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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长风见她欲说还休的样子,怔了一征,随即恍然大悟,说道:“你问的可是尊夫?”
云紫萝银牙一咬,涩声说道:“我问的是杨牧!他已经不把我当作妻子,我也不能把他当作丈夫了!”“尊夫”二字,刺耳钻心,云紫萝积压在心头的悲郁,终于像冲破堤防的洪水,发泄出来了。
缪长风吃惊道:“紫萝,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
云紫萝道:“我现在的心乱得很,你先别问我,只请你回答我刚才的问话。我要知道杨牧和宋腾霄是否已经见了面,闹出了些什么事情来了?”
原来云紫萝踏进这个小镇之时,正是杨牧跟着齐建业逃出去的时候,幸亏云紫萝戴着人皮面具,她闪过路旁,杨牧匆匆而逃,对她似乎没有留意。
缪长风道:“你定一定神,我慢慢告诉你。”两人并肩走了一会,云紫萝没有刚才那样的激动了,缪长风这才把在酒店里发生的事情,说给云紫萝知道。
谈及杨牧和宋腾霄冲突的经过之时,缪长风的措辞已经是力求审慎,避免刺激云紫萝的了。但云紫萝听了,仍是不免再次激动起来。心上的伤口本来未曾复合,现在又好像给利针刺了一下似的,滴着鲜血了!
半晌,云紫萝叹口气,说道:“他作践我也还罢了,还要辱及我的朋友,甚至不惜制造谣言,把四海神龙请出来难为我的友人。你说,我们怎么还能够重作夫妻?”
缪长风道:“夫妻分手,固然是一大不幸,但也不可一概而论。好比身体长了一个毒瘤,忍得一时之痛,割了或许更好。紫萝,你别难过。你的事情可以和我说吗?”
云紫萝抹去了眼泪,说道:“我知道你心上有许多疑团。好吧,你要知道,我就告诉你吧。”
忍着心头的苦痛,云紫萝把难堪的往事,从头说起,全都告诉了缪长风。有些事情,过去母亲问她,她不愿意说的,现在也告诉了缪长凤了。要知道她在深受刺激之余,实在是需要一个了解她的朋友,让她可以倾吐心中的抑郁啊!
说了半个时辰,云紫萝方始把这前因后果说完。说完了之后,这才忽地自己也感到诧异起来,缪长风不过是自己新相识的朋友,为什么自己竟然肯把藏在心底的最隐秘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呢?
但说也奇怪,对缪长风倾吐之后,她的眼泪虽还是在流,心中却已是平静得多,舒服得多了。
缪长风缓缓说道:“有句话说得好,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
云紫萝道:“当真死了倒还好些。可是,可是,唉!”
缪长风一时误解她的意思,涩声说道:“夫妻的情份,本来是不容易一刀两断,不过——”
话犹未了,只见云紫萝已是珠泪盈眶,哽咽说道:“我和杨牧还有什么夫妻情份!你不懂,唉,你不懂的!我,我,我已经有了……夫妻可以一刀两断,母子是不能一刀两断的,你,你明白吗?”
缪长风霍然一省,说道:“你怀有杨牧的孩子,我早已知道。你不用担忧那孩子将是无父孤儿,如果你不嫌冒昧,我,我……”
毕竟是一个上了四十岁的中年人,临到求婚之际,反而比一个年青人更为害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惜辞才好。对云紫萝他虽然是早就有了爱慕之心,也还想不到这样快就要向她求婚的。
云紫萝心头鹿撞,脸上发烧,幸亏她是戴着面具,脸上的神情没有让缪长风瞧见。
这件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一时间云紫萝也不知如何是好。但在她定了定神之后,终于得了一个主意,装作听不懂缪长风的意思,说道:“缪大哥,多谢你的关怀,这个孩子,将来我也是要托你照顾的,你若不嫌冒昧,我想和你结为异姓兄妹,不瞒你说,我没有兄长,在我的心里,我是早已把你当成哥哥的了。”
缪长风呆了一呆,想不到她是这样回答,同样的一句“不嫌冒昧”,意义却是大不相同。
云紫萝强抑心神,微笑说道:“缪大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呀?莫非是嫌我配不上做你的妹妹吗?”
