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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约在下午四时左右,李慕白的衣裳都被汗沾得贴在身上,自己都闻得见汗臭的气味。
心说:反正我忙著跑过岸去也没有地方吃饭去,不如先在这里脱下衣裤来洗一洗,再下河去洗个澡,一来凉快凉快,一来衣服干净点,也好去见谭二员外。
遂见西面有一棵柳树,李慕白就走过去,下了马,将夺来的这匹马就系在河边柳下。然后李慕白脱下鞋袜下了河,先弯著腰将身上的白布小挂洗了洗。
又光著膀子走上岸,将湿小褂搭在朝阳的柳枝上晒著,那匹马就低头吃地上的青草。
李慕白又走到河边,刚要脱去裤子,这时忽听背后有女人相呼之声,他赶紧回头去看。原来北边来了两个中年的妇人和一个妙龄的材女。全都手提著篮子,拿著捣衣的棒槌,到河边浣衣服来了。
李慕白立刻羞得脸红,裤子也不敢脱了,身子也不敢洗了。遂又把裤子繁好,一赌气上了岸,到柳树下把鞋袜穿上,把才洗的小挂也披上,就解下马来,牵著往西走。
那边的两个妇人一个少女也齐都看了李慕白一眼,李慕白却不看她们,他只牵看马懊恼著走。心说:无论走在那里,无论作甚么事,都是障碍重重,这也不知是甚么缘故?
他迎著斜阳,牵马伫立,不禁感到一种流浪者的悲痛。将要上马涉水过河,这时忽然听见一阵清越悠扬的钟声,自林间飘来。转身去看,只见那北边苍郁的柏林之间,隐隐露出一角红墙。
李慕白心中一动,他想:那边有庙,庙里的和尚大概正吃饭了。我现在腹中正在饥饿,我去求求和尚,要两个馒头吃,不算是太丢脸吧!
当下李慕白骑上马直奔那边的树林走去,走了不远就到了林前。李慕白遂走进林,到庙前一看,这座庙还不太小,大概有两层殿。红墙也很新,像是才修过的,山门的横额上就写著是“敕建大觉寺”。
李慕白将马系在门前树上,便扣上衣纽,直入山门。只觉得院内清凉,钟声震耳,却看不见一个和尚。
李慕白四下望了望,只见东配殿里有香烟散出,大概许是有人,遂走近前,只见一个小和尚正在收拾香案。
李慕白就叫了一声:“小师父!”
那个和尚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李慕白,不像是来进香的样子,便连问讯也不打,就问说:“你是干甚么的?”
李慕白抱了抱拳,说:“没有别的事,就是我走在这里饿了,想求这里的师父们慈悲慈悲,给点吃的,我好骑马往前赶路。”说话时李慕白不禁羞愧得脸红。
那小和尚一听李慕白在外面有马,他决想不到李慕白吃完了不给点布施,于是说:“你等一等,我跟师父说一声去。”
当时小和尚出了配殿往里院去,少时就请李慕白到钟楼旁一间小屋子里,摆了两碟素菜,几个馒头,一碗小米稀饭,请李慕白吃。
李慕白此时真饿极了,仿佛比从监狱里出来,在杨家住著的时候还饿。他拿起馒头来就吃,吃了两个馒头,又喝稀饭,这时钟声早已停止,可是门外又起了一片嚣声。
李慕白吃了一惊,嘴里喝著稀饭,耳边向外去听,只听外面的脚步声很是杂乱,有几个人彼此大声说看话,一个说:“马都在这里了,人还能够跑远了?你们把门拦住,别叫他逃走了!”
另一个人说:“师父,让我进去抓他。”接著又听有几个人同声喊说:“和尚,和尚。”
这屋里伺侯李慕白吃饭的和尚,将要出屋去看,李慕白却将筷子一扔,说:“小师父你不要出去,这些人是找我来的!”
当下李慕白一捋袖子,大踏步走出这间小屋,就见院中有七八个强悍的大汉,手中提著单刀木棍,气势昂昂。其中有一个就是今天在路上被自已打过的那个石头脑袋许三。
许三一见李慕白走出来,他先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向一个四十来岁黄脸膛高身材的人说:“师父!就是这小子!”
