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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也没请你给我们捎个信来!香姑可能早已把我们都忘记了!”她在说完这番话后,眼里已噙满了泪水。
春雪瓶从鸾英那充满感伤的话语中,只感到一种由怀旧而生感叹之情,却并无半点责怨之意。她从眼前这位雍容端丽的鸾英身上感到一种善良宽厚的心性,她被这种心性所感动,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话语去安慰她才好。一向机敏的春雪瓶也被这复杂错综而形成的局面难住了。
恰在这时,一名宫女匆匆来到她三人面前,说道:“王妃已经问起过春姑娘几次了。现在王妃和各位夫人、小姐已经赏完菊花,正坐在前面亭子里用茶,请春姑娘和两位夫人快快前去叙话。”
鸾英和德五奶奶一听,忙带着春雪瓶向前面亭子走去,德五奶奶边走边不安地说道:“我只顾闲聊,却把赏菊的事儿都忘了,真是失礼得很!”
鸾英却笑着对春雪瓶说道:“王妃召大家进府赏菊,全是为着春姑娘来的,春姑娘才是主客,我们都是陪衬,我却把主客给占来了,再不去王妃定会感到扫兴的。”
德五奶奶也说道:“能得到王妃的宠爱,乃是极大的荣幸。像春姑娘这样受到王妃特别恩宠的,据我所知,除春姑娘外就只有二十年前的玉娇龙小姐了。那次恰好我也在王府里,一切情景都好像和今天一般模样。”她用手向水池那边一指,又说道:“那天王妃骑马,马被坠雪所惊,直向玉老夫人冲去,玉小姐舍命上前将马拦住,才将老夫人救了下来。这事就是在水池那边道旁发生的。当时那一场危险景象,我至今回想起来还感到肉跳心惊。”
鸾英不禁双手合掌,虔诚地说道:“那次母亲遇险,全赖妹妹一片孝心感到神灵前来相助,方才化险为夷。不想为此竞有人编造出许多谣言,胡说妹妹会使妖法,又说妹妹怀有高强的武技,也正是这些可恶的流言蜚语,才把妹妹逼到绝路上去的。”鸾英说完后,不禁又发出一声催人泪下的叹息。
春雪瓶只默默留神地听着。她又从德五奶奶和鸾英的谈话中,听到了一些有关玉娇龙的往事。这些往事都是她不曾听人说起过的。因此,她除了感到新奇外,也使她感到在弄清母亲的身世上又多了一条可循的线索。
三人谈着走着,转过一排石山便已来到了六角亭侧。春雪瓶抬头向亭里望去,见亭子中央摆有一张白玉圆桌,圆桌四方各摆着一个同样白玉雕花圆凳,王妃端坐在上方圆凳上面,十余位满头珠玉、满身锦绣的夫人、小姐,全都聚集亭内,或站在王妃身旁,准备随时听候王妃旨意;或双双伏靠栏杆,彼此互话家常,借此一吐胸中的郁乐。使春雪瓶感到有些刺眼和奇怪的是:王妃独自坐在圆桌上方,其余三方和玉凳都仍空着。因此,尽管亭里坐满了名媛贵妇,王妃却仍然显得孤零零的。更使她不解的是:有的人已经露出疲倦不堪的神情,可仍强自支撑着站在那儿,竟没有一人到那圆桌面前就坐。春雪瓶也不去多想,忙俯身向前,低声对鸾英和德五奶奶说道:“看,那亭里玉凳尚空着,你二老恐已累了,快到那儿坐坐去。”
鸾英赶忙将她衣袖一拉,轻声对她说道:“别冒失!已有王妃在位,谁还敢去与她平起平坐!”
春雪瓶不由将嘴一撅,嘟嚷道:“哪来这样的规矩!”
