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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捕。
两人见面,分外开心。
于一鞭呵呵笑道:“怎样,来叙一盅酒如何?”
追命道:“我?戒饮好久了!”
于一鞭:“放屁!你戒酒,我还戒饭呢!”追命笑啐道:“我才不是戒酒,我只是戒饮一盅——要喝,就喝个痛快!”
“好,咱们就痛痛快快去!你要在哪里跟老哥哥我喝个不醉无归?”
“随你!”
“营里如何?”
“可以。”
“还是外边吧?”
“为什么?”
“你来,一定有事;”于一鞭的颧骨映着光影,显示得他更为权谋有力,“在营里谈,对你心理不好。”
“噢,”追命故作大惊小怪,“了不起,将军已变得像女人一般细心了。”
干一鞭深知追命戏谑性子,也不以为忤:“好,我吩咐下去,就在三分半台对落日余晖设酒宴,老哥哥我介绍几位好汉与你相识,咱们再来好好地煮酒论英雄!”
“不,”追命更正道,“还是论狗熊好了。”
“狗熊?”
“现在江湖上哪还有英雄剩得下来?再说,英雄事也没什么好论的,谁不想当英雄?可惜人常常想要做他想做的事,却常只能做他可以做的事情。所以,能煮酒论狗熊已经不错了。狗熊还可以拍桌子大骂,英雄则只可崇拜,不及狗熊好玩也!”
“好,论狗熊就论狗熊,不过,三分半台,无桌可拍,咱门就只有拍石头。”
“拍石头就拍石头,咱们就摸着顶上人头拍着胯下石头笑饮痛骂狗熊醉论枭雄吧!”
鼠酒论英雄
酒宴摆下。
就在乱石间。
山外荒山。
夕阳红。
酒过三巡。
于一鞭忽把笑容一敛,正色地问:“追命兄此番来这军戎荒僻之地,想来有事?”
追命也把戏容一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于一鞭的语音哑涩,说话时如同铁石交击:“你有话,请说。待会儿副将军‘金眼妖’毛猛,还有‘暴行族’三位当家,都会过来跟你打照面。如果老哥的话只对我说,现在就该说了。”
追命把手中的酒,一口干尽,然后道:“我来的目的,是劝。”
于一鞭脸上的皱纹仿佛一下子多了三五十条。
但他还是笑首。
眉心之间,却显出一道悬针纹,如同刀刻一样深。
这儿没有水塘。
却有蛙鸣。
隐约。
——太阳下得愈快,蛙鸣愈响。
——有时难免会思疑:太阳似是蛙族们齐声催促之下匆匆落山的。
接下来,追命说得很简单,“我劝你只有四个字:‘弃暗投明。”
于一鞭:“你要我背叛大将军?”
追命:“就算不背弃,也可离去。”
于一鞭:“这样做,对我岂非百害而无一利?而且还落得个不仁不义?”
追命:“非也。将军这样做,人皆称颂大仁大义,虽有一害,却有百利。”
于一鞭动容:“何解?”
“大将军造了太多的孽,引起太大的公愤了,他迟早遭人铲除收拾,你若提早背弃他,只要登高一呼,大家都以你马首是瞻,歼灭恶贼,那时你领导群雄,气局忒要远甚于如今!”
“万一我铲除不了大将军,反而给他消灭了呢?”
“你也可以不必倒戈反击。你只要按兵不动,不去助他,这样待大家群起攻杀大将军之后,不会把你视同他的余党,至少可以抽身自保。另且,大将军一旦倒台,他在这儿的兵力和权力,都集中在你身上,这才是智者所取,又何必跟这种狼子野心迟早要并吞你手上军权的大将军狼狈为奸呢?”
“你刚才不是说有一害吗?却是何害?”
“唯一的害,就是要冒险。”
“冒险?”