那许三的师父手中并无兵器,但是黄绸的裤挂,脚下一双扎著花儿的蹊鞋,辫子像一条蛇似的绕在头上,横眉竖目,很像是个练武的人。他腆著胸脯近前两步,就问说:“朋友,你姓甚么?”
李慕白答道:“我姓李。”
许三的师父点了点头说:“好,姓李的,现在没有别的说的了。偷我们宅里的古铜香炉、裴翠烟枪的贼是你不是你,现在我们且不必细论。反正我徒弟他在这儿啦!刚才你把他打了,马给你抢去,wωw奇書网现在庙门外拴著,真赃实犯,一概俱全。
朋友你乖一点,叫我们把你捆上交到衙门里。顶多你挨一顿鞭子,扛几个月的枷,决不至于有死罪。”说时这许三的帅父一面冷笑著就上前,就伸手要捉李慕白的胳臂。
但被李慕白把手躲开。退后两步,由腰带里抽出匕首,厉声说道:“你们给我滚开,别上来找死,李大爷不是好欺负的!”
对方那七八个人就一齐上前,抡刀持棍来打李慕白。
那个许三的师父摆了摆手,叫他的徒弟退后,他就望著李慕白,冷笑道:“嘿!看你这样子还像怪有本事的!”
他要在众徒弟面前露一手儿,就由许三的手中接过一口单刀来,把胸脯一拍,说:“你打听打听,你太爷就是黄脸虎晁德庆,你要走在宿州一带得先认得我。
小子,别说你,就是凤阳府的谭二员外、柳大庄主,他们也得叫我一声老弟。别说你,你小子若是知道晁太爷的大名,就赶紧跪下,叫我们把你绑起来。你要不想活了,那也好。出来,咱们到庙外去,别叫你的狗血喷脏了人家的佛堂!”
李慕白见此人出口不逊,便不由得十分生气,但是因为听他提到了凤阳府的谭二员外也呼他为老弟,李慕白的心中就不禁略生犹豫。
暗想:他既自称是谭二员外的朋友,我的手下自然要留些情分。又想要将身边那封江南鹤给谭二员外的信叫他看,表示都是自家人,不必彼此为难。
可是忽然觉得这黄脸虎晁德庆不像是个正道的练武的人,自已还是不可对他露出真面目,于是也使起气来,一拍胸脯说:“好,咱们外面斗一斗去。”
对面那七八个人齐都向他师父说:“这小子一出去他可就跑了!”
旁边两个和尚却不住打问讯说:“施主们有甚么话还是到庙外去说吧!”
那黄脸虎晁德庆自命为宿州有名的拳师,天下无敌的好汉,他焉把李慕白这么一个穷汉放在眼里,就向众徒弟们说:“还怕他长翅膀儿飞了吗?”当下黄脸虎晁德庆,带著七八个徒弟先出庙门。
李慕白随后奔将出去,后面的和尚赶紧把山门关闭了。
李慕白到了庙外只见林间拴著七八四马。李慕白先留心著杀伤他们之后,逃走的办法。
林间树多草盛,不便交手,七八个拿著兵刃的强壮汉子就围著李慕白走出树林。
此地面对长河,十分宽敞,李慕白就右手握著匕首,以钓马步的姿式站住。
这时对方的黄脸虎晁德庆见李慕白毫无惧色,竟敢以短短匕首来对他这三尺多长的单刀,便有点不敢轻敌。
当时他先说了声:“我的刀砍死你,你可别后悔。”说时一个跃步奔过来,抡刀唰的一声砍下。
李慕白赶紧闪在左边,以碎步点地,趋近晁德庆的身右,晁德庆立刻向右扭身,横刀向李慕白胸际去扫。
李慕白赶紧伏身向右闪开,同时使了一个扫荡腿,运势极快,用力极猛。
那黄脸虎晁德庆脚底下站立不住,当时一个大仰趴,“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但他一滚身爬起来,忍著头疼,抡刀又向李慕白疾砍。
李慕白却不还手,只往后退,晁德庆一面怒喝众徒弟把他围住,一面钢刀飞舞,直削李慕白。
李慕白身子往后退,眼睛却注意对方的刀势。他退了五六步便不退了。忽然他将匕首插在腰带上,等看晁德庆抡刀奔过来,他就嗖的一闪身,同时左足点地斜跃过去。左手就将晁德庆的右腕抓住,右手上前抓住他的刀把,右脚用力蹬去。
口中说一声:“嘿!”便立刻夺刀在手,那晁德庆一个屁股墩儿又摔在地下。
此时他那七八个徒弟见他们的师父都不能取胜,就都吓得变了颜色。尤其是那石头脑袋许三,这时他简直要拍马逃跑。
李慕白就横刀说:“你们不要怕,咱们都没有甚么深仇大恨,我决不能伤你们。只要你们把那匹马送过来,我就走!”
