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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都退下!”莫风大声喝令道:“庆卿剑上并无杀我之意,不过是切磋取乐,你等不得无礼!”其实到现在莫风对于古代剑客们所津津乐道的所谓“剑意”还是一知半解,但是他心中极不愿与荆柯闹僵,只得这么随口一说。
不过这话却引得荆柯瞳孔一缩,心中不免对莫风高看了几分。
荆柯一声轻叹,自言自语道:“赵尉误我!”
莫风闻言,扬眉一挑,问道:“是公子尉令庆卿来杀我吗?”
荆柯点头道:“公子尉道你残害贵族,强霸他人财物,图谋夺取赵国兵权,还说你勾结秦人。
“哈哈哈……”莫风朗声大笑,道:“如此说来,我在庆卿眼中,是十恶不赦,非死不可了?”
荆柯也忍不住微笑道:“我方才在秋商人府上房顶蛰伏一夜,伺机下手,已见到风卿的种种所为。如今是非已明,我若杀了风卿,邯郸危矣,赵国必亡。”
莫风摇头叹道:“庆,你莫忘了你是个刺客。刺客只管按酬劳杀人,却不该问对方该不该杀。然诺重于性命,庆卿岂可失信于雇主赵尉?”
荆柯淡然道:“我自有所以报公子尉,风卿不必多虑。”
荆柯说得平淡,莫风听了却是心中大惊。一个刺客有自己所要恪守的原则和信义,这个莫风是知道的。
可是莫风更知道这些古代的所谓义士做事都是一根筋,为了一个诚信随时会干傻事,根本不知道现代人所谓的变通。
比如从前有个叫季札的,答应把自己的剑送给朋友,结果他办事回来发现那个朋友已经死了,他就把自己的剑挂在树上表示送给朋友的亡灵——糟蹋了一把好剑;这还不是离谱的,还有一个老头叫侯赢的,因为不能跟着主子出国公干,为了表示不拖累主子,居然就自刎了。
天知道荆柯会不会为所谓的刺客之道和对雇主的信义而自刎以谢,若是荆柯死了,那寻访徐夫人剑的线索就断了。
莫风正要想找点什么话来试探一下荆柯的心意,忽然眼前一花,也不见荆柯如何作势,已见他单足点地,向后飞退着离去了。
莫风当下大急,连忙喊道:“庆卿……且……留步……有话……”
长街深远,只传来荆柯低沉的回答:“三日之内,荆柯必亲自来拜见将军,后会有期!”
莫风目送荆柯远去,心中怅然若有所失,口中喃喃说道:“三日后拜见,那就是说不会自杀了,还好还好……”
此时众人早已将倒在地上的狼幻七手八脚的扶了起来,向赵累府行去。这次各人小心警戒,再不敢喧哗,不过这下倒是平安无事,稳稳妥妥的将莫风送回了赵累府。
赵累满脸堆笑,热情的率领府上仆役和早就望眼欲穿的小婵一起早早的在府门前迎接莫风归来。
……
深夜。
昏暗的月光投过稀疏的梧桐叶的缝隙,悄悄的洒落。
在一棵高大荫蔽的梧桐树下,赵累提着一个白牛皮灯笼,火光森冷的映着他冷峻的面孔,跟刚才迎接莫风时的恭谨谦虚盼若两人。
梧桐树巨大的阴影下,匍匐跪拜着一个人,虔诚的似乎随时准备去亲吻赵累的脚面;正在低声的向赵累禀报着什么。
“什么?荆柯!那个刺客?想不到……想不到赵尉这小子还有这么一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公子尉心中很清楚,莫风有大人您撑腰,又已经掌握了全军兵权,他是斗不过的。所以小人担心他不会只叫荆柯一人来行刺而已,只怕荆柯之后,他还会派人继续刺杀大庶长。以小人之见,我们是不是要加强保卫……”
“不必,”赵累冷静的说道:“我虽然将莫风推向前台,但心中对此人不无忌惮。此人不爱财帛,不恋富贵美色,那他必然喜好权势!我担心他其志不小,不可不防啊!就让他和赵尉斗个两败俱伤好了!”
