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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两名敌俘交与当地千户,要给他昌吉营军营送去,一来洗雪我弟兄蒙受的污辱,二来也让他们知戒省醒。不想军营那些官儿对我竟比对敌寇还更加切齿!他趁着由此而得知了我的行踪之机,连夜倾营出动,伏在米泉北面的一片树林里,乘我弟兄返回鸟伦古湖打从那里经过时,突然向我们袭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那片树林树大林密,我们在马上施展不开,官兵们却躲在树后,又是枪挑,又是放箭,使我们顾此失彼四面受敌。我一面奋力拼杀,一面喝令弟兄们向林外退去。官兵们认出我了,便集中兵力向我抄围过来。我正在和两名扑上前来的千总拼杀,那个一直躲在一株大树后面的统兵儿,偷偷一一箭向我背后射来。不料已被一直跟随在我身旁的达美瞥见,她见危势已迫,为了求我,使迅即纵身离鞍向我扑来。我得救了,那只向我后心飞来的利箭却插进了达美的后背,又从后背直透前胸。我心里_一急,奋力砍翻了那两名千总,跳下马来扶起达美,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望着我笑了笑便闭上了眼睛!…我算是得救了,达美那双眼睛却永远闭上了!''罗小虎的话音断了。他没有哭泣,也没有哽咽,只听从他喉咙里发出阵阵奇怪的音响,似喘息,又似呼鲁声,听来不是笑声,也不是饮泣,是带血的悲和恨!
玉娇龙听得已是悲痛难禁,又如置身梦里。她想起达美过去对她的情和义,她深为自己过去未能更好的珍视那些情和义而伤痛,而惋惜,而憾疚万分。她追忆着达美过去的音容笑貌,特别是她那纯晶得使人难忘的心性,对她的死更感哀悼伤神。她黯然祈祷,愿达美魂归天上,永享安宁。同时,达美的死也使她感到不寒而栗,心里受到极大的震撼!那就是,朝廷的官兵、她父亲曾经统领过的将士,竟会纵寇为虐,甚至做出这等违情悖理,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她对此,心里真比达美之死还更感到痛心。猛然间,玉娇龙似乎感到她隐埋心里的那块安身之命之地在下沉,在崩溃。
她不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即便无声地抽泣起来,她是在哭达美,也是在哭那些官兵。
春雪瓶边抹眼泪边对罗小虎说道:“当时我若在你身边,我准不会让那一箭得逞!不会让它伤了你,也不容它射到我身上来。”
春雪瓶说的话虽无人应声,但却也使正陷入深深哀痛的其余三人稍稍缓过一口气来。布达旺老爹趁机说道:“好啦,大家都为达美流了泪,这情意达美已领受,她也会含笑九泉。我们还是来谈点别的吧!”
玉娇龙与罗小虎这才拭去泪水,又和老爹谈起一些西疆各部最近发生的事情来。帐篷里又慢慢地升起团聚时应有的那种欢欣的气氛。
四人谈着谈着,忽见帐上悬灯灯花大结,帐外碧空斗转星移,夜已经深了。布达旺老爹这才站起身来,对玉娇龙和春雪瓶说道:
“这帐篷虽已破旧,可也是你母女曾经住过的窝,今晚就将就着住一夜吧!”他又转身对罗小虎说道:“灌木丛中那个秘密窝就让给你和乌都奈了。”
罗小虎:“你呢,老爹?”
