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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褴褛发如乱草的家伙以比他们爬上来时快一倍的速度爬了上来,然后他们看见一张满是风尘的脸,那人瞪着他们,张开已被胡须完全覆盖住的嘴,问:“有水么……酒也行!”两人同时震耳欲聋地发出一声怪叫,窜起一人多高,那人比他们跃得还高,空中转身,张开双臂,抓住两人的后背,三人一同坐回了峭壁沿上。林虎喃喃道:“老大,你刚才爬上来的速度,比酒足饭饱时都快,我们至今比不上你,是不是因为没有象你一样经常横穿一下吐蕃全境?”李剑南轰然躺倒在草皮上,道:“你们两个还不下去,让那些龙队虎队的死小子们每人背一大桶水爬上来给我喝!然后我要你们把我抬到咱们村唯一的一口井里我要泡在那里睡三天三夜……”
李剑南当然没机会睡觉,直到他醉得人事不省。一百零一个人喝光了村里储存的所有一百五十坛烧刀子。
张议潮只是拍着李剑南的肩膀,红着眼圈,却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李剑南展颜一笑,道:“幸不辱命。”张议潮叹道:“何止啊,兄弟你知道你这次出手让吐蕃变成什么样子了么?”李剑南道:“我是按上次的那些偏远路径回来的,听不到什么消息,愿闻其详。”张议潮兴致盎然地将李剑南拉到自己帐篷墙壁上的一副吐蕃全景图前,道:“达玛被你刺死后,王后綝氏为争夺赞普位,伪装怀孕,后买得一乞人之子,胁迫朝臣认可系她所生,名‘永丹’,意为母坚,即母亲坚持认定的。永丹和属卢王妃之子欧松分别被不同的大臣们操纵,争夺赞普宝座,互不相让。永丹以逻些为根据地,自称‘赞普’,而达玛的亲生子欧松,也称‘赞普’,却被排挤到约如,与永丹对立,双方目前正在互相征讨。论恐热利用吐蕃王室分裂之机,阴谋夺取政权。他以讨伐王朝中控制实权的綝氏家族为借口,以永丹‘无大唐册命,何为赞普’作号召,发兵西征。此时,以永丹为代表的吐蕃王室势力,派大相尚思罗统大军,并发苏毗、吐谷浑、羊同等属部的军队配合,迎战论恐热。论恐热联合吐蕃青海节度使,并收买分化使苏毗等属部的军队分崩离析。最后,尚思罗兵败,西奔松州,论恐热追击至松州,将尚思罗活捉后缢杀。论恐热合并尚思罗及苏毗等属部的兵力,共十余万人,势力较前更为强大,现论恐热已自称大相,不可一世,不过论恐热杀心太重,从渭州到松州,他所过之处,烧杀抢掠,尸横遍野,这样下去早晚因不得人心而自食恶果……”
李剑南听罢大喜,旋即神情一黯,道:“是我害了属卢王妃……不然她的儿子就是名正言顺的赞普了,也不用流亡到约如……张大哥请帮我注意属卢王妃那边的消息,只要有需要,我一定去帮她!”张议潮揶揄道:“吐蕃第一美女就是魅力无限,我们的李大英雄关切之情是溢于言表啊!老哥一定照办!”李剑南脸红一笑,低头道:“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她,欠她的情太多……”张议潮叹道:“兄弟你重情重意,是个大好男儿,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你跟属卢王妃之间——”李剑南摇头道:“王妃她身份处境都很特殊,我跟她也不过是机缘巧合……”张议潮长声道:“听洪大师说你在尚婢婢府里和尚婢婢的小女儿打得火热,你走的时候她还拼命留你呢!还听说那也是个有口皆碑的小美女呢!”李剑南苦笑道:“梅朵不过还是个小丫头,她懂什么啊,她不过是想找个人陪她玩儿而已,我一走,她肯定就找别人玩儿去了。”