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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杏莉母亲则有另一种打算,她知道敌人决不会来搜查王柬芝的家……
玉秋当夜突出村,上山去找队伍。出乎他的意料,走在半路碰上了头破血流的王柬芝……
鸡叫头遍,查岗的伪军班长一面悠闲地唱着“昨夜晚,吃酒醉,好不……”一面哼着胡琴调子,来到岗位上,他一看没有人,就叫骂着到处找。一推开侧屋的门,可把魂吓掉了。
他拿起尸首上的白纸条一看,上面写着:
鬼子汉奸周知:为救我抗日军人家属,特将守卫伪军一名,处以死刑!杀害我干部等事,来日再报血海深仇!
第六区抗日民主政府宣
看后他打着哆嗦,跑到牢房一看,一个人也没有了。
刻,象刀子扎进他肉里,狂叫起来……
第十二章
王官庄的敌人,遭到地方武装配合着八路军的突然猛烈的袭击,狼狈逃窜了。
经过几次血战,解放区军民的英勇奋斗,敌人的扫荡又被粉碎了。这个最使敌人头痛的山区,又回到人民手中。八路军回来了。生活、战斗,又走上了轨道。
母亲没有死。她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她浑身的伤,一天天好起来。她那饱经苦难风霜的身体,又复元了。也只有受过苦中之苦,痛中之痛的身体,才能有这样的韧性,这样无穷的抵抗力。她身上各处又长出红嫩的肌肉,结下闪着红光的伤疤。然而,却也留下致命的病根!
一天,“交通”老张来了。他笑咧着没有门牙的大嘴,从口袋拿出一封信,向母亲说:
“大嫂子,你可要请我的客啦!”
秀子抢上夺过来,拆开信封,高声朗读道:
亲爱的妈妈:
听说你的伤好了,我高兴得跳起来啦!妈,请接受你儿子的祝贺,望你好好保养身体,吃得胖胖的。妈,我已不在军队了。自从小寨战斗(就是老号长和于水牺牲那次战斗啊!),我腿上受伤,现在好了,腿还不大灵便,上级决定叫我到中学来念书。
妈,在早先我最爱念书,现在可不愿离开军队啦。那里有老首长和战友,有心爱的马和枪,我还想多杀鬼子,为死去的人们报仇,收复咱全中国的失地。可我知道,上级为培养我才这样做的,妈,我一定服从命令,把书念好。
妈,现在我和杏莉在一起。她本来比我高一级,因她和大家的帮助,我俩已在一个班上了。妈,她要我问候你。我们俩都很好,请妈放心。
妈妈,我们要开饭了,不写了。问姐姐妹妹弟弟和村里的人好。
你的儿子德强上
八月十日
学校里开中午饭了。
大家集合在广场上。值日生在打饭分菜,其他人排好队,在唱歌。
杏莉站在队前指挥。
德强是不大爱唱歌的,思想“开了小差”。他在想:“写的信妈妈大约收到了吧?哈,她才高兴哩!一定叫妹妹念着,或许她还哭了……”想到家就想到母亲,想到母亲就想到她是杏莉母亲等人救出来的,想到杏莉母亲就想起他和杏莉……心里忽然热乎乎的,脸有点红了,就赶忙瞅着指挥,随着拍子唱起来。但一看到杏莉的动作,又想起小时在儿童团她指挥唱歌的样儿。
那时她的两只细长的小胳膊,胖胖的小手,伶巧熟练地打着拍节的动作,同现在一模一样。但现在她长大了,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了。她的身材窈窕而丰满,那对好看的眼睛,仍旧微笑似的眯眯着,但减少了天真幼稚的神气,而饱含着默默的温情,放着令人神往的柔光。那鸭蛋形脸上的红晕,微胖的两腮,两个时隐时现的酒窝,也更加好看而诱人了。
她象杨柳一样清秀,鲜花一样娇媚,泉水一样澄清,羊羔一样温顺。
德强的回忆被突然的枪声打乱了。枪声愈来愈紧,人们哪还顾得吃饭?都背起背包,向村南山上冲去。
中学设在昆仑山的东麓根据地的边沿区,是在游击环境中上学的。其实除了不打仗也和部队差不多,经常同敌人兜圈子,抽空隙上课。树林山坡是教室,膝盖背包是桌凳。他们时常遭到敌人的袭击,遇到这种情况,就突围出去,如果被冲散了,就按事先约好的地点去集合。这次敌人来得太突然一些,新来的学生经验不足,一跑就乱了。
德强凭他的战斗经验,帮助其他同学向山上跑。有两个女同学,张大嘴巴,跑得换不过气来,德强就拉着她们向前跑。但她们很知道,这是徒劳,并要连累他,就叫他快走。德强无奈,只得扒开一堆柴草垛,叫她们爬进去,给她们盖好。
仔细看看盖严了,这才向山上爬去。
德强不顾子弹在耳边嗖嗖的划过,拚命地向前猛跑……他一开始就注意寻找杏莉,却一直没看到,心里很替她担心。
忽然,听到有人叫喊。德强顺声赶过去,啊,正是她!
