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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这样想著,脚往外走,两个仆妇和寿儿给秀莲拿著行李,那孙正礼已先牵马出门去了。
秀莲在前,德啸峰在后出了门首,秀莲自己动手,向马上捆绑行李,德啸峰又托付说:“俞大妹妹若在外面听见李慕白的下落,千万找个人给我送个信来!”
秀莲点点头,她咬著嘴唇,并不发话。
收束停当了,她又拉著杨小姑娘的手,微笑著说:“你也别净哭,不到一个月,我必将你姐姐找回来!”说毕,放下手,她就扳鞍上马,一手挽缰,一手由福子的手中接过了丝鞭。
此时孙正礼早已上了马,他就向德啸峰抱拳说:“五哥,过半月后咱弟兄再见!”
秀莲在马上又向丽芳说:“你跟五爷回去罢!”
那丽芳小姑娘睁著两眼望著秀莲。
孙正礼的马在前,秀莲的马在后,只见鞭影蹄声,两匹马就出了三条胡同的西口往南去了。
此时朝阳的金光已照遍了大地,晨风自西方吹来,触在脸上觉著有些寒冷。道旁有些枯叶在打滚,街上不多的行人,都显得很慵懒,商家也还都未开门,现出一种秋节后的萧疏景象。
走出了永定门,顺大道一直往南,两匹马就加紧了。得得得的蹄声敲在坚硬的石头道上,格外清脆而疾快。
走出二三里,四周去看就见是一遍收成后的秋色大地,稀稀落落的几处村落。
西风扬起尘土,像眼前弥漫著一层大雾,秀莲的头发都乱了。她由身边抽出一块绸帕,一面向发上蒙,一面催著马走。
前面那枣色大马上的孙正礼,回过头来,用鞭指著西边说:“那不就是杨小姑娘的家里吗?”
秀莲也向西边看了一眼,她系好绸帕,催马赶上孙正礼,就说:“孙大哥,咱们到了深州,把杨大姑娘找著,你就送她回北京,我还要到淮南找那谭家兄弟去呢!”
孙正礼怔了一怔,在马上说:“那怎么使得?你把杨大姑娘送回来,让我去找他们。”
秀莲不便跟他争执,就没再言语。
两匹马飞也似的一直往南去,午饭是在固安县境吃的,晚间到了雄县方才歇息。
在店房里,秀莲自己找了个单间,却叫孙正礼到大屋子里去,并悄声说:“孙大哥到大屋里去,那里的人杂,可以听出些消息,可是千万自己不要露出形迹来!”
孙正礼点头说:“我知道!”心里却想著:我这个师妹倒比我还有主意,只可惜她是个姑娘,若是男子,真得比我师父还强。
当下他到大屋子里,那炕上地下全都坐满了人,有作买卖的人,有行路的差人,那些人正在谈论这店里刚才来了一个骑著马的小娘儿的事情,孙正礼一进屋,那些人就全都不说了。
孙正礼就找了一个炕角坐下,喝声:“店家给我煮面来!”他这样一喝,把旁边人全都吓了一跳,都用眼来看他。
孙正礼心说:不好,我露出形迹来了。
遂就向旁边一个作买卖的笑道:“老哥你让个地方,叫我躺一躺!”
那人挪了挪屁股,孙正礼就把脊梁向墙一靠,半躺半坐地说了声:“劳驾!”
那人见孙正礼还和蔼,就笑著问说:“老哥从哪里来?”
孙正礼说:“从密云县来,送一家亲戚到深州去。”
那人又问:“老哥在密云作甚么生意?”