张议潮大摇其头,道:“你这么想,那小丫头可未必这么想,人家一直挂念着你呢。”说罢张议潮伸手入怀,掏出一封信笺,道:“老骆驼送的信,梅朵写的,给你的。”李剑南奇道:“老骆驼?他什么时候来的?大哥怎么没给我引见?”张议潮把信塞到他手里,道:“我只知道是老骆驼昨晚来过,我也没见着他,如果他不愿意,谁也见不到他的。”李剑南拆开信笺,见信上只有圆润可爱的一排九个大字“师父哥哥我很想见你”。李剑南一惊,忙将信攥成团握在手中,张议潮哈哈大笑,道:“兄弟你根本就不该当着老哥哥的面拆这封信啊!还有,你如果想去见她,也不错,因为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论恐热下一步必会趁此势力膨胀时先除掉自己一辈子的眼中钉尚婢婢——那样吐蕃就真成他的天下了!”李剑南忆着梅朵种种调皮可爱的行为和她那双弯月般的眼睛及如花的笑靥,嘴角泛起笑容,道:“这次,我要帮尚婢婢了。”
不出张议潮所料,论恐热以主力大军分三路亲征尚婢婢。张议潮、李剑南、安景、阎英达等人,聚在张议潮沙州的家中,听着一日数次的前方战报,铺开地图,摆上酒席,指指点点,大看热闹。这日细作进帐来报说亲眼见尚婢婢方有一女将率三百余人偷袭论恐热行进中的大军左翼,杀将二人、兵数百、烧粮百车后从容退去。张议潮笑道:“这女将可是要受军法处置了。”李剑南道:“不错,这么几个人去偷袭十几万大军的左翼,如果讨不到便宜,就会挫伤还未交战的己方的士气,即使取得一点小利,也不足以给敌人造成太大损失,反而会让敌人加紧戒备,让己方以后的偷袭难度加大,实在是得不偿失,在敌方敌情较明的情况下,这连投石问路的意义都没有,断然不是大将所为。”细作立刻接口道:“李将军猜得对,是个小将。”李剑南哈哈大笑,道:“小女将……不会是梅朵这小丫头吧,多危险啊……”
隔日,战报传来:论恐热大军忽然止步不前,据说是因为昨日军中旱天霹雷,炸死很多兵马还烧了一些粮草,论恐热认为是天降灾异,因此暂时按兵不动。张议潮疑惑道:“有这等怪事??”李剑南忽然捂嘴大笑,道:“可能是真有,也可能是左翼主将昨天吃了那小女将的暗亏,怕报告主帅论恐热后受责罚丢面子,所以就为损失编了个子虚乌有又不好核实的理由,如果论恐热用这样的左翼将官打仗,前景堪虞!”安景连连点头,道:“大有可能!率左翼军的是莽罗急藏,此人向来狡诈。跟论恐热多年,他是太熟悉什么理由能骗论恐热了,加之他是论恐热的心腹,即使有人知道真相,也会因怕报复不敢告诉论恐热的。”
又隔了两日,传来的结果令满屋的人都大吃一惊:论恐热全线退兵!众人根据细作所报一分析,原因也很简单:尚婢婢得知论恐热踌躇不前的原因后,马上派遣使者带大批金银、丝帛和牛、酒前往犒劳论恐热的军队,同时写信给论恐热说:“您这次大举义兵挽救国家的危难,国内谁不闻风而仰慕您的作为。如果您写信派遣一个使者送来,我怎么敢不服从!何必兴师动众,劳您大驾亲临鄯州!我的本性愚笨,只是爱好读书。已经去世的达玛赞普命我镇守鄯州,我感到很不称职,昼夜惶恐不安,只求能够辞职引退。现在,假如您同意我辞职回家,也就了却了我平生的愿望。”论恐热接到尚婢婢的信后大喜,“灾异”事件发生后,笃信天命、疑心甚重的他正进退两难,尚婢婢恰在此时送了个漂亮的梯子过来,他正好下台。于是他将信拿给部将看,说:“尚婢婢只知道读书,怎么会用兵作战呢!等我夺取国家大权,就任命他为宰相,让他坐在家里,也不会有所作为。”于是,复信给尚婢婢,用好言好语安抚尚婢婢,随即撤兵。
