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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雍更不怠慢,另一只手急忙按到了沈清悒脊背上,真气源源不断地涌出,将她衰弱到极点的心脉护住。沈清悒仿佛疼到了极点,身子突地一折,这一剑余势未衰,直直向柏雍劈了下来。如此剧烈的动作顿时牵动了她的心脉,沈清悒一口鲜血随着喷出!
剑光照亮了柏雍的脸。他当然可以放手跃开,只是他真气一断,沈清悒必死无疑。但他若不放手,他活下去的可能性也不会大。
放,还是不放?太近,剑风凌厉,已从柏雍肩头透体而过!柏雍咬牙挺住,真气源源不绝,终于将沈清悒的心脉渐渐平息,眼神也清晰了起来。
一柄黑剑插在他的肩上,贯穿而过,背后的血肉触目惊心地翻起,鲜血染红了大片的衣物。这就是沈清悒清醒后看到的场景。她忍不住狂呼起来,她知道这是自己造成的,她不能原谅自己犯下这样的错误!
柏雍紧紧地搂住她,声音依然是那么温柔:“不要怕,有我在,没什么可怕的。”
沈清悒再也忍不住,眼泪抛洒而下,伏在柏雍的肩头大哭起来。柏雍挣扎着想拍拍她的头,却突然一歪身,晕了过去。
正如丹真设想的那样,当他醒来的时候,武林大会已经结束很久了。
舞阳剑又再次被它的新主人丢弃在泥泞中,这次,不知道还是不是它的价值?
群雄争集的武林大会中,谁才能真正胜出?是丹真?是华音阁?还是那神秘的曼荼罗教?抑或是气焰喧天的吴越王府?
这武林至尊的冠冕,最终又将由谁来顶戴?
洞庭湖畔,枫林绽放如花。
遮罗耶那大袖挥舞,在小道上越行越急。他赴武林大会之约而来,不仅仅是因为吴越王的命令,更重要的,是绝传天下的天竺秘典《梵天宝卷》。
他已在佛祖面前立下了誓言,一定要取经西还。要论他在天竺的地位,绝不比织田信长、吴越王低,他本可在神宫中受万民膜拜,然而为了这宝卷,他宁愿远走东土,受他人的差遣。
暗暗夜色中,他火红的长发曳开,流云飞瀑一般,被月华染映成诡秘的紫色,身上披拂的麻衣裂开,露出古铜色的肌肤,疾行枫林之中,真如罗汉行法,渺天地而立。
越过这片枫林,就到了洞庭湖边了。就在这时,他狂舞飞动的身形突然停止。
一停便完全静止,连卷舞的长发都倏然落下,静如止水——只因他已经感觉到,对面传来一股凌厉到已化作实体的杀意!
微茫之间,他已经辨识清楚,此人的杀意极为陌生,并不是针对着他而发出的,也不针对任何人。杀意就如同心脏、血脉一般,已经成为那人本身的一部分,只要他存在着,这股杀意就永远升腾而上,无可遏止。这杀意本为天成,经过此人多年的淬炼,已然强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遮罗耶那号称天竺第一高手,来到中原之后,又遍会天下英雄,但这等纯粹的杀意,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这难道就是中原第一高手?遮罗耶那心中涌起一阵惊喜,什么武林大会,已被他完全抛到脑后去了,他忍不住引动体内的恒河真气,催发出浩瀚的杀气,迎了上去。
苍白的月华下,枫舞落叶,赤血纷纷,绞飞满空!
枫林那端的人骤然止步,显然也感受到遮罗耶那滔天的杀气。
两人杀气交击,枫林秋叶被杀气所激,顿时落英纷乱。这江边枫叶久受风霜侵袭,到了暮秋,全都如血色殷红,在雪一般的月光下,如舞赤雪、如雨天花,带上了一种触目惊心的凄艳。
遮罗耶那眼睛缓缓闭上,他修习的天眼通打了开来,从卷空飞舞的红叶中直透而过,定在对面那人身上。
这并不是攻击,只是一种佛法神通,并不能够伤人,却可以将敌人的踪迹看得清清楚楚的。修习到了最高境界,还可以感知到敌人的功力、绝招等,以图在决战中一举致胜。遮罗耶那的天眼通穿林落下,锁定那人的杀气,那人似乎有所感觉,顿时从身上升起一串银白色的涟漪,将天眼通隔在外面。遮罗耶那大为吃惊。他这天眼通自修成之后,可以说是无敌天下,十年前遭遇尼泊尔国师赞榘上人,他连施四次天眼通,对方一无所觉,被他一招击败。他深信此等秘法,中原绝无人识,此人又怎知防御之法?难道天下武学的元枢《梵天宝卷》,真的在他手中?
