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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尘暴-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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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还小着哩,总不能让他们也跟上受罪吧?

王庭长说,这不是我饶不饶你们的事,我是按照法律程序办事。你们还不了贷款,不拘留贷款人,只抵押资产已经够宽容你们了。请你们也不要为难我,应该理解我们的工作,配合我们的工作。

杨二宝一看王庭长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死缠硬磨了起来。杨二宝说,王庭长,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要是有能力,我早就给你们还了,也用不着让你们这样三番五次的费周折,我也不会丢人败姓的让村里人看热闹。这样吧,我们也不为难你,你给我们宽限些日子,等我们找了新的住处,搬出去了,你们再来查封行不行?杨二宝这样说完全是有他的目的,他就是想拖一拖,来个缓兵之计,等过了这一坎,他再到县上找人说说情。但是,王庭长却不吃他这一套,王庭长自有他的想法,凭着他多年办案的经验,他知道该怎么做。他说,法律就是法律,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也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房子,我今天是封定了。你搬东西,也只能搬一些随身用品,电视机、音响、家具什么的,还不能搬,都要用来抵债。杨二宝见来软的不行,想想自己好赖也当过县上的致富能手,上过报纸,上过电视,在县上也曾风光过,大会小会参加过无数次,县上的领导也见过不少,对他说话都很客气的,你不就是一个法院的小庭长吗,能把我怎么样?这样想来,底气一足,也就硬了起来。杨二宝说,王庭长,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你把我们全家老老少少撵出家门,让我们怎么过?今天我也豁出去了,我就是不出这个家门,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王庭长也火了,忽地站起来说,我们是依法办事,你要是耍赖,妨碍公务,我们完全可以拘留你。杨二宝也火了,拘留就拘留,反正我已经进过一次监狱了,也不怕第二次。

听到杨二宝与王庭长吵了起来,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他们有的是出于好奇,纯粹是来看看热闹。有的是来看杨二宝的笑话。当年杨二宝财大气粗时,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有困难的时候向杨二宝张口求助,却被杨二宝回绝了。还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没想到你杨二宝也有今天!他们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王庭长越厉害,他们越是高兴。心想,你杨二宝当年要是不张狂,多行些善,也许不会有今天。也有更多的人是出于同情,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天旺给大家办好事的面子上,也想帮杨二宝说句好话。可是一看王庭长那么厉害,他又是来执法的,也就不好说什么。

杨二宝原以为自己豁出去了,王庭长会给他让一步的。但是,没有想到的是,王庭长比他更厉害。王庭长“唰”地一下,真的从腰带上解下了手铐,其他的三个执法人员也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王庭长说,你要真的想再进一次看守所,我完全可以成全你。不过,我还想再问你一遍,你是配合我们工作呢,还是要继续阻碍公务?杨二宝一看那亮灿灿的手铐,脸色陡然变白了,他知道他们要来真格的了,不免有些害怕起来。但是,杨二宝毕竟不是三十年前的杨二宝了,时代也不是三十前的那个时代了。他略一冷静,衡权得失,也就慢慢变得坦然了起来。他坦然了,但是,家里的人却紧张了。田大脚一下挡在了杨二宝的前头,哭着向王庭长求饶说,王庭长,你开开恩,别拷我的老汉了,他已经快七十岁的人了,经不起再折腾,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咋办哩。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天盼和天盼的媳妇,也一起护起杨二宝,大哭小叫地向王庭长求起了情。

就在这时,天旺出现了。天旺刚刚从城里办事回来,听到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就风风火火地赶了来。众人看到他来了,纷纷为他让开了一条道。他就从众人为他让开的那条道中,大步走了来。爹、妈、弟弟和弟媳妇的眼里突然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然而,唯独父亲的亮光在他的眼里倏地闪起又倏地熄灭了。熄灭后,突然变成了一种暗示,那暗示,分明地在阻止他,别参与这件事,别管这件事。天旺自然读懂了他爹的眼神,也自然明白了他爹之所以早早把他们兄弟二人分出家门的良苦用心。但是,天旺却不能不管。他的性格决定了他非管不可。他的出现,使现场突然地平静了下来,除了他爹,所有的人都望着他,看他如何等表态。这所有的人当中,当然包括王庭长在内。天旺终于表态了。天旺说,请问王庭长,扣除了车、羊,我爹还差多少欠款?王庭长很快就报出了所欠的数字。一共是五十三万两千八百二十元整。这时候,天旺看到他爹拼命地给他使眼色,但是他假装没看见,只对王庭长说,欠下的债都归我,我来还!王庭长就突然地笑了。王庭长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他没有理由不笑。王庭长笑着说,好!好!好!既然你愿意替父还债,一切都好办。说着,便收起手铐,将它仍然挂在了裤腰带上。

王庭长在收起手铐的时候,天盼和天盼媳妇的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笑意。但是,唯独杨二宝没有笑。杨二宝不但没有笑,没想却突然地朝天旺发起了火。杨二宝说,老子做的事老子当,老子不需要你来同情。你给我滚远点,少来掺和!