杏莉的一只腿滑进泥水沟里,拔不出来了,急得她不迭声地乱叫。
德强抢上去,抱着她的腋下,拔葱似地用力把她拖上来。她的一只鞋被粘在泥里,也来不及找,他拉着她的手就跑。
枪声打鼓般地响着,敌人疯狂地追来。
德强瞅见前面有一大片棉葛蔓子,它那繁盛的蔓叶掩盖住地面,有两尺多深。他忙拉着杏莉钻进去,两人爬着向前走。
突然,呼隆一声,一只狼从他们身旁窜过去。两人吃了一惊。杏莉情不自禁地嗳哟一声,紧抱住德强的胳膊。德强马上高兴地说:
“看,这有个石洞。快躲进去!”
石洞又黑又小。德强叫杏莉先进去,杏莉不敢;德强爬进去后,她才紧贴着他的肩臂偎靠着趴下来。德强感到她的胸脯在剧烈地跳动,她喘出的大口热气,喷到他脸上。
两人听着敌人叽哩呱啦地从头上走过,枪声渐渐远了,才舒了口气。
德强一转脸,嘴唇正触在杏莉的眉毛上。杏莉这才发觉,她的脸几乎是贴在德强的脸腮上,而身子是全倒伏在他怀里了。
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杏莉一抬头,咚一声碰在石头上。德强忙把她的头捺住。两人都笑了。
爬出石洞,杏莉才呻吟着叫起痛来。她那只没了鞋的脚,被乱石草楂碰擦得血糊糊的。
德强把她安放在平一点的地方坐好,摘下肥厚硕大的棉葛叶给她擦伤,一面逗趣地说:
“哈,这真是最好的包扎所,‘药棉’随手就能拿到。”
“嗳哟!痛,痛!”杏莉叫唤着,吸着冷气。
“别叫。愈叫愈痛。你用力咬着牙就好了。你试试,照这样……”德强紧闭着嘴,用力咬住牙关,“试试,用力咬。”
杏莉照样学着,真的不叫痛了。德强一边擦伤,一边笑着说:
“对啦。伤口这玩艺就是欺负怕痛的人。你愈叫痛,就愈觉着痛得厉害。若是不理它,它就没法子了。”
杏莉看着德强的喜笑样子,象受到传染似的,她也微笑了。她专神地瞧着他每一个敏捷的动作……忽然收住笑容,惊叫起来:
“呀,看!你胳膊上有血,血!”
德强转头一看,真的血把衣袖浸透一块。他卷上袖子,是胳膊被子弹擦去一块肉。他不在乎地说:
“没关系,擦去点皮。”说完用嘴在伤口上使力吸了几口,呸呸吐出一口血水,轻快地说:“好啦。”他又要动手撕衣服给她包伤口。
杏莉表面上安静地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从容不迫的动作。可是她内心里,已经充满了激荡的温情。德强毫无痛苦的表情,使她深受感动。这是一个精力多末充沛而又快活的人啊!杏莉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强烈地感受到她的朋友的英勇而可爱。如果她以前不认识他,仅仅通过这次的偶然的相遇,经过这暂短的相处,也会在她少女的心房中,唤起深深的感动和激情。
杏莉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见德强要撕衣服,忙制止道:
“别撕你的啦。你只这一件。我里面有白衬衫,脱下来好啦!”
