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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鲁安只用一腿便把正门踢开。
◇◇◇◇
拜诺恩把黑暗而空旷的房屋内部看得清清楚楚。这儿最少已经三个月没有人居住。单是霉腐的空气已证明了这一点。
大厅内除了几个尘封的木柜外什么家具也没有。天花板原本吊着电灯的地方只剩下几根突出的胶电线。
巴泽跟他的下属艾斯巴打开手电筒。四名「医生」提着金属箱进入,最后一个把正门关上。
拜诺恩把墨镜插在衬衫口袋后问:「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巴泽拿着手电筒向四周照射。「麦龙先生只向罗高博士说明了。」他指指那个刚把金属箱放在地上的秃头「医生」。「我只知道那是一件……很大的东西。」
手电筒的光柱停留在大厅中央地板上。
一个六呎长的木箱。
「这屋子活像座大坟墓。」森玛不安地说。「那不会是棺材吧?」
德鲁安轻轻的嗤笑声在屋内回响。这小子从来不知什么叫「恐惧」。
秃头的罗高博士蹲在木箱旁。他先检视了箱子好一会儿,才把盖子掀开一线。
一丝异样的臭味从箱内飘出来。
罗高博士如反射作用般关上盖子。
「是那东西吗,博士?」巴泽焦急地问。
罗高点头,吩咐其他三名「医生」打开金属手提箱。
拜诺恩一直盯住罗高那副奇怪的表情。
「我认为我们有权看看这口箱子。」桑托斯说。「如果藏着什么违禁品……」
巴泽不耐烦地挥挥手。「请你们四位退后一些,不要妨碍他们工作。」
拜诺恩恨不得狠狠踢断这家伙的膝盖。他多年来都不用拳头。保安专家的双手是用来开枪或干其他更重要的事情的。一根灵活的指头有时就是生死关键。
巴泽把一具对讲机交给艾斯巴。「叫汤姆把车子开到门前。我们五分钟内离开。」
三名「医生」从金属手提箱掏出一具电子仪器、一堆胶管和一个半透明的厚质大胶袋。他们首先用大胶袋套住整个木箱,木箱看来极沉重,罗高博士和另外三人费了很大工夫。
拜诺恩在厅内四周环视。屋内极度黑暗,他却连斜挂在墙角的蜘蛛网也看得清楚。
四名专家开始把胶袋封口,然后接上一根胶管。管道接驳到一具手提十四吋电视机般大小的复杂机器上。
「开始输气。」罗高博士向操作机器的助手命令。「注意温度及湿度,要保持与这屋子内部完全相同。」
拜诺恩转进到厨房,环境同样荒废,餐桌上散布着纸张,拜诺恩随意拿起几张,有的是乐谱,有的似乎是歌词或诗,拜诺恩对那潦草的字迹有熟悉的感觉。
罗高那名助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机器上的读数。「调校完成,密封程度良好。」
包裹着木箱的胶袋有节奏地轻缓张弛,机器显然不断地输入及抽换胶袋内部的空气。
其中一篇诗词末尾有一个签名。拜诺恩努力回忆在哪儿见过。
「箱子恐怕要四个人才能抬得动。」罗高博士仍蹲在木箱旁。「我要负责监控那具输气机,故此请艾斯巴先生帮——」
◇◇◇◇
听到罗高博士的尖厉惨叫时,拜诺恩冲出厨房,同时拔出手枪。
拜诺恩在纽约当过三年警探,期间他看过种种惨酷的场面。他看过被毒贩肢解的碎尸;看过黑手党把叛徒双腿用混凝土封住然后抛进哈德逊河;看过发狂的瘾君子把自己的脸硬生生抓烂;看过变态连环杀手虐杀受害人时拍摄留念的录影带。
但是他从来没有看过这种情景。
罗高博士的右颈被突起的胶袋紧紧「咬」住了。
罗高疯狂地挣扎,手脚在空中划着夸张的圆弧,仿佛一具被细线吊起的木偶。
拜诺恩看见半透明的胶袋内出现某种「东西」,把胶袋撑得突起,而那突起的最高点紧包住罗高的颈项不放。