缪长风苦笑道:“不,不。有你这样一个妹妹,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云紫萝笑道:“好,那么咱们就撮士为香,当天一拜。”
两人结拜过后,云紫萝道:“缪大哥,你上哪儿?”
缪长风道:“我是浪荡惯了的,没有一定的去处。你呢?”
云紫萝道:“我想回三河原籍找我姨妈。”
缪长凤道:“我和你一同去好吗?”
云紫萝怔了一征,说道:“这个,这个恐怕不大方便吧?人言可畏——”
缪长风恢复了豪迈的故态,哈哈一笑,说道:“紫萝,我只道你是女中丈夫,怎的也有这许多顾虑。咱们如今已是兄妹,要避什么嫌疑。只要你信得过我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子,别人的闲话,何必管它?”
云紫萝正自踌躇未决,忽听得有人飞跑的脚步声。跟着说话的声音也听得见了。
说话的那两个人竟然是四海神龙齐建业和她的丈夫杨牧。
只听得齐建业说道:“杨牧,我看多半是你的瞎疑心吧。你的媳妇儿在西洞庭山,怎会突然跑到这里?”
杨牧说道:“你老人家刚才恐怕没有看得清楚,那个女人确实有点像云紫萝。”
齐建业道:“你敢情是想媳妇儿想得疯了?你说的那个女人分明是个乡下妇人,有哪点和云紫萝相像?云紫萝怎样变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杨牧说道:“面貌虽然两样,可是我和她是做了八年夫妻的,她走路的姿态和一些我日常看惯的言谈举止可是瞒不过我。我一见她就觉得似曾相识,叫我如何不起疑心?”
幸亏是隔着一个山坳,云紫萝和缪长风还没有给他们瞧见。
云紫萝心里暗暗叫苦,想道:“我只道他没有留意,却原来他是看得这样仔细,早已起了疑心。”
缪长风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道:“别慌,你现在还不想和他们撕破脸,是不是?”云紫萝六神无主,点了点头。缪长风道:“好,那咱们就暂且躲他一躲,躲不过去,由我出头应付。”
他们是在一条山边的小路行走的,两人刚好躲进松林,齐建业和杨牧也已经走过山坳,来到了他们原先所在的地方了。
齐建业似乎有点不耐烦的样子,说道:“从这小镇出来,只有两条路,东面那条路我们已经追出十里之外,没有见着。如今在这条路也走了十多里了,也仍是鬼影不见一个。我看那个农妇恐怕是早已回家了。”
杨牧说道:“我知道你老人家不相信那女人是云紫萝,但我若然不再见她一见,心里的疑团总是难以消除。”
齐建业忽地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说泄气的话,媳归儿己变了心,她回来也没有用。我劝你还是放手了吧!”
杨牧说道:“我宁可把她找了回来再把她扔掉,这口气我受不了,再说我们杨家出了这样贱人,辱及家门,杨家的亲戚也没面子!”
云紫萝听了这话,气得发抖,缪长风在她耳边说道:“忍耐点儿,他们就要过去了。”
不料他们忽然停下脚步,不走了。
杨牧说道:“这里有一片松林,说不定她是躲在里头,咱们进去搜搜。”
齐建业无可无不可地说道:“好吧,你既然有这疑心,那我也不妨陪你进去看看。”
云紫萝手心淌汗,说道:“缪大哥,我不能连累你,让我去!”
缪长风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天塌下来我也不怕,我只怕坏了你的名声!你不许动,让我出去!”
云紫萝苦笑道:“我的名声反正是已经坏了,让我出去!”
两人正在争着出去,杨牧也已经走到林边,忽听得有个人叫道:“齐大哥,怎么你还在这儿呀,咱们可是巧遇了!”
