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哦,就是说我也该检讨的,因为我不关心你们--很有趣儿。”南希微笑。“你们不累吗?”
“南希,我觉得你有时候就像个外国人。”牛大姐有几分不高兴。
“是吗?外国人是什么人?跟你们不一样?”
“简短截说吧。”牛大姐不耐烦了。“你觉得你来这儿之后表现如何?给自己打个分。”
“你们这儿的风俗是不是自己必须糟踏自己?”
“胡说。”一旁竖耳朵听著的李冬宝忍不住乐了,“我们那叫自我批评。”
“那我要说自己好是不是就和这风俗冲突了?”
“实事求是。”牛大姐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既不要浮夸也不要掩饰,这才是我们的风俗!”
“我觉得吧,自己到编辑部后,基本上能完成领导交给的工作,表现一般,但也没犯什么过失,自己还是能够严格要求自己的--实事求是吧?”
“我承认,你工作还是不错的。”牛大姐脸沉下来,“其它方面呢?都做得很好吗?”
“其它方面也做得不错,尊敬老同志,和年轻同志交往也保持分寸不搞哥们义气。”南希十分沉著。“也就做到这份儿上可以了。”
“你是有意回避主要问题。”
“没有,我的全部问题都在这儿了。是不是您还记那次看稿的仇呢?那个工作超出我能力范围。”
牛大姐冷笑:“都说机器人单纯,我看你其实狡猾得很,你和人像就像在这儿了--你自己不愿意说,我就替你说。你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了?”
“有钱人。”南希诚实地回答。“我都是在下班之后去找的他们。”
“都是男人吧?”
“对呀。我正想问你一个奇怪的现象,为什么有钱的女人不多?”
牛大姐发作:“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涂脂抹粉,奇装异服,还烫了头,像什么?”
“这个样子不是人喜欢吗?所有见到我的人都看我。”
“什么人喜欢?那都是些什么人--流氓!”
“毛主席保证我不认识姓刘的--除了他。”南希指刘书友。
“你这项链谁给你买的?”牛大姐拽出南希脖子上的金项链掂掂,“呵,二两多呢。”
“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为什么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你送他什么了?”
“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送我?你要没出卖给他什么,他为何平白无故送你这个--你就从实招来吧!”
“我陪他吃饭,他就送了我这个。”
“不可能!你别骗我了。那有这样的好事?饶著蹭了饭还得礼物,我不是三岁小孩!”
“为什么我说的话她不信?”南希困惑地问别人:“她比我还了解当时的情况吗?”
“她是凭阅历、凭经验。”李冬宝说。“很多事情自有其发展规律。”
“我很同情你。”南希对牛大姐说,“你大概一辈子得到的任何东西都是付出代价换来的。”
“你这叫道德败坏还臭美呢?”牛大姐叫。
“这是一句不好的话对吗?”南希又问别人。
于德利深深地点了下头。
戈玲同情地望著南希说:“女人要叫人扣上这么顶帽子就完了。”
“都怕?”
“都怕。”戈玲点点头。
“为什么?”
“耻辱啊。”
“可我一点不觉得耻辱,任她那么一说,我还是我。”
“可见你恬不知耻!”牛大姐吼道。“每个女孩子都知道自重。”
“你让人这么说过吗?”南希依旧看著戈玲问。
“没有。”戈玲回答。“可我从小就知道,只有品行端正才能受人尊敬,否则就会遭到所有人的唾弃,在学校里我受到教育,应该怎么做人。”
“就是说是别人告诉你的而你自己只是按著人家说的去做。”
“不那样我会嫁不出去的。”
“噢,我懂了,像我这样不打算嫁给谁的是不是就可以不遵守这条规定--又是约定俗成吧?”
“南希。”李冬宝插话。“你得明白,这大概你的设计师没教你,我们人是有许多规范或如你所说的风俗,男人要有男人的气质,女人要有女人的德行。勇敢、正直、贤慧、贞洁,凡符合这些条件的便受到我们的推崇。我们并不是随随便便地活著的,像树那样自然生长。你既来到我们中间,便要接受约束。”
“你们这不是跟自个过不去吗?”
“南希,你不是装傻充愣吧?”刘书友火了,“连幼儿园的小朋友也知道要向谁学习,知道听话是好孩子不听话是坏孩子--大人说的全是对的。”
“我真不是装傻,真是不明白。”南希也十分苦恼。“出厂前还再三问过设计师,有什么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别让我到社会上犯错误,设计师只告诉我:一不能杀人二不能偷东西三不能顶撞上司,别的什么也没说。哪知道还有个叫道德的东西不能败坏?”
“你的设计师是美国人吧?”
“中国人,他爸爸还是高干呢。这人真差劲,这么重要的事不告诉我,成心让我现眼--你们说他会不知道有道德吗?”
“不可能不可能。”众人一致摇头。“是中国人就没不知道的,越没道德的人还越讲究。”
“那就是成心?”
“成心!”众人一口咬定。“是何居心?”
“这可没发教育了。”于德利对牛大姐摊开双手。“南(奇qIsuu。cOm書)希根本不知道人间有羞耻二字。”
“是啊,”牛大姐也愁眉不展,“没了羞耻,什么大道理也听不进去了。”
“看来这个教育啊还真得从娃娃抓起。”刘书友感慨万千。“总说学校学不到什么东西,哪怕毕业还是文盲,认识了羞耻二字也是收获啊!”
