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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云璧误会了江海天的意思,她情窦初开,平日读过一些弹辞小说之类的闲书,书中的才子佳人在后花园相会,总少不了要互赠“表记”,汗巾荷包之类,她见江海天这样留意她的手帕,只以为江海天是要向她索赠“表记”,不觉心头鹿撞,忐忑不安,又惊又喜。
江海天哪里知道她有这个心思,听得她这么说,冲口就叫,出来道:“原来这条手帕不是你的么?”云壁诧道,“不错,是另一位姑娘送给我的。有什么不对吗?”江海天连忙问道:“那位姑娘是不是姓谷的,名叫谷中莲?”云壁道:“一点不错,你认得她?”江海天道:“我七岁的对候在邙山住过,现在已有相近十年未见过面了。”云壁抿嘴笑道:“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但心里却暗暗喜欢。
云璧心里暗自想道:“原来他们相识的时候,双方都还是未懂人事的孩子、何况现在又相隔多年;更不可能有什么男女私情了。”
江海天根本就没有留意她的神情,听说果然是谷中莲,就急忙问道:“你是几时见到她的,她将自己的汗巾送给你,你们的交情一定是很好了?”
云壁笑道,“她和我的交情确是不错,但她和我哥哥的交情更好,我得她送我这条手帕,其实是沾了我哥哥的光。”
江海天呆了一呆,强自笑道:“哦,原来这条手帕还有许多曲折?”云壁笑道,“这故事很有趣。你欢喜听,我就说给你听。”
云壁将手帕绕着指头,缓缓说道,“两个月前,邙山派的掌门谷女侠和她的女儿路过此地,在舍下住了几天:那几天我的哥哥失魂落魄似的。老是跟着谷姑娘,几天的功夫、他们的交情就打得热呼呼的,简直像是老朋友了。”
云壁是有意夸张,江海天听了,却满不是味儿,他定了定神,问道:“谷女侠要到什么地方去,你可知道吗?谷女侠是家师的好朋友,我正想探听她的消息。”
云璧察觉他的神色有异,心里暗笑:“只怕你要探听谷中莲的消息吧?”不知怎的,也突然有了酸榴榴的感觉。但她也知道江海天的确是要去寻师觅父,因此随即又自想道:“或者他真的是为了师父,才渴欲知道谷女侠的行踪。哎,不管他是关心母亲也好,女儿也好,与我又有什么相干?”想至此处,脸上不觉飞起了一片红晕。
江海天哪里懂得女孩儿这样曲折复杂的心事,见她无端端的脸红起来。还吃了一惊,说道:“云姑娘,你刚刚病好,不宜太过劳神,是不是你又发烧了?你倘若要歇息的话,这故事国待明天再讲也不迟。”
云壁“噗嗤”一笑,说道:“你义父医术通神,你却一点本领也没学到么?我好端端的你怎么说我发烧?我知道你急于想知道她们母女的消息,留待明天再说,你不怕今晚睡不着觉么?”江海天不好意思问她为什么脸红,他又留神看了一看,见云壁并没露出疲倦的神态,放下了心,暗自想道:“她说得不错,要是她现在不说,我今晚只怕真的难以安眠。”
只听得云壁继续说道:“谷女侠说她要到马萨儿盟去,据说那是在阿尔泰山山脚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谷女侠知道我爹爹曾到过阿尔泰山一带,所以来向他探听那个地方的情形,另外她又要打听一个人。”
江海天道:“她打听的是什么人?”江海天本以为谷之华定然是查访他师父的消息,哪知云壁答道:“她打听的人没有名字。”江海天诧道:“怎么没有名字?”