黑影中那人似乎身躯一颤,迟疑嗫喏的说道:“……这……大人……小人愚见,这……这大庶长似乎并非重权欲之人……”
“你懂什么!”赵累沉声道:“我就不信世上还有不爱权力之人!不过此人虽然极有才智,于城府心计上却是平平,不足深虑。你安心潜伏在他身边吧!待他帮我彻底控制邯郸上下之后,便助我将他除去!”
黑暗中那人明显的打了个寒战,只得低声说道:“小人……小人唯公子之命是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赵累满意的点了点头,抬头望向西北方向的星空。
墨黑深邃的天幕上,那颗孤独的天狼星分外耀眼。
秦国的大军,就要攻城了……
第二十一节刺客
清晨。
大战将即,邯郸的街面无限寂寥。
荆柯精神饱满的走在去往西郊的路上。
赤裸无鞘的铁剑拍打着大腿,腿上的裤子正好破了一个洞,冰凉的铁质剑身一下下亲吻着肌肤,带来一阵阵凉意。
荆柯昨天晚上在邯郸最好的客舍用十个铲币在最好的房间里休息了一夜。
和莫风短短的几下交手居然令他神形俱疲。不过经过一夜酣睡,他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体力。
随时保持最旺盛的体力,将全部的力量集中于一点爆发,那爆发的一点,即是刺客的目标——当年他的师傅就是这样教他的。
所以他在这方面从不吝惜花钱,尽管到了今天早上他身上只剩下最后的三个铲币了。
荆柯是天下第一刺客。但是也是天下最穷的刺客,他总是赚不到钱。因为他有他的固执,他不是什么人都杀的,很多人在他看来不该死,所以曾经有人劝他入了墨家去苦行。
荆柯敲开了一家人的大门,经过一番唇来舌往,他用最后的三个铲币换了一碗汤粉和一个硬馍,蹲在人家门口吃了起来。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钱能换到这些已经相当不错了,更何况汤粉里还有些小块的碎肉。
荆柯吃得非常仔细、非常慢。他喝掉了所有的汤粉,然后将馍吃得只剩下一小角,小心翼翼的把这块碎馍贴着碗边细细的搓了一边,用力擦了擦,最后放进嘴里。
除了睡眠,食物也非常重要,不能浪费每一分体力,也就不能糟蹋哪怕一点点食物——这是成为一个优秀刺客的又一准则。
荆柯拍了拍微微饱涨的肚子,又慢慢的向赵尉家走去。他必须走得很慢,因为他隐隐觉得,一会儿在赵尉那里会发生一些事情,他必须节约每一分精力。
到了。
荆柯走进那朱红的大门,找到一个门人,慢吞吞的问道:“公子在哪里?”
门人瞥了一眼他裤子上的洞,恼怒的说道:“那里来的野人,公子正烦着呢,你也配走我们的正门,滚、滚、滚!”
荆柯面色丝毫不变,依旧慢吞吞懒洋洋的说道:“我叫荆柯……公子让我来回报的,公子在哪里?”
“荆柯?”这个家伙倒是个识货的,登时变了脸色,眼睛直瞪着荆柯腰里别着的铁剑,额头隐隐冒汗。
“这个……荆柯……公子正在宴客……荆卿请随我来……随我来……”说着急忙走到荆柯旁边,跟他并排走。
荆柯眼睛也没有眨一下,肩并肩跟着那人往里院走。
一般没有人在知道他是天下第一刺客荆柯后还在他的前面走,哪怕是带路。因为人们都会觉得他的眼光刺在背后会非常的别扭,像两把剑。
走了一会儿,遥遥的有丝竹瓦磬之声传来。
门人把荆柯带到内厅的厅堂外,谄颜道:“公子正在宴客。荆卿请在此少候,我去通报公子一声。”
荆柯摇头缓缓说道:“不必通报。公子请客与我何干,我自进去。”
说着将腰间的铁剑拔出来,提在手中,向内堂走去。
厅堂上,赵尉正和三个客人低声交谈着什么,荆柯隐约听到了“莫风……狗头……取他首级……”几句,飘飘忽忽的听不真切,只是语气咬牙切齿,令人心悸。
一见到荆柯出现在门口,室内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坐上的三位客人垂首低眉,丝毫不为所动,仿佛没有看到荆柯这个大活人一般。荆柯心中一凛,暗想道:这份镇定,这种气质……只怕这三个是一流的同行,高手中的刺客,刺客中的高手……
赵尉见到荆柯,微微一错愕,立刻充满期待的问道:“荆卿得手了?”