布达旺老爹:“我到草原上去和羊群一块过,冻不了我的。”
罗小虎:“今夜有霜,哪能让老爹去露宿。我体壮,就在这帐旁搭过布幔就行了,老爹还是住到那个秘密窝里去了吧。一会儿乌都奈兄弟回来时,还请老爹告诉他,要准备好行装,明晨天不亮,便随我起程去塔城。”
布达旺老爹犹豫了下,随即说了声:“也好。”便退出帐篷去了。
罗小虎走到内壁处抱起一包卷好的布幔和皮毯,回头啾着玉娇龙说道:“我仍像十九年前在东边草原上那样,也在这旁扯个幔,给你防狼。”
玉娇龙深情地一笑:“果真有狼来,我也会出来助助你的。”
罗小虎:“你可别再去摔破老爹的水罐!”他随即朗声一笑便向帐外走去,刚走到帐门前,忽又回过头来,双目炯炯有神地凝视着玉娇龙,说道:“我等你回来,你别再自误!”然后才一掀门跨出帐外去了。
春雪瓶在一旁听得没头没脑,一点也弄不清她母亲和罗大伯说的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她一嘟嘴,暗暗嘀咕道:“他二人兴许是在打哑谜。”
春雪瓶这十多天来一直在奔驰,她已有好多天没有好好地睡过一觉,一倒上毯,很快就沉沉睡过去。半夜里,她被帐篷外刮起的一阵风惊醒过来,蓦然掠过心头的一个感觉便是母亲已不在她的身旁。她心里一诧,忙坐起来身来,正凝神听间,忽从帐门隙里吹来一缕寒风,顿使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伸手去枕边一摸,发觉貂氅已经不见,她这才突然明白过来,不由暗暗一笑,心想,母亲定是担心罗大伯露宿受凉,给他送貂氅去了。她才重又睡下,静静等待着母亲归来。黑夜漫漫,等待总是难耐的。帐内一片漆黑,帐外是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吹来阵阵寒风。把篷幔吹得扑扑作响。
春雪瓶已转侧多番,仍不见帐门掀动,渐渐地她又蒙蒙睡去。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她忽又被一丝轻微的响声惊醒,她睁眼凝神:似觉有一身影已来到身旁,她知道,这是母亲回帐来了。春雪瓶一动不动,似仍在熟睡一般。母亲轻轻掀开被毯,紧挨着她睡了下来,随即伸过臂来轻轻地将她搂住,就像往日在天山夜眠遇到寒风袭来一般。那一偎一搂,包含了母亲那无限的温存与慈爱。春雪瓶正默默承受着母亲送来的柔情,突然感到有些异样:母亲刚从帐外来,体肤竟是那么灼热,母亲偎着过来的脸也烧得滚滚发烫。她不禁心里一惊:母亲该不是病了?!她正想启口相问,忽觉母亲胸前微微一抖,她感到这不是寒战,也不是气喘,是强抑下的伤悲在抽咽。春雪瓶将已被母亲额鬓偎贴着的脸颊向母亲腮边移去,顿感湿润润地,这是泪水!母亲在无声地哭泣。她心里已经明白,也伸出双臂紧紧搂住母亲。帐外依然静静悄悄,母女二人默默相偎着等待天明。
第二天清早,玉娇龙母女刚刚起来不久,布达旺老爹便已将早饭送来。母女二人匆匆过吃过,便辞了老爹,准备登程。临行时,玉娇龙见系在帐旁的一匹牧马又老又瘦,便将春雪瓶平时所骑的那匹黄骠马送给了老爹。老爹也不称谢,只举手抚胸,对玉娇龙虔诚祝愿道:“草地一年一绿,人一生只有一春,望大姑娘勿作茧自缚,苦了自己,也误了他人!”
母女二人别过布达旺老爹,纵马绕过乌苏,来到西关路口,面前是两条道路:一条向北,经车排子通向塔城;一…一条向西,经古尔图通向艾比湖。玉娇龙立马岔路口前,北望凝思,神驰片刻,忽对春雪瓶说道:“不知何故,我老觉心里忡忡,为你罗大伯此行感到不安。 ”
春雪瓶:“我量乌苏官兵也奈何他不得!此时他定已驰过车排子了。”
玉娇龙:“我担心的不是乌苏,是塔城。德秀峰既然到了那里,军营侦骑,各衙耳目都将云集塔城,察探动静,境外奸寇亦定混迹其中,你罗大伯乃是众矢之的,认得他的人也多,他势单力孤,我为此深怀忧虑,惟恐他有失。”
春雪瓶:“不是还有乌都奈叔叔也在他身边!?”
玉娇龙:“乌都奈有多大能耐,能保得你罗大伯平安!”她瞅着春雪瓶沉吟片刻,才又说道:“要是乌都奈也能有你这般本领,我就放心了。”
春雪瓶听母亲这样一说,心里才猛然明白过来,忙说道:“让我赶去如何?我定能保得罗大伯平安离开塔城。”
玉娇龙:“这样也好,母亲也就放心了。”她又凝思一会,说道:
“你去只能暗中助他,切勿让人知你和他相识;在那德秀峰等人面前,切勿谈出我来,你要切记,切记!”
