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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中人没敢反驳,他从内心深处,对她有一种恐惧。。
不仅仅是因为他已不能算是个男人。
可阿娇还在尖叫:“刺客是只认钱不认人,黑白不分,好坏不辩,侠客杀的是恶人,就算用暗杀,但杀的是恶人,不是好人!”
芦中人柔声道:“你说得对,·…·我知道错了,你别说话了好不好?伤还没好,你不要太激动。”
阿娇赌气躺回床上,紧闭双眼,理都不理他。
芦中人只好苦笑。
他救了她的命,本该是她的恩人,可看起来他简直成了个受气包。
似乎他命中注定,要受她折磨似的。
阿娇忽然睁开眼,问道:“你叫芦中人,你是一个很有名的刺客,对不对?”
芦中人想了许久,还叹了口气,点点头:“你是南小仙的心腹,果然知道许多事。”
阿娇冷冷道:“我不是南小仙的心腹,我不是从她那里知道的。”
芦中人一怔,又问:“是桑笑说的?”
阿娇啐道;“一提起她我就恶心!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知道就是了!……我问你,知道天杀真实身份的人,天下有几个?”
芦中人脸色一下白了。
阿娇冷笑道:“你不敢说,是不是?”
芦中人嗫嚅着道:“我……我可不可以……不说?””
阿娇道:“不可以!”
芦中人闭上眼睛,垂下了脑袋,好像准备打个盹儿,但阿娇还没来得及发怒,他已开口了:
“三个!”
阿娇瞪眼道:“三个?除了你们扬州的汪大老板和陶二老板,还有谁?”
芦中人吃了一惊,“你知道很多?”
阿娇冷笑不语。
芦中人只好叹气:“还有一个,听说是山西太原水晶楼的楼主宣伯机。”
阿桥目光一凝:“宣伯机?……小鬼宣伯机?”
芦中人点头,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你们怎么对刺客界这么熟悉?”
阿娇没理会,顾自沉吟着,忽又问道:“天杀属于水晶楼,还是属于凹凸馆?”
芦中人摇头:“好像都不是。”
“怎么会呢?”
“不知道。”
“不知道?!他如果不属于你们的组织,是谁给他定为第一的?他凭什么进榜?”
“我真的不知道。”
沉默。
许久许久,阿娇才轻轻叹道:“就算我再怎么打听,也没用了,反正少爷也……也…··,…”
芦中人道;“你们少爷待你很好?”
阿娇泣道:‘“我的命,就是少爷救的,我家的血仇,也是少爷报的。”
芦中人柔声道:“快别伤心了。”
阿娇咬牙切齿地道:“我要为少爷报仇,谁害死了少爷,我绝不放过他!”
芦中人没敢接腔,他还没敢告诉她一件事……她的武功,已经废了。
他简直怕告诉她这件事。
自从他从血泊中将她救回后,他就忍不住怕她,怕她伤心、怕她痛苦、怕她流泪、怕她生气。
只要一想起她躺在血泊中的那种凄艳,那种娇弱,那种无奈,他就会陷入可怕的绝望之中。
在他还是个完整的男人时,他从未真心爱过某个女孩子。
现在他真心爱上了这个女孩子,他却已不再是个完整的男人了。
命运,就是会如此捉弄人。
夏小雨欣赏着自己纤美雪白的手指和涂着凤冠花汁的长长的指甲,慢悠悠地问:“你怎么会想起来要问我?”
宋捉鬼冷冷道:“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夏小雨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用小手轻掩着嘴微微打了个哈欠:“美丽的女人,大多很笨,偏偏又长了个聪明模样,我就是这样的。”
高大小姐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以表示自己有节制的不满。
若非因为宋捉鬼事先再三叮嘱她莫插嘴,她只怕早就发作了。
夏小雨瞟了她一眼,嫣然道:“这位妹妹贵姓?”