“于将军沙场百战,哪一征战不需冒险?就算稳守不动,也一样得提防大将军暗算吞并,也得冒险。世上哪有成大事而不冒险的?退而求进,空而能容。害者得利,福兮祸寄。
这一害,其实不是害了将军,只会帮了将军名垂青史,更上层楼。”
于一鞭脸上的皱纹愈来愈深刻。
暮色愈来愈浓。
月亮愈来愈清澈。
晚风徐来。
太阳红得像一颗熟透了的蛋黄,在黄山碧云之间浮浮沉沉。
一一终于还是沉下去了。
追命没有开口。
他已把话说了。
一一说客的口才不在于能说,还要能听,能在不该说话时缄默。
良久。
于一鞭才问:“你为什么要来劝我?”
追命坦然道:“因为你是必争之子:君助我等则必胜,助凌落石则使我们声势大减。”
于一鞭干笑一声:“所以你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追命道:“谁不为己利有而所求?孔子有曰:富贵若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我们只不过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而已,我们和于将军有着共同的利益。”
“凭什么你认为我会答允你?我不会把你卖掉吗?自你背叛大将军后,你的人头叫价相当高哩!”
“就凭于将军的为人。”
“哦?”
“多年来你跟大将军共处,也同辖一地,但清廉耿介,同流而不合污。”
“也许你看错了。”
“但将军却不会看错。”
“嗯?”
“我在大将军身畔卧底多时,将军也曾见过我侍候在凌落石身边,虽说我有易容,但于将军神目如电,始终不叫破,必有深意在。”
于一鞭沉默。
夜已全盘降临。
“我的一位世侄于春童,却死在令师弟冷血手里!”
于一鞭咯啦的在喉头干笑一声,才把话说了下去:“你很失望是不是?你是英雄,当喝烈酒。我呢?我只是鼠辈,侥幸当上了将军。我不求有功,只求无过。虫行鼠走,要论英雄,喝美酒,我只有敬谢不敏。大道如天,各走一边,我只合喝糊涂酒,算迷糊帐!”
这回到追命一口把盅中酒干尽。
蛙鸣骤起。
如千乐乍鸣。
那是我的青蛙
蛙鸣忽尔俱寂。
“你请的人已经到了吧?”追命的语音忽然冷了起来,每一字都像是冰镇过似的,“既然来了,就请他出来吧,何必在那儿玩青蛙呢!”
只听一人大笑道:“那是我的青蛙,你别小看它,它们的叫声,可是告诉我旱天几时到?雷雨几时临?河塘水涸未?敌人在不在?还有,”那声音又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才又咬断了什么事物般的格啦笑道,“谁对我好谁叛我?它们也可以告诉我。”
他一面说着一面还以掌托抚着一只人头般大的青蛙,一面大步自岩洞的阴影里步出:
“这真是我的青蛙。”
“我的好青蛙。”
追命又把杯里的酒一口气干尽。
好苦的酒。
还带骚味。
——但酒既已斟了,那就干吧。
他知道来者是谁。
所以他没打算再有什么酒可喝。
“东家?”他气定神闲、金刀大马地说,“委屈了!要你把话听完才现身,实在是太难为你了。”
他曾在“大连盟”里当卧底,所以惯称一声凌落石为“东家”;见面第一句,他还是这般先唤上一声。
“凌光头,”他随后就说,“你应该庆幸,能有于一鞭这样的伙伴,你这般薄凉,但他却农然不卖你,跟你讲信用,义气,这是你走运。”
凌落石摸着光头,啧啧有声地惋惜道;“可是。他跟我讲义气就是对你背弃。我有运就是你倒霉。”
追命淡淡地道:“我来的时候也没有寄太大的希望。”
凌大将军道:“我算定你们会来这儿劝服老于,只来了你一个,却有点不够味儿。”
追命笑道:“假如我们四师兄弟都来齐了,你吃得消?”
“对,”大将军居然不愠不怒,“我也不想把你们这等人物兜着走。”
追命忽道:“好像!”
