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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殷乘风同样是想以闪电惊蛇的一剑,在对手未发出内力前取得胜利。
周白宇靠在榆树干上,忽然间,榆树叶子,在晨雾里籁籁落下,如被狂风所摧。
二
这一战极短。
晨雾中剑光暴闪,刺向蓝袍人。
蓝袍人双袖激扬,“远扬神功”使他四周三尺内犹如铜墙铁壁,剑刺不入。
青衫人的内功,无法将剑刺进无形的雾墙。
内力反激,“崩”地一声,剑折为二。
剑尖飞出,半空中为密集遍布的劲道所袭击,粉碎为剑,溅喷四射。
在内力激碎剑尖首段刹那,原来抵挡剑势的地方便有了缝隙,青衫人断剑仍是剑,刺入蓝袍人胸胁。
蓝袍人双掌也击在青衫人胸前。
青衫人藉轻功之势倒翻,卸去一半掌力,落于丈外。
蓝袍人掌击强敌,使对方剑入胸胁不及二寸,但已刺断一条胸骨。
交手是一招。
两人分开。
地上多了一路血迹,血迹尽头是嘴角溢血的青衫人。
蓝袍人右胸嵌着一把断剑。
三
殷乘风重伤。
蓝元山也受了重创。
两人一时之间,只能狠狠的瞪着对方,也不知道是佩服?是憎恨?是仇视?是激赏?还是忍痛喘息:总之两人一时都说不出半句话来。
但是有一人正在剧烈的发着抖,不是决斗的蓝元山,也不是受伤的殷乘风。
而是周白宇。
他颤抖得如此厉害,以致榆树上的叶子,仍是被他震得不住籁籁的落下叶子来。
他从未如此害怕过。
周白宇身经百战,历过生也度过死,什么战役未曾见过,而他所惧怕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所畏惧的,不是别的,而是自己脑里陡生的念头!
西镇蓝元山和南寨殷乘风都受了重伤,这是一个杀了他们的绝好时机!这两个是北城前程的头号阻碍,杀了他们,他就可以雪败耻,可以名扬天下、吐气扬眉,舞阳城就可以高踞首榜,甚至可以并吞青天寨、伏犀镇二大实力,而且,就算杀了他们,也可以说是比武误杀,甚至可以推倭是蓝元山殷乘风二人互拼身亡,与自己无关。
这是雪辱扬名,永绝后患的绝好时机,以前,从没有这样的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要不要动手?他能不能下手?
他脑中一直响着这个念头,声音愈来愈大,几乎刺破他的耳膜,使他双膝无力的跪了下来,差点要哭出来了。
他毕竟是正道中人,虽然得志甚早,但从未做过卑鄙龌龊的小人所为,像刚才的这种阴谋,在他一生里,只是第一次在脑海里出现,那是因为他觉得原本可以略胜蓝元山而他却败在一笔糊涂账里,而眼前分明这两人虽平分秋色,但实都非他之敌,这点不服的冤屈,以及歉疚的羞愧,使他萌了杀意。
杀意比殷乘风对蓝元山或蓝元山对殷乘风的还浓烈。
只是殷乘风与蓝元山都未曾感觉出来。
要不要下手?敢不敢下手?
周白宇的心里一直绝望的厉呼着。
幸而蓝元山这时已开口讲话。
这一句话打破了气氛,其实是救了周白宇,也救了殷乘风,更救了他自己。
四
“我们,平手。”蓝元山这样说。
“明天,”殷乘风强忍痛楚,事实上,他眼里只看见乳色的雾,看不清晨雾中的蓝衫。
“我们再战。”
“何时?”蓝元山的胸骨仍嵌着断剑,好像一支尖椎刺戳着他的神经,蓝元山几乎要大叫出声,却平静地问了这一句话。
“正午。”殷乘风心忖:现在体内被两道裂胸撕心的劲气的绞搓着,只要自己得到数个时辰的调息,就能压下异劲,抑制内伤,重新作战,但蓝元山所受的是外伤直延入胁,定成内创,数日间无法恢复,动手易致流血不止,所以虽不能在此刻再战下去,但下一役却是越快越好。
他既巳决定时日,便补充问了一句:“何地?”