实际上刚一开始宋捉鬼就为她们双方介绍过了,她这么问,摆明了是气高大小姐。
宋捉鬼怒道:“夏小雨!”
夏小雨连忙捂住耳朵,苦着睑央求道:“好了,你莫吓我。”
高大小姐更生气,她看得出,宋捉鬼和夏小雨不仅是老相识,而且关系极其亲密。
她并不是在吃醋,她只不过是看不惯夏小雨那种矫揉造作的声调体态而已。
宋捉鬼咆哮起来:“我告诉你,你要不肯说,我让你这快活林开不成!”
夏小雨吃吃笑道:“哦?”
宋捉鬼森然道:“我不是在吓唬你。”
夏小雨嫣然一笑,小手优美地拢了拢鬓角:“是吗?
我倒真想听听,我的黄龙大侠将怎么对付他的小雨妹妹。”
高大小姐脸都气绿了……虽然她一直认为自己并不是在吃醋。
顺便提一下,高大小姐在宋捉鬼的”建议”下,洗去了满脸厚粉。她已经好久没涂脂抹粉过了。
而她也开始习惯自己现在的形象了,而且她自己还十分满意。
现在的高大小姐,蛾眉淡扫,意态天然,居然很有点真正大美人的韵味了。
而这一切,却是一个“南阳村夫”教给她的。
这世上的事情,有许多的确说不明白。
但宋捉鬼接下来的一句话说得明白……
“你莫忘了,我还不仅仅是宋捉鬼,也是‘钦封通玄显微真人’,也许皇帝已经不记得我了,而且也不把我当回事,但我如果上京说金陵城有座快活林,乃是反贼聚集之地,你猜皇帝会不会做出点什么事情呢?”
夏小雨愕然。
如果宋捉鬼真的这么做了,快活林将化为灰烬,她夏小雨也将成为天下通缉的“钦犯”。
夏小雨马上就笑了,笑弯了腰,笑出了泪,笑得直揉肚子。
她笑,宋捉鬼不笑。
高大小姐也不笑。
夏小雨好半天才止住笑,叹道:“你不会这么做的,这不符合江湖规矩,武林道义,你若真这么做了,就会为千万人诟骂,无疾而终。”
宋捉鬼冷冷道:“至少我也比你晚死几天。”
夏小雨想了想,苦笑道:“好啦,你赢了,我认输,……你想问天下刺客的情况?”
“是”
“什么地方开始说呢?”
‘“组织。”
“从哪个组织开始说呢?”
“总共有几个组织?”
“三个。”
“哪三个?”
“江南、西北、西域。”
“按这个顺序说。”
“好吧!…·,·先说江南,实际上这个组织统管的,是玉门以东,黄河以南的地域,目前该组织有职业刺客七十二人,其中,在制客排名榜上列入前十名的有五人,在三大组织实力最雄厚。”
“就这些?”
“就这些。”
“再介绍西北组织。”
“西北的组织统辖刺客三十三人,经管黄河以北、玉门以东地区的暗杀生意,在三大组织中实力最弱,收入也最少,列入排名榜前十名的,只有一人。”
“西域呢?”
“西域组织的地盘在玉门以西,兼管大食、波斯等地的生意,因此收入不错,该组织仅有刺客二十一人,在前十名中,却占了三席。”
“下面再说说首脑。”
“西北组织首脑本人就是大刺客,他的绰号是‘小鬼”,据说他姓宣,是个侏儒;江南组织的首脑姓汪,叫汪通,明里是扬州勾栏凹凸馆的主人;西域组织的主人姓陶,陶质,现在住在扬州。”
‘’他为什么住在扬州?”
“他是汪通的拜弟。”
“好,我听你说了半天,知道前十名刺客中有九名属于这三个组织,那另外一名属于谁?”
“他是天杀,不属于谁。”
“为什么?”
“天杀的意思,就是绝杀,谁都可以杀。”
“郑愿是不是天杀?”
