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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东道:“要活就得听老子们的话,老实告诉你,老子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你只要是在海面上混的,大概就听过老子们的名字,老于就是‘舟山海豹帮’的‘海豹’赵老大!”
那癞子不由一愣,苦着脸道:“大……大王有何……吩咐小人都听话。”他一骇之下,话更说不清了。
赵振东冷冷一笑,道:“谅你也不敢不听!”自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接道:“明天给我漂漂亮亮地做一锅海带鸡汤,把这个一半下在汤里,一半混在饭里!”
那癞子颤声道:“鸡汤里不用放胡椒面的!”
赵振东笑骂道:“呆子,这不是胡椒,告诉你,这就是杀人的毒药,无论是谁,吃下半点立刻七窍流血而死。你记着千万不要将它放入口里,事成之后,老子们发了财,少不得也要分你一点,但你若走漏一点消息,老子们就要把你大卸八块,抛下海里喂鱼,知道了么?”那癞子点头如捣蒜,连声应了。金松轻轻一笑,道:“小弟这几日暗地观察,这一票油水就足够我兄弟快乐半辈子,只是不但那跛子跟那怪物有些扎手,那个漂漂亮亮的小白脸,手底下也有两下子。”
赵振东冷“哼”一声,道:“你当汪治、孙超,连那边掌舵的那死脸子李老三是好人么?我看这三人混上船来,也没有安着好心,八成也是黑道上的朋友,只是他们既然不是咱弟兄一路,明日索性连他们也做翻了算了!”
这两人轻言细语,直听得南宫平暗中心惊,心中暗道:“侥幸,天教我无意中窥破他们的阴谋,否则岂非要着了他们道儿。”
心念转动间,突听左面一声衣袂带凤之声“嗖”地划过。
南宫平心头一惊,只见一条黑影人影一掠而来,冷冷道。
“赵老大,你好狠心,连我兄弟你也要一起做翻喂鱼么?赵振东面色大变,翻身跃起,掌中紧握尖刀,轻叱道:“谁?”
黑影中缓步走出一人,死眉死眼,长脚大手,面上不带半分表情,正是被赵振东暗中唤做“死脸子”的李老三。
赵振东、金松如临大敌,虎视眈眈,李老三神情却仍是呆呆板板,缓步走了过去,道:“癞皮狗,快把毒药拿出来。”
那癞子缩在箱笼间,当真有几分像是癫皮狗,赵振东叱道:“你先把命拿来!”
刀光一闪,使要扑上前去。
李老三道:“且慢动手,要知我令你们交出毒药,并无恶意,那跛子是何等角色,岂是一包毒药就可以解决得了的,若是被他发觉,岂非打草惊蛇,坏了大事,快把毒药抛入海里,我自然另有好计来对付他们。”
赵振东果然停下脚步,但回中仍在发狠,道:“你是什么玩意,我‘海豹’赵老大要听你的!”
李老三冷冷道:“你不认得我么?我就是……”突然凑到赵振东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赵振东面色大变,身子一震,“铛”地一声,连掌中的尖刀都落到地上,颤声道:“你……你老人家怎……”
李老三道:“不要多话,快回到舱里睡觉,时候到了,我自会通知你,你‘海豹帮’显然辛苦了一趟,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赵振东道:“是,是……”拉起金松就走。
那癞子畏缩跟在后面,“李老三”突然一把抓起他臂膀,厉声道:“好大胆的杀胚,你当太爷没有看出你是什么变的么!拿命来!”右掌一扬,立掌如刀,“唰”地一掌,向癞子天灵直劈而下!
南宫平心中大奇:“难道这癞子也是个角色!”
那癞子却早已骇得瘫在地上,只见“李老三”一掌已将震破他头顶天灵,他却仍然动也不动,哪知“李老三”掌势突地一顿,只是在癞子肩头轻轻一拍,道:“不要怕,我只是试试你的,去吧!”