她三人刚一绕到亭前,亭子里的女眷们一见她们,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一道道眼光都一齐向春雪瓶身上射来。这位来自西域,在她们心中充满神奇,使她们既感到敬畏而又怀着几分嫉妒的姑娘,没想到竟长得这么秀丽和标致!她那不卑不亢怡然自得的神情,在那一身淡雅中又显出几分华贵的衣裙的裹衬下更增添一种奇妙的风采,好似展翅出林的雏凤,又似带着朝霞飞来的野鹤。她一来到亭前,顿使满亭姝丽都为之黯然失色。端坐在玉桌上方的王妃,一见春雪瓶到来,便满含笑意地抬起手来,向她招了一招,启口说道:“春姑娘,快到我身边来,我正想和你谈谈呢。”
春雪瓶忙迈步走进亭里来到壬妃身旁,王妃指着她右旁玉凳说道:“坐,春姑娘。坐下好叙话。”
春雪瓶望着王妃笑了笑,又回头看了看并立在她身后的德五奶奶和鸾英,略略犹豫了下,这才显得不十分情愿地坐了下来。王妃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春雪瓶那显得不安的由来,便对着鸾英和德五奶奶将手微微一摆,指着其余的两个玉凳说道:“你二人不必拘礼,也来坐下。”
鸾英毕竟出身名门,立即落落大方地坐到下方的玉凳上了。德五奶奶虽亦跟着走了过来,却仍在逡巡犹豫,显得十分不安地说道:“这合适吗?”
王妃笑了笑,说道:“有甚不合适的!你家德秀峰也经常和王爷并座议事,况在今天来府赏菊的女眷们中数你年岁最大。”德五奶奶这才心安地坐了下来。王妃见鸾英和德五奶奶坶已坐定,这才回过头来问春雪瓶:
“王府里好玩吗?”春雪瓶:“好看,不好玩。”
王妃笑了笑:“京城里好玩吗?”
春雪瓶:“好玩,但不自在。” .
王妃很感兴趣地:“哪些不自在。”
春雪瓶:“人多,礼多,道路多,不如西疆自在。”
王妃感到十分惊奇而又颇为不解地:‘礼多且不说了,人多有何不好?道路多又怎么反而会不自在起来?”
春雪瓶:“人多心也多,嘴也杂,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层出不穷;流言损誉,造谣中伤之事时时发生,叫人防不胜防,哪来自在!西疆人少,多与牛羊为伍,以草原为家,心怀坦荡,习性刚强,彼此不和,拔刀相斗,明来明去,不用心舌伤人,叫人痛快自在。京城道路虽多,去去来来,行必依道,迂回曲折,令人难耐!西疆道路虽少,许多地方甚至不见道路,但直穿斜插,可以任你纵横,任你驰骋,看去无路,却处处是路,一马随身,便如龙游沧海,鹰翔太空,岂不比在京城穿街走巷自由自在得多!”
王妃听了,先是莞尔一笑,接着又沉吟片刻,才怅然若失地说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一般不曾去过塞外的人,兴许还会把你的这番话当作奇谈怪论呢。”
鸾英在一旁也不禁若有所感的插口道:“我也觉得春姑娘说的很有道理。京城人多心多嘴也杂。这些年来,宦场中的勾心斗角,市井里流言蜚语,把人的心都折磨碎了,哪还有什么自由自在!”王妃满怀深情地望着鸾英,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有此同感我是知道的,凡事宜往开处想。不自在中也有自在处,自在中也有不自在处,人总是这样的。”
春雪瓶已经领悟到了王妃那最后短短两句话的涵义。她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心想:看不出这位养尊处优的女人竟还能说出这样通达的话来,她正好奇地凝视着王妃,王妃又回头来瞅着她含笑说道:“你把西疆说得那么自在,难道你在那儿就没遇上过不自在的时候?”
春雪瓶爽朗地一笑:“有的,遇上过的。那些四处流窜的游骑,那些入境来犯的外寇,还有那些伯克、头人,他们就是一些不让人们过得自由自在的罪魁祸首。和他们争斗,也要勾勾心,用点心计才行。也要提防他们的阴谋暗算!特别是和那些伯克,头人打交道,真叫人不自在。”
王妃听她谈到最后几句,不禁微微皱起双眉,嘴边的笑容已渐渐变淡。她凝视着春雪瓶,似开导,又似解释,说道:“朝廷对边塞采取的是绥靖,对头人采取的是怀柔,王爷遵旨行事,也有许多不自在处,这些都是国家大事,我们且不谈他,还是来谈点别的吧。”
春雪瓶默不作声了。
鸾英见状,忙转换话头,说道:“我家玉玑听吴超大人说了那日春姑娘和巫朵司比武情景,高兴异常,他平日是很难饮酒的,那天晚上也开怀痛饮了几杯。当他饮得已有几分醉意时,忽又诗兴大发,说史书上曾记载有歌颂薛仁贵‘将军三箭定天山’的诗句,反复吟咏,得意极了!他像这样高兴的情景,这些年来我亦很难见到一次了。”
王妃:“你可记得他当时口占那首绝句的诗句?”