孙正礼说:“不作生意,早先在镖行里混,现在不干了!”他说出这话,旁边就有一个瘦脸年轻的人,非常注意他。
那个作买卖的人,一听孙正礼是镖行的人,他就十分钦敬,又装了一袋烟要给孙正礼抽,孙正礼却摆手说:“我不会抽烟。”
此时旁边那瘦脸的人发话了,他先问孙正礼贵姓大名,孙正礼只说:“我姓孙行大。”
那年轻人又问孙正礼早先在哪家镖店,孙正礼笑了笑,说:“提不起来,在小镖店当个小伙计,提出来倒叫人家笑话,”
此时店家已把一大碗汤面端来,孙正礼捧起来大碗,拿著筷子,呼噜呼噜地就吃,同时斜著眼去打量那年轻人。
就见这人穿看一身紫花色的夹裤褂,捋著袖子,露出胳膊上刺著的花纹,手里拿著个鼻烟壶,倒在小碟里,就往鼻子上去抹,抹得鼻子成了个蝴蝶。
孙正礼心说:这小子一定是江湖人。
遂咽下一口面去,就问那年轻的人说:“老哥你贵姓?”
那人说:“不敢当,兄弟叫徐福泰,有个小小外号,叫作拐子徐七!”
孙正礼笑了笑说:“久仰你老哥的大名,你老哥是作生意的吗?”
拐子徐七点头说:“算是生意吧!”
这句话孙正礼就明白了,知道此人是在江湖上混饭的,遂又问:“打算往哪边去?”
拐子徐七一指旁边一个高身材的人说:“跟我这位象鼻子高大哥到河南去。那里有两个朋友,一位是金枪张玉谨,一位是紫金刚华大纲。”
孙正礼一听金枪张玉谨之名,他就不禁吃了一惊,赶紧问说:“不是在两年前,张玉谨叫李慕白给杀死了吗?”
徐七冷笑道:“他死了我们还找他干甚么?不错,前两年张玉谨是在徐水县受了点伤,可是那早就养好了,现今他还在开封府开著镖局。在现今河南,若提起好汉来,除了新出来的好汉单刀杨小太岁,就得数张玉谨!”
孙正礼赶紧又问说:“单刀杨小太岁又是怎么样的人物?”
拐子徐七还要说话,旁边的象鼻子高大哥向他使了个眼色,徐七就摇了摇头说:“这个人我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孙正礼又问:“北京城的花枪冯隆你认得不认得?”
徐七撇了撇嘴说:“那小子,谁认得他呀!他的哥哥金刀冯茂倒是我们的老朋友。”
孙正礼又问:“李慕白你认得不认得?”
徐七说:“那个人不能跟咱们交朋友,他专门跟咱们这些人作对,镖行、走江湖的,哪一个不恨他?他活著咱们犯不上惹他,现在他死了,选提他干甚么?”
旁边一个买卖人,操著北京话问说:“怎么,杀死北京黄四爷的那个李慕白不是从狱里跑了吗?怎么又死了?”
拐子徐七冷笑道:“那样的人还能遭好报!”
此时孙正礼吃完了两大碗面就跳下炕去,出了大屋子,就到秀莲的房里。
这里已点上了灯,孙正礼就悄声说:“师妹,我在大屋子里探来些消息,那大屋子里有个拐子徐七,看那样子是个江湖人,他说金枪张玉谨现在还没死,还在开封府开看镖局,李慕白的死信可是谁都知道了!”
秀莲姑娘点了点头,心中又添了无限感想。
孙正礼又说了几句话,他又回到大屋子里,打算再探出些甚么新闻来,可是他出屋之时,那拐子徐七大概是听了象鼻子高大的嘱咐,孙正礼再问他甚么,他就不说了。他只跟别人谈些嫖土窖子的经验,一夜就在店中度过。
次日清晨,孙正礼同俞秀莲依昔起身赶路,在路上俞秀莲又恨恨地说:把杨大姑娘救出来之后,她不但要找凤阳府的谭家兄弟,要找冒宝昆,并且要找金枪张玉谨,以报逼死父亲的大仇。
她只是没说出来,自己心里还有件事,就是她立志要到江南去寻李慕白的下落,果然李慕白真是死了,那她必饶不了静玄禅师。
两匹马紧行,共计四日,这日黄昏时就来到了深州地面,在城北一座市镇里,二人驻了马。
孙正礼就向俞秀莲说:“师妹,现在天还没黑,咱们赶紧打听冯家住在哪裹,就找了他们去吧?”
秀莲却在马上摇头,她凝神想了一想,就说:“咱们先找一家店房歇一歇。”
孙正礼却不大高兴,好不容易来到了深州,不赶紧下手,要叫冯隆那小子跑了,可怎么办?