遮罗耶那惊疑不定,真气登时有了一丝纷乱。那人真气微抬,银色的涟漪带起层层月色,隔空向遮罗耶那罩下。这一下以虚击虚,那人竟以杀气而运神识,虚空搏击,凌厉无俦,此中修为早已超越了武学的范畴!
而遮罗耶那的天眼通本为域外神技,无人能挡,但那人竟然将月色调和进神识中,杀意、月色内外交互,一炽一冷、一动一静、一阴一阳、一君一辅,借天地之威而为己用,顿时威力大到不可思议!遮罗耶那修为虽高,但方才心神微分,被他抓到了先机,层层叠压过来,立即落了下风。
银白波涛如雪如月,轰然塌下,满天碎雪乱散,如烟如雾。遮罗耶那突然一声暴喝,恒河真气从口鼻中直喷了出去。这一招叫檀伽法啸,乃效仿佛祖讲法,以狮子吼震退邪魔的做法。此功法与中原少林的狮子吼差相仿佛,只是遮罗耶那的恒河真气已经修到了十龙十象的大解脱禅境界,这一声檀伽法啸喷出,立时宛如一柄巨大的匕首插入枫林中,虚空瞬息被刺破,形成了个浑茫的巨大龙卷,将空中、地上血红的枫叶尽数卷起,化为一条飞卷的赤龙,带着无声的嘶啸向对面那人直压了下去!遮罗耶那满头长发受激,根根直立,尽数向后甩出。但他却为战斗的狂喜冲激着,猛然一步踏了出去。
银色波动与遮罗耶那檀伽法啸、天眼通发出的劲力在两人之间嘶咬冲突,其狂猛暴戾,并不亚于两大高手出招搏斗。枫树落叶被两人虚空中的神识相击,全都碎成赤红的粉芥,在皓月的垂照下,不停地激发出或赤红或青白色的光芒来,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散开成一朵朵七彩的光晕,氤氲流转,越结越多,又缓缓的向中汇聚,最后纠结成一团庞大而无形的气团,挟着无尽的碎枫月华,横亘在枫林中。
遮罗耶那这一步踏出,顿时胸口如受重压,一口真气逆流而上,直攻他的丹田。他猛的一声大吼,硬生生将那口真气压下,身子挺立不动,这气团便被他推动着,直向对面压了下去!这一招先伤己再伤人,实在是很无奈的打法,但遮罗耶那一旦战斗之后,便热血彭湃涌流,一心只想着克敌制胜,这点小伤哪里放在心上?突然之间,胸前压力骤增,银色波动宛如巨浪般冲激而来,那人竟然也同样跨出一步,不惜受伤,也要以最霸道的方法,击倒对手!
这就仿佛两人都推着一块大石,想要将对方碾倒。赤白交杂的无形气团竟两人同时挤迫,登时急速收缩,外涨之力也急速加大,遮罗耶那恒河真气何等强劲,也不由得感到气血一阵翻涌!但此时已没有任何退路,遮罗耶那全身劲力暴提,再度踏上一步。这一步,登时将无形的气团激成有形,就见卷控着万千枫叶碎片的气流突地高速旋转起来。
长空中,红雨乱飞,枫声啸响,满空月色仿佛也顿时为之黯淡。那些碎叶仿佛利刃一般,切割着遮罗耶那赤裸的胸膛。遮罗耶那双目尽赤,再跟着又是一步踏出!