胶袋开始大幅度地收缩、鼓胀、再收缩,节奏渐渐加速。整个巨大的胶袋活像一副呼吸中的肺脏。
厅内所有人呆住了。
胶袋最后一次极剧烈的收缩。
拜诺恩听见一种肉体破裂的声音。接着是一连串湿润而软绵的东西互相磨擦的怪声,拜诺恩唯一联想到的是性交和杀戮。
胶袋迅速鼓胀,内壁喷满一层薄薄的血红色液体。
罗高的身体瞬间干瘪,脱离了胶袋。
没有人逃跑或开枪,厅内的空气仿佛流漾某种魔咒。
五根尖利的指甲洞穿胶袋,向下划开裂口。
胶袋从两边剥开,一个浑身血污的赤裸男人,站立在盖子碎裂的木箱上。一头鬈曲的黑发长及股际。
男人双臂缓缓向横张开,形态就如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
巴泽的手臂完全僵硬,手电筒的光芒照射在那奇异的赤裸男人身上。
一张苍白、瘦削、年轻、英俊的脸。
拜诺恩一眼认出他是谁。
曲谱、诗词和潦草的签名,全部属于这个拜诺恩极度熟悉的男人——
「既视现象」(Deja Vu)乐队的灵魂人物约翰·夏伦!
二十五年后血之迷幻摇滚乐
约翰·夏伦,六〇年代末最具代表性的迷幻摇滚乐队「既视现象」主唱,并包办所有填词工作,自称「蛇王子」的天才人物,被誉为「美国最后诗人」。
「既视现象」共发表七张大碟,总销量迄今逾六百万张。
风靡一代的夏伦是反体制的象征人物,演唱会上曾暴露私处,向观众吐口水,还在终场一刻倒卧棺柩内。严重酗酒,传闻沉迷多种毒品。
一九七二年欧洲巡回演唱期间,六月十三日暴毙于巴黎酒店浴缸里,官方把死因列为心脏病发,去世时满脸髭胡剃得精光。
死后下葬巴黎市郊彼里·拉蔡西坟场。从发现死亡、找医生签发死亡证明到简单的葬仪,全由同居女友露丝玛莉·库蒂丝一手处理,因而引人疑窦。传媒对其死亡之谜一直揣测不休,数以万计的乐迷深信夏伦仍然在世,正匿藏于地球某一角专注写诗。
「既视现象」键盘手安东尼·霍普曾说:「假如有人能伪装死亡——拿一张假死亡证,把一具一百五十磅重的沙袋装进棺材里下葬——那个人就是约翰·夏伦。」
「死」了二十五年的约翰·夏伦脸向左转三十度,直视拜诺恩。
虽然那张脸比一九六六年「既视现象」初出道时还要瘦削、年轻,拜诺恩仍一眼确定这是夏伦本人没错。
「既视现象」达到颠峰时,拜诺恩才刚出生,甚至还没到西方国家来。但他自少年时代开始已迷上了夏伦。他随时能够唱出「既视现象」的成名作《仇恨的孩子》(Children of Hated):
Murder is a funny game(谋杀是个有趣的游戏)
When it's played in God's name(当以上帝之名去玩时)
On top of the pyramid of joy(欢乐金字塔的尖顶上)
I heard the cry of deepest pain(我听见最深刻痛楚的哭泣声……)
拜诺恩凝视夏伦:那脸庞和身姿透着一种难以言喻、不属于人间的优美。
他与夏伦那对近乎透明的浅蓝色眼瞳视线相对,夏伦的眼有一股磁铁般的吸力。
然后拜诺恩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能动弹,有如被一张无形的蛛网缠着。
头脑最冷静的桑托斯最快恢复了神智,他举起「格洛克十七」手枪。
枪管爆闪的火花在黑暗中格外刺目。
下一瞬,桑托斯的头颅已朝后扭转一百八十度,身体无声息地崩倒。
夏伦像只野兽般蹲伏在桑托斯的尸体上。
没有任何人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除了拜诺恩:他清楚看到九厘米弹头深入夏伦腹内,溅出血花。夏伦同时以几乎像飞的动作跃到桑托斯面前,双手把他的颈项扭断!