荆柯一言不发,轻轻摇头。
赵尉长叹一声,满脸轻蔑怨毒的看着荆柯,前几日被莫风和赵军将官们打青的脸带着淤伤,愈加丑陋难看。
当下赵尉说道:“我早知道你不行!幸好我事先请了三位高人来刺杀莫风这狗贼。这事你就不用管了,自己去帐房领些赏钱吧。败兴!”说着轻轻瞥了瞥嘴,举起面前的酒卮一饮而尽。
荆柯恍若不闻,转向坐在右首的两位客人,躬身问道:“小人荆柯,二位高姓大名?”
那两人身着华服,眉宇之间十分相似,眼见得是一对兄弟。二人皆是面色凶悍,满身横肉,身形彪壮,神情高傲,一个纵使喝酒右手也不离开剑柄;另一个没有配剑,座上右手边却放着一把大的吓人的铜钺,看来有五六十斤上下。
兄弟两人初时见荆柯衣衫褴褛,心下十分轻视,看了他与赵尉对答,又听他自报名姓,听说是天下第一刺客荆柯,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施礼道:“我兄弟二人乃楚国人氏。我兄雨夜屠夫李轩;我乃忧郁之月李猿,幸会!”说罢微微躬身。
不等他二人抬头,荆柯突然瞳孔一缩,猝然发难!
手中铁剑化做一道黑气,直取李轩!李轩突觉不对,还未及拔剑,喉头一凉,颈血飞溅,已然倒地气绝。
傍边李猿一见变起俄顷,第一反应就是转身飞扑向坐席矮几上要拿趁手兵器铜钺,荆柯轻呼一声:“蠢货!”一剑挺刺,从背心贯穿李猿前腹,立时毙命。
“好!好!好!”身后传来一把沉稳得丝毫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荆柯从李猿尸体上拔出铁剑,屏息劲气,不敢转身,因为他背部所有的破绽全在别人的攻击范围之内,只要稍稍一动,雷霆万钧的攻击便能让他荆柯去和地上的两具尸体做伴。
从进来到现在,身后这个衣着普通、貌不惊人的客人始终将自己的气势掩藏的极好。荆柯虽然知道越是深藏不露的越可能是高手,但毕竟李氏兄弟这边是两个人,荆柯还是觉得出其不意的杀了这边的两个再转向另一边比较好——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身后这人此时爆发出的杀气即使十个李家兄弟也比不上。
“天下第一刺客果然名不虚传!”客人的声音冰冷,但是却有种掩盖不住的欣喜;当然,如果能击杀第一刺客荆柯,以后做买卖时身价不知会提高多少倍,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时时有的。
“那又如何?”荆柯背对那人,苦笑道:“我却低估了阁下,生死悬于人手,还说什么第一刺客。”
“在下流光!”
这个流光似乎非常不喜欢多说话,两句讲完,荆柯便听见他缓缓将剑从鞘中抽出的秫秫声。
“好剑!”荆柯听见这个声音,忍不住闭目叹道。他一生阅剑无数,只听出鞘的声音便知道剑的铜质如何、以何法锻造。流光一出剑,荆柯便知道此剑的质地不在当年吴王夫差收藏的几把名剑之下。
“多谢……”话音未落,青铜剑如噬人毒蛇,直取荆柯背心,和荆柯刚才杀李猿的剑法如出一辙!
可惜荆柯不是李猿!
剑光之中,荆柯背对流光,不退反进!
足尖一点,荆柯飞退之中,背心对着袭来的短剑直撞上去!与此同时,荆柯手中的铁剑早已倒提在手,向后微抬,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奔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