激绕旋转的气团再也不能承受如此强大的压力。突地一暗,接着带起一阵狂龙般嘶哑的啸声,轰然爆炸开!那中间夹杂的碎叶更仿佛天星陨落,飞速旋转,同时向两人恶扑而来。每一粒都仿佛满含炽烈的炎天太火,灼烧着遮罗耶那的神经。他强行克制着,只因他知道,枫林那边的对方,也未必比他好过!
暗暗夜色中,突然闪出一道明亮的光华。
这光华出现得是如此突然,仿佛天地裂开一般,让人兴起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但他又极为自然,仿佛本身就已存在,只是愚蠢的人类从来视而不见,到此刻才震惊于它的威力。
这道光华一显,夜色跟月光立即同时消退,天地间再无余物,只有这清冷冷、傲兀,但却无所不在的光华。遮罗耶那呆呆地看着光华,眼前却突然一暗,光华尽数消散,只剩下了一柄剑。
这柄剑并不像舞阳剑一样古拙,也不像清鹤剑一样朴素,它很华丽,但遮罗耶那并没有注意到剑的华丽,因为他并没有这个时间。
剑一挥而下,是最简单的直劈,但天上天下,却再也没有如此完美的一劈。这一劈与那光芒一样,是不真实的,完全虚幻的,只存在于传说与想象中。出剑、收剑、每个动作都如此完美,遮罗耶那甚至根本没有拦阻的念头,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剑将暴溢散乱的有相无相真气劈成两半,显出中间那条淡淡的人影来。
那人影也同样华丽,只是遮罗耶那也没能看到,他的目光,盯在来人的脸上,他再也没有余裕去看别的了。
枫林落血,月光积银。
那人的面容渐渐显露在月色中,遮罗耶那却不由全身一震,惊道:“你……”再也说不下去。
那人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踏着满地红叶,从月色中缓缓走来。林中的雾气让他的身影显得有些朦胧,那人悠然止步,淡淡道:“你认识我?”
遮罗耶那舒了口气,终于将话说完:“不。你的脸很像古寺壁画中的一个神魔——一个外道邪神。”
夜风从林尖轻轻滑过。枫叶纷飞,满空嫣红却连长风都吹不散,飞舞着奉持在那人身侧。那人长身而立,散垂的长发在夜空中猎猎飞扬,风神潇散中,透出一种不容谛视锋芒。他广袖凌风,月华的幽光在他衣衫上氤氲流转,散开无数辉煌的银晕,澹荡虬缦,仿佛天地间一切光华都被汇聚,都为他而生。
然而,他的全身都散发出一股任何人都无法忽略的气息。
霸气。
霸气与杀气相互纠结,一明一暗,交相缠绕在那人的身上,竟然让他的身影越来越大,遮罗耶那再盯了一会,那人一动不动,身后的阴影却宛如张开无形的羽翼,庞如山岳,巍峨地向他压了下来。他脸上冷冷的,并不见任何表情,只有一丝嘲讽,似乎在讥嘲世人怎敢向他挥剑。
遮罗耶那深吸口气,问道:“你是谁!”
那人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伸出手来,手中已经没剑。剑插在他身前的土壤中,四周寂寂无声,突然一枚碎叶悠然飘下,落在剑柄上。须臾,夜风涌起,大地上的枫叶迅速将剑身盖住。他掌中堆积满了散碎的枫叶,就如盛了满手的鲜血。他淡淡道:“每个人都是唯一的,杀什么人,就该用什么剑,这是我对人的敬重。”
他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笑容,这笑容照亮了沉沉夜色,让他顿时显得有种说不出的可亲:“天下有多少把名剑,就有多少值得我出手的人。杀一个名人,就需要一柄名剑殉葬。”他将目光投向地上的剑:“此剑名叫‘映雪’,乃是我用一斛明珠从江城子手中换来的,本来要去洞庭湖上杀一个人,但现在人还在,剑已死,既然我手已无剑——”
他笑了笑,缓缓道:“所以我已不必再去杀人了。”然后他的目光抬起,深深看了遮罗耶那一眼:“若是你今夜不死,到华音阁来找我,我必定为你准备一把特别的名剑。”他言罢转身走了出去。
遮罗耶那怔了怔,道:“等等。你既然是华音阁的人,难道不去参加洞庭大会,争夺武林盟主了么?”
“武林盟主……”他念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