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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师傅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这时,萧县长的爱人领着一群平时在县里最风光的女人涌到县委办公室门口,叽叽喳喳地问孔太平下一步还要她们做什么。段人庆的爱人最激动,也最着急,害怕汤河村的农民失去理智,急着要去鹿头镇。孔太平一边向她们保证被在鹿头镇的各位领导不会出大问题材,一边要她们从现在起就开始想一些道理,到时候说给闹事的农民听。那些女人半天没弄明白自己将要担当的角色。
区师傅却明白了。等到那些女人出去到大楼外面等车后,区师傅不无赞赏地对孔太平说:“你对农民的心理把握得真透。乡在有身份有架子的城里女人面前,农民总也去不掉又爱以怕的心理障碍。真有上千个城里女人拥上去,将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男人的胳膊一挽,再硬的身子骨也会酥软,谁要是不跟着城里的女人走,那才真是怪人!”
孔太平喘口气说:“我没有你想得多,我只是觉得女人性子柔,说话动听,由她们去同劝说农民,不会发生的冲突。”
二人正说笑,小许大惊失色地从门口进来,冲着孔太平说:“你舅妈被炸伤了,而且是被炸伤的五个人中伤势最重的。”
孔太平也吃惊不小,他说:“你有没有搞错?”
小许说:“怎么会哩,我亲眼看到田毛毛趴在你舅妈身上哭个不停。”
孔太平阴着脸往门口走,小许一看连忙抢到前面去准备好车子送孔太平和区师傅去县医院。院长已经从小许嘴里知道其中内情,孔太平去的时候,全医院最好的医生正集中在舅妈的病床前会诊。孔太平在病房外站了半个小时,院长才出来见他。院长不说自己的诊断,他只告诉孔太平,所有的参与治疗的医生都说,他舅妈活下来的希望只有百分之一。孔太平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也不敢将实情告诉田毛毛和田细佰。他叫来月纺叫,让她二十四小时守在医院里,一有意外马上告诉自己。
离开医院时,孔太平将区师傅向田细佰作了介绍。
区师傅在与田细佰握手时动作有些发僵。
天黑之前,孔太平先于那二十辆大客车从县城出发了。
一进鹿头镇就听见几个商贩在小街上冲着汤河村的农民说:“别老围着,大门口只有派出所的几个警察,一冲就进去了。你们若是将那些土皇帝全撵走了,没有人收那些苛捐杂税,回头上我们这里卖东西,一辈子给你们七折的优惠。”
孔太平冷不防走到那几个商贩的身后,说了句:“别人撵得走,孔太平可是撵不走的!”商贩们回头一看,顿时就变了脸色。孔太平狠狠地说:“老子现在没空,等老子有空了再来收拾你们。”越往前走农民越多,好不容易到了镇委会和镇政府大院门口,一群壮实的农民拦着不让他进去。孔太平说了许多道理都没用,不得已了他才说:“你们既然信得过我舅舅,就应该信得过我!”
人群刚松动了一些,孔太平赶紧拉着区师傅挤过去。见到孔太平,汤有林和萧县长都很高兴。孔太平将自己回来后所处理的几个事一一作了汇报。听说堵塞公路的农民已经撤了卡,上街请愿的教师也都回学校去了,现在又有一千名女干部女职工来做汤河村农民的工作,请农民们先回家去协商解决问题,在场的老柯老阎和两个常委随口叫了一声好。汤有林和萧县长却好久不肯做声。
孔太平猜不出他们是在暗自权衡这事该如何收场,还是在后悔自己闹来闹去到头来却成就了别人,只好主动说:“因为情况特殊,无法与领导联系,只好擅自作主,如果有不妥当的地方,等这事完全了结后,我会向常委会作检查的。”
看见别人都不做声,憋得两脸发青的段人庆忍不住开口说:“地委有指示,让你优先将县里的主要领导解放出来,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来,是不是指导思想肯定有问题?”