“南希,你真觉得现在这样好吗?”牛大姐问。
“我真觉得现在这么混挺好,牛老师。”南希诚恳地说。“不招谁不惹谁每天绑个大款吃喝玩乐,真比我刚来那几天过得充实--那些天我真空虚干完活就犯愣。”
南希转向戈玲:“你说呢戈老师。咱们女人图什么?又不想开天辟地,治国安邦,图的不就是个舒服吗?趁年轻的时候不玩老了想玩没人跟你玩了。”
“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戈玲说完,被自己吓一跳,“我这话没说啊。不对南希,女人也要干事业,要有独立人格,不能依赖男人,吃喝玩乐那是旧社会。”
“说得好!”众人喝彩。“南希啊,你学不来别人,就学戈玲吧。”
“别别,南希你千万别学我。”戈玲赶忙摇手。“我也看出来了,我将来没什么好果子。”
“这倒叫我难了。”南希说,“身边现成的还不能学。”
“南希啊,你闷得慌不能看看书吗?”李冬宝说。
“南希啊,你没事干不能到街上给过往群众修修自行车吗?”于德利说。
“南希啊,”刘书友说,“你要真一个人无聊,找个人结婚算了,那怕找个情人,也别一天三换看著闹得慌。”
“李老师啊,我看书也是瞎看,真要让我记住书不如找个软盘输进去,只是认字一点不感动。”
“于老师啊,我不成帮结伙地打著旗扛著录音机一个人到街上修自行车,工商管理局的也要把我撵啊。”
“刘老师啊,我想结婚街道倒也批呀?就算只找一个情人也得等我爱上了呀!”
“那你说,你还老样子啦?”牛大姐听著不禁来气。
“牛老师啊,我这样除了碍著道德了也没碍著你呀。道德沦丧是一回事,从来不知道德是何物又是一回事。我不觉得寒碜,你也别替我不好意思。”
“你觉得快乐?”
“我觉得快乐!”
“由她去吧。”大家也劝牛大姐。“多了她一个,还少了个良家妇女落入魔掌呢。”
牛大姐不由叹道:“那你就好自为知吧南希,别弄一身病回来。”
“哎哎。”南希答应得倒干脆,暗自窃笑。“虽然你不知耻,可我们这儿要脸面。往后进出偷著摸著点,还要注意影响,我们这儿毕竟是个文化单位。”
话说到了,牛大姐也心安了,拿起饭盒一个健步窜出去,到食堂打南煎丸子去了。
★★★
自此,南希照常妖妖冶冶地去赴各种约会,今天一帮京式大款,明天一群广式钱柜,隔三差五还有白人黑人夹著两腋狐臭一身香气来找她。大家都习以为常,有时要买洋货还悄悄找她换点美元什么的。
这个老陈不明究里,还赞赏地对大家说:“这个南希倒是块搞公关的料。”
倒是李冬宝这种看似豁达的年轻人有时看到南希招摇过市,偶尔愤愤不平:
“他妈的一个机器人,活得比真人还有滋味儿。”
“那叫生活吗?”戈玲反驳他,“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你说什么叫生活?”李冬宝质问她,“像你我这样?”
戈玲一时无语,想起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又觉得夸口和虚妄。半日才说:“如果你是机器人你是不是也打算像南希那样?”
“那倒未必。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起什么样的生活才叫有意义,反正不会向现在这样这是肯定的。”
★★★
那天黄昏,于德利去东郊体育场看足球比赛;刚下了无轨电车,便看到南希独自在马路上丢魂落魄地走著。
她脸庞迎著光焰万丈的夕阳,眼中充满茫然和伤感,在金色的光辉中一步步向前走,那情景那姿容很是动人。
于德利站在马路对面叫她,她置若罔闻,继续前行。于德利放弃呼唤,掉头欲走,这时南希回头看见了他。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南希低头站在于德利面前,继而抬脸问:“你去哪儿?”
“我去看足球赛。”
于德利抬手往不远处那座庞大的体育场指了一下,那儿的入口处已经聚满了嗡嗡营营成千上万的人。
“我跟你去。”南希坚决地说。
“怎么,你今天走单了?”于德利开句玩笑。
南希脸上掠过一丝微笑:“我和一些朋友吃了一半饭,突然觉得没意思,突然觉得那些饭菜的味儿恶心,就跑了出来。可我从来没来过这一带,不认识路,回不去了。”
“你可以叫个出租车。”
“我没钱。”南希坦然道。
于德利笑了一下,带她到体育场入口处,高价买了张球票,领她一同入场上了看台。
“看过足球吗?”
“没有。”南希和于德利肩挨肩坐在万人丛中,好奇地往铺著草坪的球场上看。
两队小小的穿著不同颜色球衣的运动员挟著球入场了,随著裁判员的一声哨响,球赛开始了。
顷刻间,看台上似风掀波涌,人群开始躁动、兴奋,发出巨大喧嚣。
一方球队带球攻入令一方的禁区,看台上的观众发出山呼海啸般地吼叫。
球被对方截下,战线迅速向令一方的半场。看台上很多观众站起来,跺著脚大声助威。于德利也站起来,伸著脖子盯著看,忘我地跟著周围的人一起欢呼、呐喊,毫不理会警察的干涉。
他无意中一瞥,看到南希坐在壁立的人脚下,神色冷漠,对周围人的狂热毫无所动。
这球进攻无效后,于德利坐回到南希身边问:“你觉得不好看?”
“我觉得跟我没关系。”南希回答。
“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我觉得什么都没意思。”
“哦,这倒很像你这年龄人说的话。”
于德利又站起来,全神贯注观看下一球的处理。
★★★
“你著急回家吗?”
足球赛散场后,他们走在体育场外人群熙攘的街道上,南希问。
“不著急。”于德利看看腕上的手表,“才九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