“人止关。”
“人止关”地近青天寨,峭壁悬崖,下临千仞急湍,怪石断崖,旅人至此止步不前,是名“人止关”。
“杆!”
周白宇不再抖嗦。那是因为他发现,这两个敌人虽然仇恨更深,但如果他此际出手,这两人必会联手对付他,两个受伤的好手,仍是可以抵得上一个没有受伤的高手,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故此,他很有理由不去冒这个险。
奇怪的是、当他一想到不必去作卑鄙暗算的时候,全身就不再抖嗦,又气定神逸了起来。
“那么,”只听蓝元山沉声道:“明日正午,人止关前一决雌雄。”其实他心里也在想:殷乘风核了他两掌,虽以绝顶轻功藉力卸力,但受伤必然甚重,月内难以复元,一旦动手,势必因内伤大打折扣,而他只要有机会拔掉断剑、止住流血,凭高深浑厚内力逼住创伤,定可击败殷乘风。
是以他也已不得越早决战越好。
殷乘风转面过去跟周白宇道:“明天,还是劳白宇兄作个仲裁。”
周白宇此际已不颤栗了,用一种疲乏但又出奇平定的声音道:“好的。”
第二章关刀溪决死战
一
周白宇回到舞阳城,好像被充军千里一般疲惫。
白欣如不敢惹他。她知道他甚少愁闷发怒,每一时每一刻,他总会为一些新鲜事物而兴高采烈,很少像此刻的一脸刻划大漠风砂般的沧桑神色。这男子一旦刻上愁闷,任谁也抹不去那痕印。
除了等待时间……
白欣如却见窗外一株绯寒樱落了几瓣。
忽听周白宇沉声问:“谢红殿的案子怎么了?”
“谢红殿是措手不及毫无防备下被人刺死的,她毕竟是女捕头,临死前还在地上血写个‘雨’字。”
“‘雨’字?”
“嗯。下面的字还未来得及写下去,就断了气。”
“是‘雨’字吗?”
“可能是‘雨’字,也可能是‘雨’字开始的字……”
周白宇心头一动。“追命三爷已到了‘翁家口’了吧?”
“到了,黄堡主也来了,黄堡主夫人白花花也要加入我们的组织防卫呢。我就笑说,加入了黄夫人,我们的‘七姑’代号要变成‘八姑,了。你道追命三爷怎么说?他哈哈笑道:
‘不如改成八婆更好。’你听,追命三爷还是武林前辈哪,他多缺德!我们几个姊妹,可笑闹了他一顿——”
白欣如虽是这般说着,却发现周白宇没有望她一眼,只是看着窗外云山缭绕,她不知为什么,只是觉得很伤感。
“连一向少在外头露面的白花花也来了。”周白宇仍然认真地问。
“是啊。”
“有查到什么端倪么?”
“据客店的掌柜说,曾有个女子,来找过谢红殿,两人在房中相谈甚久,那女子,身材婀娜,但蒙着面,两人正在房中叫酒菜上来,看来谢红殿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这女子所杀。”
周白宇心中又是一动。
“现在追命三爷正在衙府打探,究竟有没有人知道谢红殿跟谁在翁家口的客栈约见,她到底为了何事到翁家口,以及她正在查办着什么案子。”
“哦。”
“周白宇偷窥正在幽幽望向窗外的未婚妻侧影。那段好清秀的侧影,仿似在云花窗前剪影下来,而那一张恰似鹅蛋的脸,欺霜胜雪的肤色,曾是他所最钟爱的。但是,而今他却不敢与她柔和的眸子对望。
他心里一阵阵绞痛,犹如花落枝头。
白欣如看见那缠绕多情的一抹腰带似的云雾,终于飘离了山腰,悄悄叹了口气,不经意地问:“今天殷寨主和蓝镇主之战如何?”
周白宇突然焦跺了起来,只说了一个字:“和。”
因为听得出来语音的不悦,白欣如眼前一片雨湿似的模糊,没有再问下去。
沉默了半晌。周白宇问:“追命三爷知不知道我们决战的事?”