孔太平也不同他争议,依然说:“我能力有限,只考虑到眼前最紧急的事情,没有太深奥政治头脑。”
段人太看了萧县长一眼还想说话时,萧县长终于嗯了一声。他说:“看来我们提拔孔太平当常委的决定太对了。”
萧县长说话的味道很不对,让人听着难受。
一直站在孔太平身后的区师傅有些忍无可忍地说了句:“这世界也真怪,有人蹲在大街上拉完屎后起身就走了,别人看着过意不去,便拿来锄头刮,再用扫帚扫,最后用清水冲洗,将一切弄干净了,拉屎的人怎么会有意见?”
一直没有做声的汤有林终于开口了。“你是什么人,这是你说话的地方吗?”
见汤有林很不高兴,孔太平忙说:“区师傅也是专案组的,我们那里有纪律,外出时必须两个人在一起。”
孔太平没有说出区师傅的其它身份,好在专案组几个字有足够的影响力。汤有林想记较也只能在闷在心里。院子外面突然响起萧县长爱人的声音。萧县长的爱人大声嚷着要黄所长将院门打开,她要亲眼看到萧县长才放心。屋里的男人还没走到门口,萧县长的爱人就带着一群家属闯进来。大家见面后,段人庆的爱人忍不住流下两行眼泪,并且说早知当县长这样危险,不如不当。另有两个女人在一旁拉着自己的丈夫说,多亏孔太平没有困住,在外面做的决断也很得人心,不然的话说不定还有人要扔炸弹。这时候,送人来的大客车全到了,四周尽是女人说话的声音。孔太平大声叫萧县长的爱人带着其余的家属同外面的九百多位女干部女职工会合,先将汤河村的农民劝回家去。萧县长的爱人带着家属们走后,孔太平将区师傅先前说的话复述给大家,惹得汤有林和萧县长终于笑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堵在大门外的那些农民基本上被从县里来的女人们两个夹一个,连拉带扯地带走了。只剩下那些要搬迁人家的女人。黄所长这时轻松了许多,他冲着孔太平说:“美人计只能对付男人,对女人得有美男计。”孔太平还没来得及说话,别在腰间的手机响了。月纺在电话里哭着告诉孔太平,舅妈终于没有把握住那百分之一,十分钟之前被医院的人送进了太平间。孔太平咬着牙要月纺替舅舅他们拿主意,按乡下的风俗赶紧将舅妈的遗体运回来。收了手机以后,孔太平忍不住哭了一阵。汤有林他们也觉得挺难过,围着他不停地劝慰。孔太平想着舅妈一向对自己的种种关怀,哭得最厉害时,他挣着要冲到门口去,揍那些还赖在院门口不走的女人一顿。赵卫东见了,先行几步跑到大门口,替孔太平将那些女人臭骂一顿,说她们全是不讲道理的泼妇,将好生生的邻居害死了。那些女人听说出了人命,一个个吓得恨不能生出八条腿,才能逃得快。
舅妈的遗体回到了汤河村时,黄所长已查清楚炸死人的炸弹是哪些做的,哪些人扔的。他带着手下的警察将那些人尽数抓起来,并按照孔太平的吩咐关在田细佰家的牛栏里。田细佰和田毛毛守一直呆坐在那里。伤心不已的月纺和孔太平总是当众泪流不止。舅妈入土后,月纺要回银行上班,临行前她哭着跪在田细佰的面前,要田细佰带个头,响应搬迁的号召,舅妈死了,田毛毛总要出嫁,剩下田细佰一个人,到时候不管他搬到哪儿,她和孔太平都会将其接到县城的家里,当作亲生父亲奉养起来。孔太平拦了几次没拦住。月纺继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这项工作也是孔太平当常委后的第一项政绩,如果砸了,那些对孔太平当常委本来就不满的人就有许多话好说了,那样的话,孔太平往后的前途就会非常渺茫。月纺哭着走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田细佰终于开口要孔太平发话让黄所长将那些扔炸弹的人放了。反正舅妈人已死了,扔炸弹的人也不是有意的,就别追究什么罪过了。田细佰还说现在惟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田毛毛,孔太平若是不能给她找个好工作,就早点给她找个好婆家。这个家里积了太多的痛苦,就是想呆也呆不下去了。不过田细佰不肯跟孔太平去县里,他不想死后让乡邻们指着坟头骂他。田细佰最后说,只要孔太平能像这几天那样为老百姓多做好事,到时候他会带头搬家的。
