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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清鹤,究竟谁更快?谁更利?于长空传下来的名剑,跟以人得名的名剑,究竟哪柄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名剑?这一招若是刺向自己,又该如何挡架?这些问题,想必有很多人想知道。但无论答案是什么,迟早要用一个人的尸体来获得,不是郭敖的,就是凌抱鹤的。
柏雍微笑着走了上来,瞅了瞅地上的大深坑,再看了看碎成几截的旗杆,大大叹了口气。两柄旗杆,一柄被郭敖斩成两截,一柄被凌抱鹤斩成三截,散了一地。还有半截旗杆竖在那里,看上去又怪异又好笑。本来威风华贵的虎皮金顶大帐,也被又砸又斩,成了一塌糊涂,就跟吴越王的脸色一样,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柏雍拍了拍吴越王的肩膀,笑道:“你也不用生气,要知道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铁老爷子要是你,肯定会这么想。”
吴越王脸上的神色变了变,道:“铁老爷子?铁万常?他怎么了?”
柏雍笑了笑:“他没怎么,只是刚刚死了而已,和他的儿子一起死了!”
吴越王脸沉了沉,只听那金帐中有人扬声道:“王爷,刺客已退,请与小僧一谈吧。”
大帐裂开,帐中人很多,但却没一人动,也没人说话。
大帐被袭,刺客来临,吴越王决战,他们都无动于衷,甚至连姿势都没变过。这究竟是因为他们对吴越王的尊敬,还是他们的姿态更高?
众人游目看去,一名番僧合十站在大帐的中央。他装束颇为怪异,不衫不袍,斜肩披着一块麻布,肩臂半坦,右臂戴着一只四指宽的铜环,嵌着红绿宝石。身材极为高大,浓眉入鬓,双目极深极黑,顾盼之间,豪气纵横;耳垂极长,上面挂了两个大大的金环;一头长发生得浓密非常,是极为醒目的火红色,也不像中原之人那样直,而是翻卷成圈,波浪般纷纷披拂下来,将整个背部都覆盖住。远望如同火焰高烧,颇显诡异。
番僧的背后,是十几个头上扎着发髻的倭寇,装束却和当初在武当山上看见的一样。
柏雍脸色一沉,悄声道:“怎么有倭寇,难道吴越王心怀不轨?”
只听那番僧声如洪钟,大声道:“小僧天竺遮罗耶那,拜见王爷。”他声音响亮之极,虽然只是平常说话,但在别人听来,却无疑大声吼叫。
吴越王淡淡道:“天竺僧人?你见我何事?”
遮罗耶那合十道:“小僧东来,本是要寻找天竺秘笈《梵天宝卷》的。闻说日之岛织田信长武功高强,小僧前往拜会,与之交手三日三夜,终于以一式‘波罗手’胜了半招。小僧敬佩织田施主的博学多闻,因此答应他一件事,便是将此物带给王爷。”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轻轻地放在了案上。吴越王眼睛一亮,道:“八尺勾玉?”
遮罗耶那点了点头,道:“织田施主所要的,也请王爷交给这几位施主带回。”他袍袖一指身后几个倭人。
吴越王叹道:“此物一月前我已在武当后山预备好了,只怪机缘巧合,却被人中途破坏,看来他是无福分拿回去了。”
他的身形突然一长,目中神光迸射,盯在了柏雍与郭敖的身上。柏雍心中一动,他想起了武当峰顶的那个鞠球,也想起了十万大军的疯狂追杀,难道,当初一球入帐,正好将那物事带走?这……这也太巧合了吧?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微风吹过。
这阵风很轻,但仿佛吹进了每个人的心中,使他们的心神不由得一震。郭敖跟吴越王的瞳孔同时收缩了起来!
