,奇#書*网收集整理单成功正从马路对面的一片暗影当中,蹒跚跛出。
其实刘川在离开秦水前就已从景科长口中知道,单成功在他走后立即退掉了旅馆的房间,换到附近另一家旅馆去住。据北京公安局负责蹲守监控的便衣连日观察,单成功每天大多数时间都要跑到原来那家旅馆的巷口对面,混迹于街头来往的行人之间,等着刘川出现。也许他还是担心刘川回来的时候,领来的不是老范,而是一帮荷枪实弹的武警公安。
刘川终于出现了,就在单成功转移藏身之地的第七个晚上,他终于在巷口看到了刘川,看到他带来了自己的女儿。他看到他们走进那条小巷,又看见他们从巷内走出,在确认肯定没有危险以后,单成功走出阴影,喊了单鹃。
刘川看到单成功和他的女儿在马路边上紧紧拥抱,父女二人同时泣不成声。刘川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没想到单成功在松开女儿之后,会突然伸过双臂,一把拉过他的身子,把他也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单成功紧紧拥抱着刘川,他说:“儿子,你跟我走吧,干爹跟你保证过,要让你一辈子都过好日子!”
刘川一动不动地让他抱着,抱了一会儿,才在胸膛深处闷闷地发出声音:
“……我想回家。”
半夜,刘川回到家里。
他用钥匙打开家门时家里静静的,他从门口更衣间里摆着的鞋子上,知道景科长没有骗他,奶奶确实已经出院,已经回家。现在,此时,已是午夜两点。奶奶和小保姆早都睡了。
刘川与单成功父女在街头分手后,先和景科长通了电话,然后去了景科长在电话中指定的地点与他接头。这个地点就在与小旅馆相邻不远的一条小巷内,就在那条小巷内停着的一辆面包车上。刘川在这辆面包车里见到了景科长和他的两位干将,还意外地见到了他在天河监狱的顶头上司,天监遣送科的钟科长。
他们黑着车灯在车上谈了很久,景科长要求,刘川须在明日跟随单成功和老范等人,一同潜出北京,回到秦水。单成功已经把刘川当做救命恩人,认为父子,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假使单成功真的知道那笔被劫巨款的下落,很有可能会露给刘川,并与刘川分享。至少,当他认为自己安全以后,会急于拿到这笔巨款,实践报答刘川的诺言。由此分析,此案距人赃俱获的最后胜利,已经为期不远。
刘川这才明白景科长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把钟大也请到这儿来。显然是在接头之前就已设定要他重返秦水,而且没有设定具体归期。刘川已经看出来了,一旦他稍稍表现出厌战和退缩的情绪,他们都要把钟大请出来说服教育。
虽然,钟大这回并未教育刘川如何服从,但他的表情和话语,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消解了刘川的逆反和抵触。他见到刘川时的寒暄,就像对待远道而归的儿子,除了絮絮叨叨地说了刘川奶奶的病情及刘家公司的情况外,几乎没有一句谈及这个案子。他告诉刘川,这几天他到医院去过两次,小珂比他去的次数还多。昨天刘川的奶奶已经出院,下肢不再麻木,精神也恢复得可以,以后每星期只须到医院做一次针灸,估计一般情况下病势不会回潮。老钟说考虑到她的病情刚刚好转,考虑到这个病主要源自神经紊乱,所以我们只是告诉她你是为监狱办事到外地去了,免得她替你着急上火,不利康复。刘川问:那小珂呢,她也认为我是替监狱办事去了?老钟沉默片刻,说:小珂并不知情……现在监狱里的人都传着你在外面酒吧干什么坏事让公安局收了,考虑到这个案子的机密性,同时也是为了你的安全,我们没有出面辟谣。刘川愣了半天,突然问了句:那庞建东知道我被公安局收了吗,他有没有跟他女朋友说?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大家全都愣了,老钟也愣了:庞建东?他女朋友不是早吹了吗?