大将军奇道,“什么好像?”
追命道:“青蛙。”
大将军道:“青蛙?像什么?”
追命:“好像你。”
大将军仍然不恼:“你说样子?”
“我是说能耐。”
“能耐?青蛙的能耐?”
“别小看青蛙。它入水能游,出水能跳,不是人人都可以办得到。”追命道,“就像你,在朝在野,黑白两道,你都吃得下、,吃得开。”
大将军抓抓光头哈哈笑道:“没想到这会儿你可捧起我老人家来了!”
追命摇首笑道:“我的话还有下文,青蛙再厉害,到底还是青蛙,翻不成龙,变不了鲤鱼!到头来,多行不义必自毙。作法自毙,指日可期!”
“谢谢点省。”大将军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伤天害理,妄造杀戮,自然容易自取灭亡。但要是精明强干,绝不昏庸胡涂,那结果就可能永不败亡了!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吧?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追命笑饮酒。
摇首。
“没有了。”
他说:“可惜这酒太难喝了。”
“酒难喝,总比人难惹的好;”大将军拍了拍手,月下岩上,走出了三个人,“难惹的人这儿就有几位。”
“老字号,温家。”大将军作引介,“温辣子,温吐克,还有副将军毛猛。”
追命抱拳,道:“请。”
大将军望定他道:“你现在投靠我还来得及。”
追命笑道:“哪有这等便宜事。请吧。”
遽然,长空一阵尖啸。
啸声至少在两里开外传来,但依然清晰可闻!
大将军神色骤变,叱道:“七十三路风烟,截下!”
尖啸此起彼落,迅即转为长啸,已在两里之内。
大将军轰轰发发地把话滚滚荡荡地迫了出去:“三十星霜,拦着!”
长啸未已,倏起倏落,已在里内!
大将军的光头在月下照出了微汗。
“‘暴行族’”他喝如千面铜拔齐鸣,“截杀一一”
话未说完,月影一黯一人已翻落到他身前来,即与追命并肩而立,神定气足玉树临风,拱手朗声:
“凌大将军,我铁游夏,要和崔老三联手,斗胆斗一斗阁下还有这儿的朋友,请了!”
对酒当歌人生三角
我们也许都无法成为伟大的人物,但我们随时都可以有着伟大的爱,只要你肯付出。
自招
“我都说了,”看到铁手和追命并肩而立,大将军摩挲着光头,发出一声浩叹,对他的副将毛猛说,“像他们这种狗腿子,是轻饶不得的。冷血一出现在危城,就该杀了他,但他手上有‘平乱块’,一时不便公然下手,一拖至今,他还活得好好的。现在眼看又多一个,再看又多一个!趁着今晚只来了两个,再不下手,那还真个对不起我凌家的列祖列宗了!难道还是待他们四个来齐了之后才下手吗!”
毛猛威猛地答:“是,早该杀了!”
大将军斜里白了他一眼:“那你又还不去杀?”
毛猛一怔,半晌才想出了个较名正言顺的理由:“没大将军的命令,我不敢动手。”
大将军嘿声笑道:“那现在铁二爷崔三爷全都在这儿,我已点了头,你不去把他们俩都一刀宰了?”
毛猛干咳了一声,嗫嚅道:“可是……他们两个……我才……一个一一”
大将军叱道:“胡扯!我没叫你一上来就杀两个,你大可一个一个的来杀啊!余下的一个,我们都可以替你缠着,待你杀了一个再杀一个。怎么样?”
毛猛退了一步,吞下一口唾液,眼珠子一转,大声答道:“不行!我要留在这儿,保护大将军您的安危!”
“啪!”
大将军竟掴了他一个巴掌。
“世上就是有你这种人:明明不能,偏说能;因为不承认自己不能,所以一辈子都不能。”大将军啧啧有声地道,“我身边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