“他只知道蓝镇主与你之一战,他很不开心,说黑道白道都一样,争什么名夺什么利,送出去的是性命热血,换回来的是沽名钓誉!”
又一阵子的沉默。
白欣如舐了涨唇,用比较快乐的声音道:“元夫人、敖夫人、奚采桑、司徒夫人、江爱天、彩云飞……明天这干妹妹会来这里,商量擒凶之计。”
元夫人是市并豪侠元无物的夫人,闺名休春水;敖夫人是幽州捕头敖近铁的夫人,小名居悦穗;奚采桑是落魄文武双全秀才奚九娘的姊姊;司徒夫人是丐帮幽州分舵主司徒不的夫人,本名梁红石;江爱天则是幽州名门世家江瘦语的嫡亲妹妹。这五名女子,本身都有过人的武艺,而她们的夫君或亲人又是武林艺坛有名人物,单只这五个女子,联合起来的力量绝不在舞阳城之下。
何况她们本身的亲人都是武林中的好手,而她们也是武林中罕见的端凝自重、努力向上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像一株株裂石而茁长的花树,总令人觉得难得、不易。
彩云飞就是伍彩云,伍彩云的轻功、剑法直承乃父“三绝一声雷”伍刚中,除了内功稍稍不如之外,伍彩云还是青天寨的向心力所在。她亲切温柔,使得很多南寨老将新秀,都心甘情愿死心塌地为南寨青天寨效命。
周白宇点点头道:“她们能来这里最好,我要去主持蓝元山殷乘风之战,你有人陪着,我也放心一些。”
白欣如听得心里一甜,眼睛的远山却愈模糊了,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一遇感动总是易泣。人说这样子的情形,要不是大吉,就是大凶,如是新婚或是有孕,则是喜。她望着枝头的绯寒樱,蜂花蝶蜜,悠悠阳光。
“听说白花花和霍银仙也会来。”
“什么?!”
“是黄堡主夫人和蓝镇主夫人啊!”
“哦……”周白宇不安如阴影一般掩上了心扉。“你是什么时候见到霍……蓝夫人和黄夫人的?”
“她们为这连环八案的事,也很关心,决意要跟大家联成一气,今天是居悦穗、梁红石、江爱天、休春水、奚采桑跟她俩一起来找我赴翁家口的。”
周白宇猛醒起一事:“伍彩云伍姑娘呢?”
白欣如怔了一怔:“她今天不知怎的,没有来。”
周白宇霍然站起:“没有来?!”
白欣如诧道:“怎么了?”
周白宇道:“今晨我与殷寨主出发之前,伍姑娘已动身来找你同赴翁家口。”
白欣如惶然道:“这,这怎么办?”
周白宇的目光重新闪动着兵刃一般的锋芒:“我要到南寨一趟。”
二
青天寨内,一片愁云惨雾。
周白宇和白欣如并辔进入青天寨内,就完全怔住、也完全震住,因为南寨所有的子弟,眼眶里有泪,拳眼上有血,脸容上有一种极度的悲愤。
这些江湖上的汉子,向来是流血不流泪的,而今他们既流了血,也淌了泪,更且因为极度的愤想哀伤,流露出一种已不准备再活下去的决死之心。
周白宇和白欣如跨进寨里大堂,就听见一片哭声,看见一群人围着。
两人的心沉了下去。
人群围着的,是一个人,从这些寨里好汉及妇孺脸容上,仿佛对那人物感情已到了宁随地府也不愿生分。
确确实实的死了。
死了的是一个荏弱如花的女子——“彩云仙子”伍彩云。
三
周白宇看见伍彩云苹果心似的一张圆脸上,因为挣扎而留下的伤痕,那原本绷紧如一张生气活泼的脸,已经失却了欢欣的生命。
他的怒火,也随着伍彩云冰冷的小手,埋在她的腹间,因为这样,他也发觉到伍彩云身上的衣饰只是披上而已,根本没有穿着,从这点可以推断她死的时候……
白欣如的泪,像珠子滑过鹅蛋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