刘川低头沉默,知道自己失态脱口。
老钟接着说:你家公司的情况我也托法院的熟人帮你问了,目前法院还在处理协调当中,他们说你的律师一直和他们有联系,最近一般不会有大的动作。我前两天去万和娱乐城看了一下,生意挺好,挺正常的,我把情况也都告诉景科长了,让他有机会转告你。现在你奶奶也出院了,昨天是我从医院接她回家的。你们公司昨天也去了几个人,到家后那位律师也来了,我都看见了。律师后来到你奶奶屋里去了,说要让她签一些授权文件,公司里的情况我估计他都跟你奶奶说了。昨天我走的时候你奶奶情绪挺好,所以我想公司那边的情况不会太糟。
老钟没有多劝刘川该怎么配合景科长工作之类的,可刘川是个心软的人,受不了别人几句软话,受不了人家对他有一点好,所以他低头沉默了半晌,最后朝景科长看了一眼,心疲气弱地说了一句:
“我想……先回趟家。”
第三卷 第七章
那一夜刘川几乎没有睡觉,他回家后没有叫醒奶奶,自己在卫生间的大浴盆里放了热水,让自己遍体鳞伤的身子在热水中长久地浸泡。他一个多星期没有好好地洗过澡了,皮肤和内衣都有股霉腐的味道。
躺在自家雪白的大浴盆里,仰望头顶云石灯罩发出的柔和灯光,灯光把四周雀眼拼花的墙壁,映衬得熠熠生辉。泡完澡刘川从池子里赤裸起身,用上下两块厚厚的白色浴巾围住 身体,毛巾柔软吸水的纤维仔细熨帖着他的皮肤,他的皮肤光洁得有如处子。他走出卫生间平滑的大理石地面,赤脚踏上卧室又厚又软的羊毛地毯,他躺进床上干燥温暖的棉布薄被,那久违的舒适让他顿时全身舒懒。值此夜深人静,他不仅全无睡意,而且仿佛噩梦乍醒。这场噩梦让他把那些因为一向拥有而浑无知觉的幸福生活,一一细品过来,不免感触万千,那感触最终的落点,不可避免地泊入一个女孩纤弱的怀中,那女孩就是文竹。钻心的思念让刘川不管此时已经夜深几许,依然试着拨打了季文竹的手机,那令人期待也令人诅咒的电话依然关着。刘川在去秦水的路上和在秦水的小邮局里,曾多次拨打过这个电话,可这个死相的电话和现在一样,始终“已经关机”。
凌晨五点刘川起床,红着一夜未眠的眼睛去了奶奶的房间。他蹑手蹑脚行至奶奶床前,奶奶睡得很香,居然还有轻微的鼻鼾。刘川第一次发现奶奶也会打呼噜呢,他想笑但同时又有些心酸。他仔细端详着奶奶睡梦中备显天真的面容,想这样默默告别但又不免依依不舍。
他在奶奶床前站了很久,看奶奶睡觉打呼十分好玩。走前想起该给奶奶留张字条,但想想又不知该说什么。
时间不允许刘川仔细思忖,他踩着清晨地面的湿气走出家门。他如约在早上五点四十五分出现在离他家最近的那个街口,街的对面,薄雾正散的路边,东照公安局的那辆面包车响着引擎,早如满弓之箭,引而待发。刘川过街,上了车子,车子旋即开动,向城西方向疾速射去。
车子如箭似飞,并不妨碍车内的从容交谈。景科长不厌其烦地向刘川交待着此去秦水的联络方式和注意事项,他告诉刘川,他和东照市公安局的侦察小组将尾随他进入秦水,并与他随时联络,彼此策应。秦水市公安局按照省厅和公安部的要求,也会积极配合,保证他的安全。不过,单成功表面虽然慈善,但毕竟是抢劫金库的要犯,也是佟宝莲被杀的凶嫌,其生性多疑残忍,自不待言;他的把兄弟老范,也号称秦水南城老大,手下恶棍颇多,横行一方为霸。在这群人当中如何自处自保,须多费思量,要时时小心。无论我们在外围怎样加强保护,但毕竟鞭长莫及,更重要的还在于你本身的自我保护,遇事千万别慌,一旦遇有生命危险,可立即中止任务,紧急脱身。
景科长不停地说着,刘川默默地听着,景科长看看刘川的表情,终于停下来问:“你都听明白了吗?你看你还有什么需要问的,还有什么问题,有什么要求,赶快想一想,咱们还有时间商量。”
刘川想了一下,缓缓开口,包括景科长在内,车上所有人谁也没有想到,刘川居然提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要求。他从身上拿出了一千五百块钱,那是他从家里刚刚带出来的,他递给景科长说:“你们去燕莎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