张议潮道:“论恐热在占尽优势气势正盛的情况下喝了尚婢婢的迷魂汤,等尚婢婢准备停当,反咬一口时,他就后悔莫及了。”李剑南道:“好个尚婢婢,谈笑间退敌三路大军,这样的人物将来是我们的心腹大患,现在看来,论恐热那边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张议潮点头,道:“论恐热势力大了还好对付,如果尚婢婢得势,以他的威望和才智,吐蕃就有中兴之望,所以我们要改变战略,寻机压制尚婢婢!”李剑南嘿嘿一笑道:“最好的结果莫过于让他们拼得两败俱伤同归于尽,我们现在不谈压制哪方,老子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持双方的动态平衡,让他们在互相争斗中不断耗损而无暇顾及其它!”阎英达裂开大嘴呵呵大笑,道:“李兄弟,看你平时慈眉善目的,原来最坏的就是你,撺掇人家打架不算,还不让人家分胜负,最后要看着两个人都累死在你面前,我老阎算怕了你了!”李剑南尴尬挠头,又是嘿嘿一笑,道:“这史书上有多少厉害角色不是被打死的,而是被琢磨死的,上兵伐谋嘛,我这,不过是小巫,真正主持大局的,还得是张大哥!”张议潮跟着呵呵笑了一声,道:“论谋略李老弟绝不在我之下,就你刚才这‘损有余而补不足’的谋略就在我之上,我就等着看李老弟操纵的好戏上演了!”
第九章 河州城
梅朵很生气、非常生气,本来她很高兴,非常高兴。
她一生气,就会把自己单独关在自己的小帐篷内,躺在毛毡上,枕着双手,撅起可以挂一个油壶的小嘴,眼睛冒着可以点燃帐篷顶棚的火,呼哧呼哧喘粗气。
这次没点蜡烛的昏暗顶篷同样还是差一点点没被烧着,但被烧出一个洞,圆圆的大洞,洞里露出一个人的笑脸。这个就是几乎每夜都会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那个笑脸,总挂着一丝令自己不忿的略带戏谑的笑脸——这一定还是在梦中吧,千万别又醒过来。梅朵断然闭紧了自己的弯月眼睛,但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笑脸还是不见了……梅朵沮丧地重新张开眼睛——那笑脸居然还在,就在帐篷顶端的那个大洞中,还在冲她眨眼……梅朵梦呓般的呻吟道:“师父哥哥……”那个笑脸轻灵地无声跃下,就这样真真切切站在了梦和现实之间。梅朵一骨碌爬起,一伸双臂就悬空挂在了李剑南的脖颈上,不管不顾地在李剑南的脸上啄了好几口,李剑南惊慌失措,手无处放,头无处闪,口中抽空道:“小梅朵快下来,你怎么变这么重了!”梅朵将双臂稍微松了松,脚尖沾地,用两手扣在李剑南的后颈上,开怀大笑,盯着李剑南的脸左看右看,口中道:“那是因为小梅朵长大了啊,我早说过我会长大的嘛你还不信!”
李剑南望着她已眯成两弯新月的眼睛和变得有些尖削的下颌,点了她鼻子一下,道:“既然长大了,怎么一见师父还这么没大没小的。”梅朵恍然注意到了点什么,俏脸微红,倏然将双手藏回背后,嘟囔道:“这么多年不见面,一见面就数落人家……”李剑南拍了拍她依旧扎满小辫子的头,以示安慰,这下他发现,梅朵的确比当年长高了半头还多。梅朵亲亲热热地用两手拉着他的右臂坐到自己的小毡床上,叽叽喳喳地对李剑南当初离开她后这几年的情况问个不停,尤其是他刺杀达玛之事,李剑南捡些无关紧要的说给她听,反过来问她之后的情况以免得她多问。梅朵叹息道:“还不是回我的日月雪山和老骆驼爷爷练功,后来听说了你被通缉,再后来又听说你杀了当今吐蕃赞普——哈对了,你干嘛不告诉我你会武功!!”说罢作凶神恶煞状欲掐李剑南的脖子,李剑南捉住她的手腕,笑道:“一个小丫头,也不文静点。我是学过点粗浅的剑术,远算不得什么,你师从老骆驼,一定比我厉害得多。”梅朵得意道:“那是当然,我很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