云壁道:“她要打听的是北方武林中新出道的本领最强的少年豪杰。她因为我爹爹熟悉北道上的各路英雄,是以特地来向我爹爹查访的。”江海天道:“那是谁呢?”云壁道:“我爹爹说了好儿个黑白两道的后起之秀,她一听都不是。”江海天道:“她怎么知道不是?”云壁道:“她说她所要查访的人乃是个十七八岁武功极好的少年,我爹爹所说的那几个人,最年轻的也过二十岁了。”
江海天“哦”了一声,心中顿然明白。想道:“原来她是要查访莲妹的哥哥。只因她不愿泄漏莲妹的身世之谜,所以对云老英雄也未曾洋言。”
云壁继续说道:“谷女侠和我爹爹每天都在议论塞外各地的风俗民情,山川地理,以及武林中的人物情形。做小辈的不便去打扰他们,我的哥哥便乐得寸步不离的陪着那位谷姑娘。”
说到这里,云壁又笑了一笑,再往下说道:“那一天,他们也正是在这荷塘旁边,谷姑娘腰上也是系着这条手绢,我的哥哥也是像你这样,赞手绢上的莲花绣得好看……”她一连说了三个“也是”,这才蓦然想起这岂不是把江海天比作她的哥哥,而自己则是那位“谷姑娘”了?她脸上的红晕本来已经褪了。这时不觉又红到了耳根。
江海天心道:“女孩儿家真是动不动就害羞,她说的是她哥哥的事情,也会面红,哎呀,难道莲妹和她的哥哥还有不堪言说之事?”江海天哪里知道云璧不是为了她哥哥的私精,而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而面红。
云璧轻咳一声,掩饰了她的窘态,往下说道:“谷姑娘倒很大方,她把手绢拿了出来,说道:“这是我自己绣的,还好看吗?”我的哥哥可好笑了,他的脸红得就像熟透了的柿子,期期艾艾他说道:“好看,好看……好香,好香……比池子的莲花还好看,还要香……”她学着她哥哥那日说话的神情和语调,江海天也不觉给她逗笑了。心里却又想道:“你只知道说你的哥哥,你的脸虽然还不似熟透的柿子,大约也差不多了。”
云璧笑了一会,继续说道,“那时恰好我也在场,我便说道:‘谷姑娘,我哥哥很欢喜你这条手绢,你就送给他吧。哥哥,我替你开口讨东西,你不会怪我多事吧?’我哥哥既不敢承认,又不敢否认,更窘了。谷姑娘笑了一笑;却拿出两方手帕来。”
江海天道:“你哥哥只要一条,她送了两条么?”云壁“噗嗤”一笑,说道:“送东面只是一种意思,你当是当真拿来用的,多多益善么?”江海天道:“哦,我明白了,有一条是送给你的。”云壁笑道:“不错,你终于明白了。”
江海天心想:“这有什么难猜,既然不是两条都送与你的哥哥,那当然是每人一条了,女孩儿总是欢喜把小事都说得十分紧张,十分郑重。”其实江海天是到了此际,还未明白云壁所说的那个“意思”,因为他听得出神,一直把心思放在谷中莲上,是以根本就忘记了刚刚云壁说要送手帕给他的事了。
只听得云璧带笑说道:“她拿出两方手帕,便向我笑道:‘一方手帕,值得什么。既然你们欢喜,便请收下吧。’你说,我是不是沾了哥哥的光?”江海天傻里傻气地问道:“她是望着你笑吗?”话出了口,才忽地感到问得“愚蠢”,问得“无聊”。但不知怎的,他听说谷中莲是向着云壁笑,心中便似安慰了一些。
他的问话,逗得云壁又是“噗嗤”一笑,说道:“她向我笑,即是向我的哥哥笑。我只是陪衬的,因为有我在场,她不好太着痕迹,所以也送了一方给我。你想,她肯把汗巾送给一个男子,而这个男子,又并非是像你对我一样,有救命之恩的,这样的交情岂不是很不寻常了么?”