那黄脸虎晁德庆又爬起身来,他就向他几个徒弟说:“得啦!你们就把马牵过来送给他吧!”又向李慕白望了一眼,就垂头丧气地说:“朋友,我佩服你就是了!算我学艺不精。咱们三年以后再见面,现在你的姓名住处告诉我吧!”
李慕白微微冷笑说:“我没有名字,江湖上只叫我李大爷。现在也没有准地方去,大概两三年内长江南北县总可以见得看我。”
晁德庆说:“好吧,咱们后会有期吧!”
那石头脑袋许三也是满脸的晦气懒懒地把那匹马牵过来,交到李慕白的手里。
李慕白踩镫上马,就向那黄脸虎晁德庆说:“这匹马我也不过是暂借用,将来我路过此地时,再奉还你们!”
那晁德庆忍著气说:“那随你,反正将来咱们准有再见面的那一天!”
当时李慕白用刀柄捶著马就往河边走去,行至岸上柳树下,李慕白勒马回首去望,只见黄脸虎晁德庆的师徒们,牵著马在那里正望他,还都没有走。
李慕白就微笑了笑,顺手折下一条柳枝,就当作马鞭。把手中那口钢刀远远地扔在河中,然后就徐徐策马,过河涉水到了对岸。
此时红霞满天,晚风徐起,绿色无边的田禾都在沙沙的响。李慕白寻著一股路,便以柳枝策马飞驰而去。由这浍河的南岸往东南连夜的走,直到次日下午四时许,便到了淮河的北岸。淮河为皖北最大的水道,河中樯桅林立,波涛浩荡,可实在不容李慕白再涉水过河了。
李慕白自昨天下午在那大觉寺里乞求了一顿吃喝,至今只在路上喝了点凉水,一粒米也未进。座下的马只是仗著吃了点青草过活。他身边自然不会有由肉里长出一文钱来。下了马,踌躇了一会,就向岸上的人打听,问凤阳府离这里还有多远。
有一个在船上干营生的人,就指著对岸说:“一过岸就是,你到凤阳府是找谁吧?”
李慕白说:“我找的是谭二员外。”
那人听了上立刻把李慕白打量了一番,就问说:“你贵姓,是从哪里来的,找谭二员外有甚么事,你跟谭二员外认识?”
李慕白略略迟顿了一下,就回答说:“我是北京来的,我叫李焕如,现在有朋友的一封信,叫我来见凤阳的谭二员外。”
那人一听,立刻抱拳,说:“原来是北京来的,李大爷大概你也知道,我们这淮河里的船多半是谭二员外的。你老哥既是由北京来到这里见谭二员外的,那我们自然要送你前去,李大爷你且等一等!”
当下他就跑到河边,跟一只大船上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请李慕白牵马上船。
少时就过了河,到了南岸,李慕白牵马离船上岸。那个人也追到岸上来,执意要送李慕白到谭家村去见那谭二员外。
李慕白见此人很是诚意,遂也就不骑马,牵马同著这人顺路往南去走。李慕白就问此人贵姓,这个人就说:“免贵,我姓陶,因为我的身子不高,会些水性,朋友们就叫我短尾鱼陶小个子。”
李慕白点了点头,又问说:“陶兄弟和谭二员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