天旺明白这种骂是假骂,不是真骂。也知道他爹的意思,宁可牺牲他自己,也要保住他的财产。唯其如此,天旺不但不领他的情,反而从内心里产生出了一丝不可名状的悲哀。为父亲的狡黠与卑微,更为父亲的狭窄与自私。他没有像他爹那样激动,只是平淡地说,爹,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也应该尊重我们当儿子的心愿。儿子有继承老子财产的权力,同样,儿子也有偿还老子债务的责任。你的债,就是我的债,我有权力,也有义务为你还清。

杨二宝说,你呀,谁让你还?你为我还了债,你的厂子还搞不搞了?你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天旺说,爹,再难过,也能挺过去。我不能眼看着你再进拘留所。

王庭长马上打着哈哈说,杨老板,你看你,儿子替老子还债是天经地义的,有什么不好?说实在的,我办了无数个案子,从来还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通情达理的儿子。你有这样的儿子,是你老的福气,也是你的骄傲,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把你的债务转到天旺的名下,由天旺来还就是了。

53

胡老大病倒了。

自从杨二宝的羊群被法院没收顶债后,他的身体就渐渐垮了,最终病倒了。按说,这群羊与他无关,他只是个羊倌,只是一个给别人放羊的人,但是,胡老大却不这么想,无论给谁放羊,只要羊群交到他的手里,他就成了羊的主人,他就能与羊相依为命。羊愉快,他也愉快,羊有了什么疾病,他的心里就像绾了个结。他似乎觉得,冥冥之中,他与羊结下了与生俱来的不解之缘。自从羊群被没收了后,他成天郁郁寡欢,提不起一点精神来。锁阳看到他那样子,就开导,爹,你想开一些吧,羊再好,也是羊。再说了,还是别人家的羊,又不是你的羊,你想那么多干啥?胡老大说,没有想的,谁想它?锁阳说,你放了一辈子羊了,现在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也该在家里享享清福了。胡老大说,是哩,也该休息休息了,老了,不球中用了。胡老大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还在惦记着那群羊。尤其一闭上眼,那只黑眼窝羯羊朝他咩咩叫的样子就浮现在了他的眼前,怎么也无法从脑海中抹去。抹不去,就又继续想,渐渐地,那一群羊就朝他咩咩地叫了起来,叫着叫着,一只只羊的眼里都挂满了泪水,他再揉揉自己的眼窝,一揉,发现自己的眼窝里也汪满了泪。

他有时也在说服自己,不球去想,好好过我的日子算球了。但是,由不得,生来就是个贱命,放羊的命。离开了羊,心里就慌,就觉得六神无主。锁阳也想把老父亲请到他家里去过,胡老大死活不去。胡老大说我现在还能动弹,就一个人过,自在。等哪天实在动弹不动了,再说吧。锁阳只好走了。

锁阳也忙,最近在城里揽了一摊子活,里里外外都得他出面敲定。锁阳的儿子已经十多岁了,正在上初中。自从他家老二酸胖结了婚后,他爹就给他们分了家。他爹说,你们的大事完成了,我的担子也该卸了。分开过吧,你们各过各的,我现在还能苦得动,自己还能养活自己。等到哪天苦不动了,你们有那个孝心,就管管我,没有了,也就算了。就这样,一个大家,经他爹的一句话,就变成了三个小家。这几年,他的包工队不错,每年都能揽到一些活,虽然苦一些,累一些,但是,经济上还是大翻了身。不仅他翻了身,村里跟上他干活的人也都翻了身,日子比过去越来越好了。日子就这么过着,不觉到了中年。到了中年,想的就不一样了,就像他爹当年操心他和酸胖一样,开始操心他的儿子了。人生,就是这样,当爹当妈的,永远想着自己的儿女,儿女当了爹妈,又同样想的是自己的儿女。一代一代的人,就这样代代相传着。每一代人,似乎更注重更偏向于对子女的责任,却往往地忽略了孝道。锁阳有时想起这些,就觉得对不起老父亲。作为儿子,他给予父亲的实在是太少了,也想多给予父亲一些关怀,但是,他的父亲又偏偏是个老倔头,不想给儿子们添负担,也不愿意与儿子媳妇们一起过。常年的放牧生活,使他养成了孤独的性子,他的心里,除了羊,还是羊,羊成了他的命。

终有一天,胡老大病倒了。酸胖知道后,把他接到了他家,又从镇上抓来了药,吃了还是不见效。锁阳知道后,从城里回来,就拎了水果、点心、卤肉到酸胖家去看望。胡老大说,买这么多的东西做啥?如今有了几个钱,也得省着点,将来星星上大学,娶媳妇不得用钱?锁阳说,爹,你省了一辈子,该花也得花。钱是人挣的,也是人花的。胡老大就无言了。

老奎听到胡老大病了,就来看。老奎知道胡老大的病根在什么地方,但是,知道了也没办法,他只能过来安慰安慰,那病根他是无法根除的。老奎一踏进胡老大的门,就见胡老大躺在炕上,胡老大挣扎着要起来,老奎赶过去扶,感到手里轻飘飘的,胡老大已经病成了一把干骨头了。胡老大只叫了一声支书,就叫不下去了。那声音,弱弱的,像猫娃叫的一般,让人听了觉得很孽障。老奎轻轻拍了拍胡老大的肩头说,老大,别动了,你就安心躺着吧。老奎说着,心里一阵酸楚,不由得想起土地承包那年,集体的羊群解散了,胡老大病倒在炕上的情景。那情景,已是将近三十年了,与现在的情景竟是那么的相似,心里便满载了一种往事如烟的沧桑感。

胡老大哑哑地说:“支书,这一次病了,我怕是好不了了。”

老奎心里咯噔了一下,嘴上却说:“你款款地把心放好吧,你想走,只怕阎王爷还不收你。”

胡老大说:“这回怕就收哩。”

老奎说:“你这个老倒灶,胡说些啥?放着清福你不享,尽往牛角尖里钻。”

胡老大苦笑了一下说:“说啥哩?就这个命,生来就是个贱命,由不得自己呀。”

老奎说:“当年集体的羊群散了,你病了,还可以说得过去,那是因为你对大集体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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