金帐中,忽然就莫名的多出了一个黑袍人。
那人踏着帐中尘土缓缓走来,黑色的大氅在地上沙沙作响,整个武场的刺目阳光仿佛都为之一暗。
这人年纪不到四旬,棕色的长发微微束于脑后,长眉清眸,容貌相当俊雅。然而他眉心处却有着几道极深的皱纹,透出一丝凄苦之色。那人神色淡然,却自有一种掩不住的威严,目光却如剪冰裁玉,冰冷到了极点。那人跟着踏出一步,吴越王猛然就觉一股无形的压力侵了过来,这压力绵绵泊泊,庞大虽并不多庞大,却深厚雄浑,没有一丝破绽!吴越王空有一身的内力,却连半分都递不出去!
那人的目光,也注视在案上的八尺勾玉上。他斜飞入鬓的剑眉渐渐竖了起来,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八尺勾玉换中华大好的江山,吴越王,你倒是慷慨得很啊。”
吴越王身形一震,道:“你……你是谁?”
那人淡淡道:“这并不重要,我来,是要带走两件东西的,一,是这只勾玉,二,是你的眼睛。生眼却不学好,毋宁舍去。”
吴越王一怔,他大笑了起来:“你若是想要,只管来拿就是!”真气一提,流云一般的双袖已然飞起。
那人淡淡一笑,突然一点剑光从他袖中飞起,飞夺吴越王!
吴越王双袖凌空翻转,犹如乌云,他的手掌,就如乌云中的太阳,向那人压了下去!
那人的剑光忽然散开,郭敖情不自禁地惊噫了一声!
吴越王的掌影将整个金帐全都笼罩住,那人微一侧步,不知怎的,已经脱出了吴越王手掌的笼罩。
那人并不去看吴越王,而是转头盯着郭敖,他的脸上显出一丝讶意,渐渐地,这讶意幻成淡淡的笑意,道:“你就是郭敖?”
郭敖一怔,道:“不错,在下就是郭敖。阁下的剑法……”
那人淡淡笑道:“我的剑法怎么了?”
郭敖迟疑道:“阁下的剑法……似乎与我的有些相似。”
那人双眉一长,淡淡道:“拔剑!”
郭敖全身仿佛动都没动,剑已在手中。那人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目光聚起,紧紧盯在舞阳剑上,良久,叹道:“好剑!”
他是在赞叹,但在郭敖看来,却仿佛只是在称赞剑,而不是称赞他。
那人目中翻涌起一片云气,仍然淡淡道:“剑好,不知道人怎么样?天下无敌的舞阳剑,是否能施展出天下无敌的剑法?”
郭敖胸中一阵翻涌,只觉有股怒气郁积勃发,将要破体而出。他突然反手,将舞阳剑插在身前,空手对着那人。
那人微微一愕,继而森然道:“难道你要赤手对付我?”
郭敖紧闭着嘴,并不说话。他自己也意识到,于长空不但教给了他非凡的剑术,而且交给了他无形的枷锁。他一天不突破这枷锁,就不能成为真正的高手。这人的确是劲敌,但正是如此,却恰恰激发了他天性中好勇斗狠的血气,忍不住就要空手斗斗他!
那人不再说话,轻轻抽出了一柄剑。那剑极为细长,在空中微微抖动着,就如暗夜中游离的一线光华。那人爱怜地抚摸着剑身,缓缓道:“此剑名‘丝竹’,乃我少年所用。如今我已久不用剑,今日就以之对你吧。”他的剑光突然一折,向郭敖划了过去!
这一剑来得好快,而且毫无朕兆,一剑击出,犹如空中闪裂了一道极细微的弧光,甚至就像眼睛眨了一下,丝毫没有任何剑意透出。这一剑,竟然将所有的杀气隐盖住,不放一丝出来,当敌人警觉时,已然中招倒下。这一剑,乃是真正的杀招!
剑势光晕变化,倏忽之间,已然划到了郭敖胸前。郭敖也没想到这一剑来得如此之快!他大喝一声,身子突然凌空跃起,向那人扑了过去。这一跃,堪堪将那一剑避开,郭敖身子凌空,右手一掌击了出去。光芒乍显,他以掌而运剑力,真气汹涌彭湃,向那人奔涌而去。那人微微一笑,“嗤”的一声轻响,丝竹剑划破重重掌影,直指郭敖的掌心!