——这动作有多快?十分之一秒?拜诺恩却看得清楚。
站得最接近夏伦的巴泽,身体颤抖得像站在快速行走的卡车上,裤裆湿漉了一大片。
他连说一个字的机会也没有,左边脑袋一块头皮已连同头发及一把血浆飞出。
巴泽的身体与手电筒一起着地。
一旁的艾斯巴脸上沾了几滴巴泽的血浆,惊栗得抛掉手电筒。
两支手电筒都熄灭了,屋内漆黑一片。
拜诺恩完全发挥黑暗中的视力,接着发生的一切看得更真切。
最先发狂的是德鲁安。他右手一口气把枪内十七发子弹送出,左手拔出外套下的「冷钢」匕首。
结果匕首横贯他自己的脑袋,从右太阳穴插入,左太阳穴上刚好突出少许刃尖,骤看有点像「科学怪人」法兰肯斯坦。
Red guitar as my machine gun(红吉他当作机关枪)
I pointed the barrel towards the Sun(我把枪管指向太阳)
Silver rain of rhyme…bullets(银雨般的音韵子弹)
Poured over the Temple of Solomon。。。(落在所罗门圣殿之上……)
森玛伸手触摸到正门的把手之前,整个人被凌空提了起来。
他的身体与艾斯巴被紧紧扭成一团,全身突露的断骨互相刺入对方的肌肉,艾巴斯的心脏被挖出,塞进了森玛的嘴巴。
I saw a parrot on the doctor's head(我看见医生头上有一只鹦鹉)
It told me the universe's mad(它告诉我宇宙已经疯了)
So I mix the medicine with salt and whiskey(所以我把药混合盐和威士忌)
Then drink it With a wish of painless death。。。(然后怀着无痛死亡的希望喝下它……)
余下来的三个「医生」,有两个被刚才德鲁安的乱枪当场击毙,最后一人仰躺在地上,夏伦赤裸健美的身躯俯伏在他上面。
夏伦的头脸深埋进牺牲品的左颈窝。
拜诺恩再度听到那种湿润的怪声,「医生」的身体缓缓变得扁平,拜诺恩看见「医生」的左手刹那变得苍白,消失了一切血色。
拜诺恩的泪腺完全失控,模糊中他再次看见夏伦透明的眼睛直盯向自己。
厅内异常静寂,只有那台抽气机的低沉鸣音,还有天花板滴落血水的声响。四周墙壁跟地板沾满血污、脑浆和内脏碎块,腥臭味充溢黑暗的空间。拜诺恩感觉犹如进入了一只巨兽的体腔内。
他拼命摇动身体,却连一根指头也使唤不了。类似这样的「梦魇」他在十九岁时经历过一次:那一夜他突然从睡眠中醒来,房间内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脑袋也百分百确定自己不在梦中,身躯却一点儿也动不了。一直没有信仰的他拼命在心中默喊耶稣基督的名字。大概过了几小时(那段经历期间他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观念,也无法移动头颈去看时钟或手表),「梦魇」突然消失,他惶然从床上坐起。
后来看过许多有关的书籍后,他确信那是与灵界无关的现象,而是一种睡眠失调:「梦游症」是脑袋睡眠而身体机能清醒,「梦魇」则刚好相反。
如今拜诺恩却遇上另一场更恐怖的「梦魇」。
夏伦展露他那曾令千万乐迷醉倒的暧昧微笑。脸颊上凝结龟裂的血渍仿佛某种古老图腾。他伸出修长尖锐的十根指头,一步一步迈向拜诺恩。
拜诺恩有一股欲呕的冲动,泪水持续潸潸流下。他想起慧娜。
夏伦越迫近,那透澈的水蓝眼瞳传来越强的吸引力。拜诺恩的脸开始充血,表皮也敏感起来,浮满鸡皮疙瘩,甚至能感觉到夏伦冰冷的鼻息。
夏伦咧嘴,拜诺恩看见了他的牙齿。
「Holy shit!」拜诺恩心中惊叫。
夏伦左手食指尖利的指甲,轻轻刮过拜诺恩的喉结。
Two blue snakes crawl out 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