田细佰的话让孔太平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当场答应了田细佰的所有要求。
半夜时分,孔太平回到家里,他正匆匆忙忙地赶着洗澡换衣服,马副秘书长代表地委打来电话。马副秘书长说区书记充份肯定了他在县内出现突发事件时的优良表现,特别是作为县里的主要领导干部,能带头将自家的存款拿出来,交给银行作为抵押,更是难能可贵。马副秘书长当然不知道那八万元正是在青干班读书弄到的那笔回扣。马副秘书长最后还通知他必须连夜赶回专案组。孔太平有些不理解。马副秘书长听出他的语气不大对,就娓婉地告诉他,不要辜负区书记对他的特殊爱护。孔太平听出这话意味深长,回专案组的路上,他与区师傅讨论了好久。最后他接受了区师傅的说法。区师傅说,也许区书记发现汤有林和萧县长之间的矛盾太深太尖锐,为了不让自己着意培养成的干部卷进这种丑陋的纷争,让其回避一下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回到专案组的第三天,孔太平和区师傅将陶乡长找着了。陶乡长已经剃光了头发,只差没有披上袈裟。经历过县里的那些事情后,孔太平的底气足了许多。他二话没说,上去照着陶乡长的脸就是一耳光。陶乡长愣在那里不知发生什么事时,孔太平再次左右开弓给了他几耳光。垸里陶乡长的亲弟弟堂哥哥们见状一齐涌了上来。孔太平索性揪住陶乡长的头发,将他亮相一样对着众人。
孔太平说:“当男人就是阳萎了也要挺着胸做人,好好地放着乡长不做,放着还没有脱贫脱困的乡亲不管,上丢下双亲,下抛弃儿女,中间让好生生的妻子守活寡,这样的人还叫人吗?”
也是因为陶乡长这阵子一个想出了头绪,他红着眼圈说:“我是担心县里看不下去的东西太多了,用不多久就会弄得现有的一切都会分崩离析,自己尽了力,却愧对走到哪儿都认识的父老乡亲。”
孔太平说:“既然这样想,就更不应该有出家的念头。你不是说过我有憨福吗,我们一起憨一回,说不定明天就能见到新天地。”
由于有陶乡长出面,整个案子很快水落石出了。包括县长和董乡长在内一共有二十六个局级以上的干部在过年之前被正式逮捕。在由双规向逮捕转换的过程中,董乡长要求孔太平来审问自己。董乡长一点也没有刁难孔太平,每次问话都非常配合。惟一出格的是董乡长认定上不了青干班是他决定与别人同流合污的契机:眼看着同龄人一个个上了青干班,然后就飞黄腾达,让他觉得前面的路被人挖断了。再不来点阴谋诡计,找条捷径,自己就没机会了。孔太平在董乡长面前也没有将自己当成主审官,有空还劝董乡长几句,他以段人庆为例,说明不用上青干班也是有前途的。董乡长笑话孔太平,说难怪地委将他抽调过来帮助纪委的人办案,要不是他在政治上还很幼稚,这种事也轮不到他头上,在纪委工作的人百分之九十九患有自虐症。
在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谈话中,董乡长告诉孔太平,段人庆这一次彻底搞砸了。段人庆伙同萧县长在环保蔬菜的收购问题和汤河村的农民搬迁等问题上所闹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