其实正是云璧自己不愿“太着痕迹”,话中有话、意思是说:“如果是我送给你;你就别要误会。”当然,就是这暗示的说话,也只是一种掩饰,也不能完全从正面解释,信以为真。但江海天连第一重意思也未懂得,更不要说第二重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事总是极为曲折,既怕她欢喜的人知道,但同时却又怕他不懂。这种矛盾的心情,只有过来人才会明白。
另一方面,同样的事实、也可以有各种不同的解释,就拿谷中莲送手帕与云壁的哥哥来说,云壁就是以自己心意来代替谷中莲解释,说成是谷中莲欢喜她的哥哥,而她不过是沾了哥哥的光而已。但倘若队另一方面解释,也可说是云琼沾了他妹妹的光、谷中莲为了怕他难为情,所以兄妹都送,这样处理正显得落落大方。当然,到底是哪一种意思;只有谷中莲自己方能够回答。
江海天听了这段“故事”,惘惘然如有所失,哪还能够平静下来仔细推敲谷中莲的心意。云壁笑道,“你在想些什么,我说得这样清楚了,你还不明白么?——我是说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
江海天傻里傻气地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明白了,你的哥哥很好。”这两句话说得甚为突兀,乍听似是连不起米。原来江海天心里在想:“云琼出身名门,武功又强,人又英俊。倘若他与莲妹成为爱侣,那也很好呵!”
云壁笑得有如花枝乱颤;就在这时,忽听得她母亲叫道:“壁儿,你该回来吃药了。”
云夫人听得她女儿的笑声,走了过来,正自心想,“她和谁说得那么高兴?”一抬头,就看见了江海天,心中很是欢喜,说道:“哦,原来是江小侠伴着你。”
江海天见过了礼,说道:“云姑娘好得很快,伯母,你可以安心了。”云夫人眉开眼笑,说道,“这都是你的功劳。江小侠,请到屋子里说话吧。”江海天道:“不了,我已经耗了云姑娘许多时间,现在我也该回去看看义父了。”云夫人笑道:“你到我们这里来,我门都未能陪你玩,过两天壁儿好了,你叫她陪你到各处走走,不必客气。”
云壁母女走后,江海天怅怅惘惘,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似有点伤心:哪还有心情赏玩园子里的风光:他惘惘然地走了一会,经这一片竹林,忽然又听得一阵阵的女孩子的笑声。
江海天本是无心偷听,但那女孩子的话声己钻进他的耳朵,只听得她格格笑道:“老夫人这主意妙得紧啊!倘若真能成事,岂不是双喜临门了么?”另一个女孩子接着笑道:“老夫人的算盘是打得不错,但依我看来,这两桩喜事,只怕只能成就一桩。”先头那女子说道:“哦;你是小姐的心腹婢女,莫非你已经知道了小姐的心意,小姐不愿嫁那姓江的么?”原来是两个丫鬟在背后偷偷谈论小姐和公子的婚事。江海天一听,正是说到他的身上,不觉停下了脚步,心道:“这话从哪儿说起?这姓江的或者是另有其人吧?”
云壁那个贴身婢女道:“小姐倒没有透露过她的心意,不过,依我看来,她是千肯万肯的了。成问题是咱们的少爷,他一定不会答应,”先头那丫鬟道:“为什么,那位华姑娘不也是才貌双全么?”
云壁那贴身婢女笑道:“你的耳朵太不灵了,你不知道少爷早已有了心上人么?”就是上个月来的那位谷姑。我听得服侍少爷的杏丫头说,那位谷姑娘走后,他失魂落魄的好几天呢,常常一个人在荷池边发呆。不过少爷脸皮嫩,不敢对他父母讲。”先头那丫鬟道:“原来如此。但你又怎道小姐这门亲事准成?”云壁的贴身丫囊道,“这个呀,有两个理由!”
江海天心道:“我倒要听听是什么理由?”只听得那丫鬟说道:“第一个理由。咱们的小姐和那位江小侠已是血肉相连,不嫁他还能嫁谁?”另一个丫鬟道:“哦,原来这样。我也曾听说那晚江小侠救小姐的命,乃是将他的血输到小姐身体内的,我从没有听过这样的事情,当初还不相信呢。现在听你说来,竟是真的了。”
云壁那贴身婢女道:“就是因为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