他无论做什么事,面上都丝毫不动声色,话一说完,转身回到舵边。那癞子爬起来爬下舱板,目光却在有心无意之间,望了望南宫平隐身的短檐。
南宫平不禁又是一惊,只听船舱上一只老鼠跑过,他方才只当那癞子发现他行藏,哪知那癞子只不过是看到了老鼠而已。
南宫平哑然一笑,见到四下再无人影,轻轻掠下,一手拉开船舱之门,方待闪身而入……
哪知他目光一抬,黑暗中竞赫然有一双发亮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紧盯着他,仿佛早已隐在船舱门后,等着他进来似的。
南宫平一惊之下,双掌一错,护胸防身,只见面前的不过只是那怪物“七哥”而已。
“七哥”咧开阔口,露出那一排森森白牙,朝他一笑,便转身走开,脚步间真当没有一丝声音。
南宫平又惊又奇,忖道:“难道这怪物也听到了方才那些话么?怎地他却不动声色!”大步走入,找着风漫天,只见他仍在灯下喝酒,他从不睡觉,也不吃饭,老天生下他来,仿佛只是为了喝酒的。
他头也不回,缓缓道:“还没有睡么?可是要喝两杯?”
南宫平沉声道:“前辈若再喝酒,以后只怕永远喝不成了!”
风漫天朗声一笑,道:“世上竟当真会有能令老夫喝不成酒的事么?如此说来,我倒当真要听上一听!”话说完,又满满喝了一口。
南宫平道:“前辈可知道船上的船夫,全是杀人越货的海盗么?”他一口气将方才所见所闻全都说了出来。
哪知风漫天却全然不动声色,南宫平皱着眉道:“晚辈虽也未将这些恶贼放在心上,但既己知道他们的阴谋,好歹也该有所举动……”
风漫天哈哈…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么!自他们踏上此船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这些人里全无一个好人,只有那癞子痴痴呆呆,并非他们一路,是以我才要癞子来做伙夫。但我犹自放心不下,早已在酒中下了可解百毒之药,是以我每餐都要你喝上几杯,便是防他一手,至于他们若要动武,哈哈,那便是他们死期到了。你看我终日饮酒,当我真的醉了?”南宫平暗叹一声,道:“前辈之能,当真非人能及……”
风漫天大笑截口道:“我不过年老成精,看得较清楚而已,你若是到了我这样年纪,便知道世上的阴谋诡计俱都可笑得很,只是……那李老三看来倒是个角色,却不知道他是什么变的……”
南宫平道:“此人必定大有来历,但在前辈你的面前,只怕他也难施展了!”他此刻对风漫天已是心中钦服,绝非故意奉承。
风漫天大笑道:“不管他有什么来历,他要姓赵的那厮不要在酒菜中下毒,倒是聪明得很,无论是多高明的迷药,无论他下在何物之中,老夫若是看他不出,便算枉活这七八十年了!”
南宫平道:“前辈难道不准备揭破他们的阴谋么?”
风漫天道:“我每日长啸,便是为了要唬住他们,否则他们只怕早已动手了,若是揭破阴谋,杀了他们,还有什么人来做船上的苦工。”他仰天一笑,道,“这帮恶人遇着老夫,只怕是合当倒霉了。”
南宫平心中突地一动,凛然道:“前辈货单上最后一项,难道便是要以他们充数么?”
风漫天笑道:“正是,我早知会有人自动送上门来,是以绝不费心去找,到了地头……到了地头……”笑声突地停顿,又痛饮起来。
南宫平暗叹一声,只觉这老人既是可敬,又是可怕,目光转处,只见他双眉突地紧紧皱在一处,心中竟似甚是忧闷,一杯接一杯,不住痛饮,忽又回过头来,道:“老夫生平唯有一件憾事,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事么?”
南宫平摇头道:“不知。”
风漫天“吧”地一声,将掌中巨觥,重重放到桌上,长叹道。
“老夫生平憾事,便是饮酒不醉,便是终日不断地喝,仍是清清楚楚,当真可悲可叹。”
南宫平大奇道:“千杯不醉,是为海量,乃是人人羡慕之事,有什么可悲可叹?”