象他们在小时那样,德强背过身去,等她换好衣服再转过来。两人把伤处包好后,德强说:
“咱们走吧。找学校去。”
于是,他又搀着她,一摇一晃地向前走去。
他们刚翻过一道山岭,迎头又响起密集的枪声。敌人又折回来了。德强急忙拉着杏莉,顺着松林往另一个山洼跑。
这山洼里满是逃难的老百姓,大人喊,孩子叫,乱成一团。德强一见忙说:
“不好,咱们来了会连累群众!”
“那快往别处跑呀!”
“不行。”德强摇摇头,“鬼子已追上来了!”
“那怎么办啊?”
杏莉失神地瞪大两眼瞅着德强。这眼睛里是全部的期望啊!德强并不慌张,只是扬着黑眉毛,紧张地寻找冲出去的道路……
枪声更密更近,噗打噗打地走路声也传来了。
德强正要拉杏莉冒险从敌人空隙中突出去,忽听有人叫道:
“同志,同志!赶快过来,快呀!”
两人不觉一怔。这声音是多末急促亲切啊!
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妈妈,边叫着边奔过来,把他们拖进人堆里。就同对自己的孩子说话那样,她带着母爱的口吻,不容反驳地说:
“都快把衣服脱下来,快!”
德强迷惘地看看自己一身褪了色的军装;杏莉慌乱地打量全身的蓝制服;都手足无措。
老妈妈急急忙忙打开包袱,拿出两套衣服,吩咐道:
“快换上,这是我儿子的,这是媳妇的。鬼子来搜,你们就说是我儿子和媳妇!”
德强和杏莉,不约而同地对看一眼,霎时各自的脸都红了。老妈妈不由分说给他们把衣服换上,几个女人/奇/帮忙用假发给杏莉卷上/书/个小发髻。老妈妈又从地上抓起一小撮细土,两手搓了搓,吩咐杏莉闭上眼睛,就往她脸上搽了几把。杏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老妈妈说:
“孩子,你脸蛋太嫩啦。鬼子老找留短头发的妇救会,看你嫩少少的不象个庄稼人,那头上的假就遮不过去啦!”老妈妈又吩咐身边的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说:
“小方,谁来问你,就说这是你哥哥、嫂嫂,记住了吗?”
“知道了,妈妈。”孩子眨眨小眼睛,机伶地答道。
敌人把人们围住,开始搜查了。
他们把每个人的口袋都翻过来,仔细地检查,甚至发现一张纸条,或者孩子闹着玩用的青铜钱,就认为有嫌疑,把人抓起来。敌人还借检查为由,调戏年青的女人。
“这是什么人?”一个敌人指着德强和杏莉。
“是俺儿子和媳妇。”老妈妈坦然地回答。
那家伙上去就要解杏莉的衣扣,一面说:
“快解开搜搜,里面藏的什么东西!”
杏莉着了慌;老妈妈护住她,哀求道:
“老总,孩子病刚好。她身上什么也没有。求老总,别叫她受着凉。”
那家伙阴沉地冷笑一声,瞅了一下杏莉那灰脏的脸,没再动手。他又指着德强,忽然吓唬道:
“哈,八路,八路!”
“你说什么,八姑?”老妈妈装作不懂,“噢,你问孩子几个姑姑呀。唉,告诉老总,一共两个。去年死去一个,可怜死人啦,撂下一大堆孩子。唉,是得伤寒死的呀!我去送殡……”
“妈的,谁叫你叨叨这些!”敌人不耐烦地扇老妈妈一耳刮子;骂着拖过小方,指着德强问道:
“他是什么人?”
“俺哥哥。”孩子从容地回答。
“哎,你说他是八路,我给你糖吃。”敌人说着把手伸进口袋里,佯作掏糖的样子。
“不,他是俺哥!”小方肯定地说。
“你妈的屄,小兔崽子!撒谎!”敌人扯着孩子的耳朵,撕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