缪长凤喜出望外,说道:“有救星,来的是江南大侠陈天宇,他是我的好朋友,一定会帮我的。”
云紫萝道:“那你也不用出去了,且听他们说些什么?”
他们在树林里小声谈话,路上陈天宇和他的两个儿子已经来到。
陈天宇说道:“齐大哥,你那天走得太快,我本来想请你到舍下盘桓几天的。不过,好在现在又遇上了。令亲若无别事,也请一同去吧。”原来陈天宇父子是后天才下山的,他们只道齐建业早已走远了,是以在这里遇见,颇有意外之喜。
齐建业道:“多谢陈兄厚意,不过我还有点小事在身,他日再到贵府叨扰陈兄吧。”
陈天宇道:“齐大哥,你有何事,可否见告?”
齐建业本来就不相信那个女人是云紫萝,说出来恐怕惹陈天宇笑话;二来陈天宇在泰山之会那天,是帮孟元超说好话的,换言之也就是他对杨牧根本就不相信。齐建业是更不方便说了。当下只好说道:“也不是什么紧耍的事,不过我这世侄受了点伤,我想还是陪他回家调治的好。”
陈天宇道:“杨兄不是伤得重吧?不如到我家里,一样可以调治,还可以省得扶病再走长途。”
杨牧知道骗不过陈天宇的法眼,说道:“多谢陈大侠好意,我只是一点点轻伤。”
陈天宇哈哈笑道:“既然你们两位没有什么紧要的事,那么这个东道主我是作定的了。齐大哥,我知道你是喜欢结交朋友的人,有两位朋友,我希望你和他们结识,所以你非接受我的邀请不可!”
齐建业不得不问:“是哪两位朋友?”
陈天宇笑道:“一位是烟杆开碑陈德泰。齐大哥想必还未知道,陈德泰就在这小镇上开了一间酒店的,我此来正是要拜访他。”
齐建业甚是尴尬,说道:“这位烟杆开碑我已经见过了。”
陈天宇道:“啊,你已经见过他了,那更好啦。咱们一同回去,我他喝酒。”心里可是有点奇怪:“陈德泰素来好客,他既然见着了四海神龙,为什么不留佳客?”
齐建业道:“还有另一位朋友是谁?”
陈天宇道:“就是我曾经和你说过的那位缪长风。上个月他去了西洞庭山,说过还要到舍下一趟的。”
齐建业更是尴尬,说道:“这位缪长风我也见过啦!”
陈天宇大感意外,说道:“什么时候,在哪里碰上的?”
齐建业淡淡说道:“就是刚才在烟杆开碑陈德泰的酒店里。”
陈天宇见他面色甚是难看,吃了一惊,说道:“敢情你们是,是有了什么误会?”
齐建业忍不住爆发出来,说道:“误会没有,只是你这两位朋友和敝亲杨牧倒是结了一点梁子。”
陈天宇道:“啊,什么梁子,可以冲着我的面子化解么?”
杨牧道:“不必再提它啦,这粱子也已经化解了。”
涉及私人的恩怨,本来就是江湖中人视为禁忌的一种事情,杨牧不肯说,陈天宇自也不便多问,当下哈哈一笑,说道:“这么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俗语说得好,不打不相识,你们大概还不至于动上手吧?就是打过架,那也无妨。咱们一同回去喝酒,彼此哈哈一笑,也就是了。怎么,你们不肯赏我这个面子吗?”
陈天宇有江南大侠之称,乃是武林中的领袖人物之一,论起武林中的地位,他还在四海神龙齐建业之上,他既然说到这样的话,齐建业自是不能不卖他的面子,心里想道:“那个姓宋的小子,这个时候,大概也该走了。哼,就是不走,我四海神龙也不怕见他。”于是就答应了陈天宇的邀请。
一杨虚惊终于过去。缪长风听得他们的脚步声已经去得远了,松了口气,笑道:“紫萝,咱们也可以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