孙正礼是这样的想,但是俞秀莲却极为小心仔细,她知道是不可贸然动手。
于是,就找了一家店房,两匹马叫店伙牵到槽旁,店伙便给找了一间屋子,一人拿著行李进去,点了灯,孙正礼催著叫给做饭。
在店伙答应一声,出屋之际,秀莲就悄声向孙正礼说:“孙大哥,咱们现在不要急,因为那冯家兄弟不是好对付的,倘若他们知道我们为杨家之事来到此地,他们先将杨大姑娘藏了起来,那可就不好办了。”
孙正礼点了点头,说:“我也知这,花枪冯隆那小子虽不是东西,可是他的哥哥还不错,金刀冯茂是有名的好汉子!”
秀莲说:“咱们也并不是怕他,只是要顾全江湖义气,他若是不讲情理,我们自然也不必客气!”她斩铁断钉地说了这几句话,孙正礼心中十分敬佩。
秀莲又说:“今天天晚了,我们若突然到他家里去,不但显著莽撞,而且也办不了事,只好今天先向店家打听明白了,明天早晨再找他们去。”
孙正礼点头说:“好,就这样办。”
待了一会见,店伙就把菜饭端了来,秀莲就问:“我跟你们打听打听,在北京开镖店的冯家是在哪里住?”
店伙向东指著说:“离这儿不远,那地方叫六里屯,看见白杨树就到了,他在北京大概没回来吧?”
孙正礼与秀莲面面相觑,秀莲又说:“我们在北京找他,说是他回家来了。”
店伙摇头说:“大概没回来,他要回来,天天到葛家酒铺去喝酒,我们一定看得见他。”
秀莲点了点头,店伙就出屋去了。
这里秀莲与孙正礼全都仿佛十分失望,秀莲就说:“他们是比咱们先走了三天,他是坐著车,自然慢些,也许这时他还没来到了?”
孙正礼说:“管他呢?他不回来咱们找金刀冯茂要人!”说毕,他大口的吃饭。
秀莲心中却不禁暗暗地盘算,觉得自己的马路上走得太快了,来到这里反扑个空。若没有杨大姑娘,就是把冯家兄弟全都打败了,也是无用呀!
少时饭毕,孙正礼又叫店家给他找大屋子睡觉,店家见这一对男女,分屋而寝,也不明白他们是甚么关系。
到了第二天,清晨起来,孙正礼就催店伙备马,然后就进到屋里,向秀莲说:“师妹,咱们现在就到冯家去吧!”
秀莲此时已将随身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了,然后一面用绢帕包头,一面向孙正礼教了几句话。
嘱咐孙正礼见了冯家的人,千万不可鲁莽。
孙正礼点头说:“师妹你放心,我都明白,咱们现在办的是事,并不是专为打架来的!”说话之间,店伙巳将两匹马备好,孙正礼就和秀莲出屋,将行李绑在马上,然后付了店钱,牵马出门。
店伙又跟出门来,详细指点那往六里屯冯家去的道路,孙正礼和秀莲认清了方向,便放马往东走去。
这时朝阳才吐露出来,远远的树稍还挂著晓烟,凉风吹得野草与败叶沙沙地响。路上的行人也不多,两匹马荡起来尘土,行了不到两刻钟,便到了那六里屯。
这里的白杨树很多,叶子喇刺喇刺地响,像是起了潮水,秀莲望见田地里有两个用耙子收拾乱草的农人,便在马上说:“孙大哥,问问那边的人,大概是到了。”
孙正礼下了马,牵马向那边走近几步,他就抱拳问说:“请问二位大哥,这里就是六里屯吗?”
那边的两个农人一齐点头说:“不错,是六里屯。”
孙正礼又问说:“请问,冯家在哪里?”
一个农人就问:“你找哪个冯家?是东冯家,还是西冯家?”
孙正礼说:“我找的是在北京开过镖店的。”
那农人向东南一指,说:“那边就是,门口有两座磨的。”
孙正礼看见了那个门首,便道了声劳驾。
他又上了马,秀莲却在马上向那农人说:“我们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