风漫天道:“常言道:‘一醉解千愁’,世人饮酒,十之八九,多是为了消愁解忧。古往今来,圣贤豪杰,英雄诗人,有几个逃得开这个‘酒’字,便是为了人人心中俱有烦闷之事,‘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那曹阿瞒虽是大好巨恶,这旬话却是说得对的。那滴仙诗人李大白说得更妙,’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哈哈,万古愁,哈哈,好一个万古愁!这三字一个字便值得喝上一杯!”他拿起巨觥,连尽三杯,方自接口道:“世人饮酒,俱是为了消愁,量浅之人喝上一点,便能将忧愁浑然忘却,岂非大妙,海量之人,久饮不醉,既费金钱,又耗时间,已是大大不幸,若似老夫这般,永远喝它不醉,更是不幸中之最不幸了,岂非可叹之事!”
这一番言论,南宫平真是闻所未闻,不禁大笑道:“话虽如此说法,但老前辈一生英雄,名满天下,晚来更能隐于武林中人心目中的天堂乐土‘诸神之殿’,可说是福寿双全,却又为了什么定要以酒消愁?”
风漫天呆呆地愕了半晌,喃喃道:“诸神之殿,诸神之殿……”突地挥手苦笑叹道:“我已有酒为伴,你去睡吧!”
南宫平直到入睡以前,心里还在奇怪,不知道风漫天为何如此愁苦。第二日他上到船面,只见赵振东、金松,以及那“李老三”等人仍是照常做事,他自然也装作糊涂,但心中却又不禁为这些人的命运悲叹。要知他生长大富之家,幼有才子之名,长有英雄之誉,可说是个天之骄子,是以悲天悯人之心,便分外浓厚。
风漫天索性连日来的长啸都免却了,酒喝得更凶,南宫平见他精神似乎日渐萎颓,心头忧郁日渐沉重,就正如那笼中的狮虎一样。
要知海上食物清水最是珍贵,自无足够的饮食供给狮虎,再加以浪大船摇,狮虎豺狼虽是陆上之雄,到了海上,却也不惯。儿日下来,这一群猛兽早已被折磨得无精打采,威风尽失,就连吼声听来俱是有气无力。
南宫平看看风漫天,看看这一群猛兽,不禁为之叹息。
四面仍是海天茫茫,连船舶的影子都看不到,入海自是极深了。“李老三”面如死水,坐在般边,拿了根钓竿钓起鱼来。
到了黄昏,风漫天拿着葫芦上了船板,倚在船桅上看他钓鱼,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南宫平笑道:“大海中钓鱼,可钓得着么?”
风漫天道:“只要有饵抛下水去,多少总会有一面条鱼来上钩的!”
话声来了,“李老三”钧竿一扬,果然钓上一条鱼来,满身细鳞,微带红色。
风漫天叹道:“这条鱼正是海鱼中最称美味的‘红鱼’,下酒最是佳妙,只可惜没有令堂那样的妙手烹调而已。”
提到南宫夫人,南宫平神色不禁一阵黯然,但瞬即展颜笑道:“在下的手艺,却也不差哩,”风漫天大喜道:“真的么?”
南宫平笑道:“自是真的!”他为了要为这老人暂解愁绪,竟真的拿过那尾鲜鱼下舱做起菜来。
要知“烹饪”一道,其中亦有极深的功夫,极大的学问,火候、刀法、佐料,有一样差错一点,味道就大不相同。但南宫平天资绝顶,不但诗词书画,一学便精,就做菜,竟也无师自通。
风漫天兴高采烈,看他做菜,那癫子也一直在旁痴痴呆笑。
片刻间便已做好,一条鱼端将出来,果然是色、香、味俱全,风漫天早已等不及了,一面喝酒,一面吃鱼,还未回到船舱,便已将鱼吃了大半,眼见一盘子里只剩下半段鱼尾,一个鱼头,方自讪讪笑道:“你做的菜,你也要吃上一点!”
南宫平含笑夹起一段鱼尾,慢慢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