鸾英:“记得。因他当时反复吟咏数遍,所以我已能记下。那首诗是这样的:‘巾帼单骑入汉关,天山一剑镇南番。元戎已逝将军老,又见新词颂木兰。”’王妃亦低声重吟了“元戎已逝将军老,又见新词颂木兰”那两句后,说道:“有气势,又贴切人情,还抒发自己的感慨,不愧出自翰林学士之手,确是一首好诗。”
鸾英见玉玑的诗受到王妃的夸赞,高兴得脸也不禁微微红了起来,忙说道:“应该夸赞的还是春姑娘!玉玑这诗也是有感于春姑娘的勇武而作的。哪值得王妃这般赞赏。”
春雪瓶虽然敏慧,但不甚解诗,她只听得似懂非懂,也就不便启口,只默默地坐在一旁,听她二人对话。
王妃随又说道:“春姑娘当然是要夸的。这些天来,我和王爷几乎天天都在夸说起她。但口夸哪及诗夸!口夸只传一时,诗夸可传千载。一首《木兰词》便使木兰留芳百世,若能有几个像玉玑这样的文人学士来作诗作文将春姑娘为国争光的事儿夸夸就好了。”
春雪瓶听得心里有些不自在起来,忙接口说道:“我小小春雪瓶所作的这场争斗算得什么!在西疆,那些为抗御外寇入侵而奋起和敌人争斗的人们,他们那些英勇壮烈的行为,那才真是可歌可泣,可钦可佩!那才应该大赞大夸!在西疆,虽没有人为他们作诗作文,可有的是口夸心赞,这也就够了。谁说口夸不能久传!在西疆,许多古老英雄的事迹,都被人们一直口传到今天。他们那些悲壮动人的事迹,也会永久口传下去的。我小春雪瓶比起他们来又算得什么呢!”
春雪瓶说得十分动情,以致使王妃、鸾英和德五奶奶都为之屏息动容,久久回不过神来。
王妃满怀欣慰地望着春雪瓶,说道:“难怪王爷那么夸你,果然是有胆有识,志气不凡!”
鸾英亦忙接口说道:“听玉玑说,吴超大人在他面前也把春姑娘大大夸赞了一番。说春姑娘不但武艺高超,而且智勇双全,只可惜是个女子,若是男子,定是栋梁之材!”
春雪瓶笑了笑,说道:“我要真是个男子,那位吴大人兴许又不会夸我是栋梁之材了!”
鸾英不解春雪瓶这话何意,正在玩味,王妃却也会意地一笑,说道:“春姑娘这句话,却也道出了许多世故人情。”
正在这时,宫女前来禀报:酒宴已经备齐。王妃随即起身离座,领着春雪瓶、鸾英、德五奶奶和众女眷,沿着来路向便殿走去。进入便殿,只见殿堂两端摆了两桌酒席,席上用的全是金杯牙筷,玉盘银碗;盘里碗里盛的也是海味山珍,豪奢已极。便殿中央另设小桌一张,桌上只摆一杯一筷,另仅设冷菜、糕点、水果数碟,这显然是王妃的席位。王妃站在殿中犹豫片刻,随即命人将殿中小桌撤去,顾谓众女眷道:“我适才便已说过了:今天是游园赏菊,不必拘礼,我与大家同席进食。”她随即转过身来,携着春雪瓶的手,并向鸾英和德五奶奶颔首示意,向南端席桌走去。王妃坐在上方,让春雪瓶紧靠在她身旁,鸾英坐在王妃右手,德五奶奶又紧靠鸾英身边。四人坐定之后,众女眷亦各选相知纷纷入席就座。席间,菜肴是丰盛的,气氛却是拘谨的。一道道端上桌来的美味珍馐,几乎是原样不动地又端了下去。那些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