“听说是。”
“你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实际上除了那三位首脑和天杀自己,也许没有旁人知道。”
宋捉鬼想了想,缓缓道:“我有一个想法,属于异想天开的那种想法,需要得到你的证实。”
夏小雨目光闪烁不定;“哦?”
宋捉鬼沉声道:“还有一个人。”
夏小雨吃了一惊:“还有一个人?一个什么人?”
宋捉鬼道:“这三个组织的主人。”
夏小雨惊呆,怔怔地瞪着他,张口结舌。
宋捉鬼道:“我说这话,并不是有什么确实的证据,我不过是想,既然存在一个天下刺客统一的排名榜,也就必然存在一个制定排名榜、并能使三个组织所有刺客心服口服的人。天杀列为第一,而又不属于任何组织,就只有这一种解释最合理。”
夏小雨道:“难道……你以为天杀就是你说的这个人?”
宋捉鬼道:“可能性不大。一个统领天下职业刺客的人,自己没必要冒险,除非他是个杀人狂。”
夏小雨结结巴巴地问道:“那么…·那么你、你认为会是谁?”
宋捉鬼凝视着她的眼睛,淡淡地道;“我起先怀疑是令师祖。”
他站起身去扶高大小姐:“现在看来,我需要另外找个怀疑对象。”
走到门口,他又站住,顿了顿。沉声道;“我每次见到你,都会被你骗一次,这次也许又是如此,但我希望你记住,这也是最后一次。”
“你明知道她总是骗你,为什么还总是相信她?”
高大小姐过了江之后,才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宋捉鬼没有回答,而且干脆转过了脸。
高大小姐很乖觉地住了口。
她现在的确很乖,那场惨祸使她从里到外都改变了。
她以前只是个任性放荡“丑丫头”,现在却是个满目沧桑的“大美人”了。
岁月可以将贞女变成荡妇,也能将荡妇变成贞女,可以将君子变成小人,也能将小人变成君子。
只要岁月仍在流逝,世上的一切都可能改变。
包括忠诚、包括信义、包括纯真善良;
也包括无耻、包括仇恨、包括卑鄙邪恶。
宋捉鬼喃喃道:“世上有许多事情说不清,鬼都弄不明白。”
高大小姐柔声道:“也许弄明白就是不明白,说不清反倒比说得清好。”
宋捉鬼看了她一眼,淡然造:“你长大了。”
高大小姐幽幽道:“只可惜,每个长大了的人,虽未必有将来,却一定有过去。”
宋捉鬼讶然……这”丑丫头”什么时候变成个哲人了?
他想了想,道;“过去的罪过是过去的,转个身就看不见了,走路的人不能总是回头看,那一定会摔跤。”
高大小姐轻叹:“用不着回头,只想一想过去就在身后瞪着你,路就走不稳了。”
宋捉鬼这回想的时间更长:“…·那就不去想,去想别的事。”
“比方说?”
“比方说……比方说…··想想前面那棵树还有多远,耍走多少步才能走到。”
宋捉鬼说完,自己先笑了。
这是许多天来他第一次笑。
高大小姐道:“只可惜有你在身边,我还怎么想别的事。”
宋捉鬼一下笑不出来了;“什么意思?”
高大小姐道:“还能是什么意思?一看见你,除了想‘这个男人,真丑’之外,我还能想其它事情吗?”
宋捉鬼苦笑。
高大小姐幽怨地剜了他一眼,转开了眼睛。
沉默。
良久,宋捉鬼才笑道:“你在想什么?”
高大小姐轻轻道:“想这个男人,……真丑。”
宋捉鬼还是没听出来,他只是笑,他很高兴这个“丑丫头”终于不再为过去而内疚了。
高大小姐咬着唇,咬得狠狠的,咬出了血。
宋捉鬼吃了一惊:“喂,喂喂,大小姐、丑丫头,你这是干什么?”
高大小姐扭过了睑,轻轻抽泣起来:“我……我……”
“你怎么了?”
“我想……我想……”
“你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