无论是掌也好,还是以掌御剑也好,掌就是掌,只要被人刺破了掌心,掌势剑势都必会破掉!这一点,郭敖知道得很清楚。所以他倏然收掌,连接几拳击了出去。拳影飘忽,雄劲无俦,向丝竹剑上震了过去。那人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只要你能接住这一招,我放了你又如何!”
随着他这一声,空中突然传来一线若有若无的琴音,郭敖心中微微一荡,却突然发觉这琴音竟然是从那人手中的丝竹剑上发出的。便在这时,丝竹剑细微的剑身突然迅疾无伦地颤动起来,剑芒抽动,竟然在瞬息之间,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立时在郭敖面前交织成一片闪亮的光幕,天塌地陷般直压了下来。郭敖待要举掌招架,但却已分不清丝竹剑的方位。丝竹剑实在太细,在急速的抽动中,根本就分辨不出剑身的本体。而只要一个招架不住,它便会如毒蛇一般,瞬间啮杀郭敖!
郭敖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丝竹剑中震音骤发,闪烁得更加急速起来。似乎敌人越是退却,这一招便越是沉雄。郭敖心下叫苦,眼看这光幕越扩越大,几乎就要将他的全身都笼罩住。而一点笼住之后,他便再无脱逃的机会——就算他是剑神也不行!但就在此时,他突然发觉了这人剑法中的一丝破绽!
无论什么剑招,都是用剑施展出来的,无论这剑招有多神妙,剑势有多快,单以某个瞬间而言,那就只是一柄剑,它不可能挡住所有的破绽,也不可能攻往对方的全身。一式剑招没有破绽,并非真的没有破绽,而是因为剑招施展得太快,本来的破绽也就不成其为破绽了。丝竹剑形成的光幕诚然厚密无比,但这厚密,本身就是破绽。因为若太照顾上方的光幕,下方就必然空虚。这必杀的一招,破绽就是丝竹剑形成的光幕与地面的空隙。但什么剑招能够自下而上攻过去?
他的心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年幼时于长空演练的剑招中,似乎有这么一式。于长空教授重在剑意,剑招只是为讲演剑意而已。但郭敖记忆之力甚强,此时不及细想,一伸手,依式直击了过去。这下光幕轰然触发,向他手上卷了过去。郭敖身子却突然一矮,着地滚了过去。一滚,就滚到那人身前,掌际光芒闪烁,直指那人胸前的膻中穴!
丝竹剑离郭敖背后只有一分远,但郭敖的手掌已然贴在了那人的胸口处。两人都是一动不动,仿佛两尊雕塑一般。良久,那人笑道:“好!果然不愧是剑神,这一招‘潜虬媚渊’当真施展得出神入化,刚好就破解了我的‘绿黛烟罗’。”说着,轻音颤动,将丝竹剑收回。
郭敖退开一步,变色道:“潜虬媚渊、绿黛烟萝……华音阁的春水剑法?你是华音阁的人?”
那人淡淡一笑,似是默认了。郭敖、吴越王等人神色都是一变。
名垂天下的华音阁最终未能置身这场武林浩劫之外,还是出手了!
从眼前这人的武功来看,他在华音阁中地位也应极高。而华音阁近年来一直韬光养晦,少问武林之事。与九大门派、天罗魔教也是河水不犯井水。如今阁中第一流的人物亲现江湖,到底怀了什么目的?与那几起摘叶飞花的案件是否有所关连?让人不得不心起疑云。看来眼前这场劫难,卷入的势力越来越多,只怕最后再无人能置身事外!
郭敖默然片刻,道:“你故意求败,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人淡淡笑道:“我已经从你的剑中试出了我要找的东西。此行总算不虚。”
郭敖这一剑中流露了什么?难道这比八尺勾玉及吴越王的眼睛还重要?
郭敖犹豫了一会,道:“然而我这一招不叫‘潜虬媚渊’,叫‘明驼骏足’,是于长空先生临终所传,与贵阁春水剑法毫无关系。”
那人微笑道:“这招的来历,你日后自会知晓,关键是你现在施展出来了,而且击败了我。你想要什么,只要步某人吩咐一声,华音阁还没有拿不到的东西。”
吴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