春雪瓶:“母亲的话我都记下。只是还想让我把母亲送到艾比湖后我再赶去,不然,我也是不放心的。”
春雪瓶笑了笑:“母亲单人独刀也曾纵横万_里,那时哪有你来!
你只管放心去吧!这儿离艾比湖也只一昼夜路,我只需明晨便可到达,你无须再为此延误。”
春雪瓶见母亲显得这般急切,也就不冉多说,随即告别母亲,拨转马头,纵马绝尘而去。
春雪瓶身边没有母亲,感到无拘无束,似觉更加悠游自得起来。她一路驰来,不断举目四顾,一景一色,一新一异,都使她感到新奇,感到开心。她不过几个时辰,便过了车排子,直奔庙儿驿,在行进小草湖的大道上,已是日正当空,路上本已稀少的行人贩夫,都已寻个阴凉处打尖歇脚去了,大道更是显得静悄悄的。这时,春雪瓶也有些渴了,也想寻个有井的地方下马歇息。她举目望去,见前面不远处有三五户人家的村庄,正在大道旁边。春雪瓶拍马来到一户人家门前,见一中年妇人敞胸露怀正坐在门前打盹。春雪瓶见她那模样,不禁羞得满面通红,心头涌起一阵厌恶。她欲拨马离去,口里又渴得有些发急,只好忍住性子,下马走到那妇人身旁,将她叫醒,说明来意。那妇人睡眼朦胧地眯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懒洋洋地站起身来,进入屋去,过了许久才端起一碗水来递给了她,用嘴一喝,不料那水刚一入口,便使她感到又咸又涩难以下咽,她忙将水吐在地上,不禁说道:“这水这么难咽?”
那妇人自她一眼:“这一带的水都是这个味,你嫌不好喝,自到别处讨去!”说完话便从她手里夺过水碗,将水往地上一·泼,便转身回屋去了。
春雪瓶也不便发作,闷了一肚子的气恼跨上马鞍,正要拨马离去时,忽听前面屋角旁传来一阵笑声,她抬头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在那屋角旁的一丛柽柳林中,坐着儿个也似行路的汉子正在向她张望。柽柳丛后面隐隐还看到拴有骆驼马匹。春雪瓶只从鼻里哼了一声,一横眉,翻上马鞍自顾向前赶路去了。她渴也未解,又惹来这般烦恼,心里正不痛快,忽听后面响起一阵蹄声,那蹄声来得很疾,只一会儿功夫便已靠近她的马后。她只暗暗提防着,也不屑回过头去向后望探望。又过一瞬,那蹄声已来到她的身旁,她这才瞟眼望去,见马上骑着一位少年男子正纵马飞奔;在她身旁÷闪而过。;那少年驰到前面离她大约二十步远之处,忽然勒马停蹄,带转马头挥向她喝道:“停下马来!我有话说。”
?春雪瓶不由一诧,随即带住坐马,举目向他望去。这下她才看清楚了:勒马道上挡住她去路的那少年男子,看去虽然长得十分魁梧雄壮,丰姿也颇俊爽,但从他那还带着几分稚气的神态来看,年龄也不过十五六岁。他正愣头愣脑地坐在马上,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对着她和她的马上下打量,亮亮的眼珠也在不停地闪来闪去。i春雪瓶见他拦住自己又久不发话,便含怒带恼地问道:“你有甚话就快讲,我还在赶路!”
那少年反而有些腼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想问问……
你这马,你这马,你这马是……是从哪里来的?”
春雪瓶立即警觉起来,一边打量着他,一边不由得想起不久前在玛纳斯河畔发生的那场事来。心想,那番为了那大红马却惹出个马千总来,虽然没吃什么亏,可也添了不少麻烦,今天又跑出来了这愣小子,却冲着我的这匹白马来了!春雪瓶想到这里,不禁冷冷一笑,问道:“我这马与你何干?”.
那少年被春雪瓶这一问,脸也不禁红了起来,又结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