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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新加坡、马来西亚和中国大陆,各种方言,在这里一通吵嚷,闹得象个蛤蟆坑。
“我要工作!”王起明挤到前面,对着陈小姐在声说。
“留下你的电话、地址,我会通知您”。陈小姐公事公办的口气。
“我今天就要!”王起明明确地说。
“要什么?”
“工作!”
“好,让我看看,”陈小姐低下头翻阅表格,“在长岛,有份洗碗工的工作,你去吗?”
“不行。还别的工作吗?”
“有一个,也是洗碗工,在Albang,去吗?”
“不。”
陈小姐合上薄子,看看王起明的脸,问他:“你有什么特殊的技能?英语,英语怎么样?”
王起明心说,英语要是好我还来找你干嘛?
陈小姐又问:“你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我的要求,我是说,有没有不用手的工作?”
陈小姐吃了一惊,极端美国化地耸耸肩膀;那些找工作的人听见王起明的话,一阵哄笑。
王起明受不了对他的这种哄笑,一甩手,走出了职业介绍所的大门。
他在大街上走着,忽然觉得湘院楼那累死人的工作其实是如此的可贵!他找到了一个街头电话,拨了湘院楼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恰巧是阿春。
“是王先生吗?您可以继续休息一阵子,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洗碗工,您不必着急来上班了。”
“什么?”王起明一听就急了,“我可没有说要辞工呀!”
“我知道。可是我的生意还要做呀!你也清楚,我这里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你该……早点告诉我。”
“太忙了,没有顾上。”
“可我还有钱在店里。”
“随时都可以来取。再会!”
阿春先挂断了电话。
王起明把电话狠狠地挂上:“真不是个东西!”
他愤愤地骂了几句,街上的行人并不理会他;他为自己如此骂街却没人理他感到加倍的气愤。他干脆大声地用北京话咒骂,解气地骂。
可是,行人还是没有人看他一眼,人们都在忙碌,没有人理他。
终于,他泄了气,踏着夕阳回家。
一进家门,他看见白秀梅正在床沿上坐着,面色苍白的郭燕头上敷着毛巾,睡得正沉。他慌了神,忙问:“郭燕怎么了?”
白秀梅向他摆手,示意他低声。
“她晕倒了。累的。”
王起明轻手轻脚走近郭燕的床边,一只手轻轻地摸向妻子的额头。他好象这才有机会仔仔细细地端详一下妻子。
她瘦了。憔悴了,苍白的脸色,眼圈下一轮深深的黑晕。
王起明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朝屋外走去。白秀梅在他身后问他去哪里,他没有回答,可他心里明白:
去湘院楼,就是掉了这只手,也得保住那份工作!
5
在前往湘院楼途中,王起明在心里制订了几种当面怒斥阿春的方案,或者责她不仁不义,或者结了帐目摔门就离开,或者……不论是哪种方案,想起来都很好,都很富有戏剧性,也都能出这口恶气。
这些心中的想法无形之中加快了他的脚步,因为他急于看到阿春在他的谴责之下受到良心的责备的样子。他加快了脚步,直奔湘院楼。
此时,已是万家灯火的时间,街上的店铺大都打烊了。
王起明远远地看见了湘院楼,那里门还没关,里面亮着灯。
他又站住脚步,在门外的街道上站了片刻,默想了一遍该怎样对待这个老板娘。
他走到了门前,刚要推门,却见到了一幅可怕的景象。
隔着玻璃窗,他看见阿春站在收银机旁,浑身发抖,正从收银机里外取钱;在她身旁,站着一个高大的黑人,一支乌黑的枪口对着她的头。
王起明当即明白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机警地一侧身,先把自己隐蔽起来。这场面以前只在电视剧中见到过,没想到今天让他碰上了,这使他有点激动也有点害怕。
也许该冲进去;可是,那枪口正对着阿春的头,自己又手无寸铁,进去,还不是去迎接一颗子弹吗?
也许该离开;可是,阿春那张由于恐惧而变形的脸庞使他挪不动脚步,无法离开。
他从窗口向里看,那黑人大个子还在催阿春给他装钱;阿春一切遵命。当然,她别无选择。
钱装好了。黑人又用不拿枪的手扭住阿春的手臂……王起明飞步跑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前,想要打电话,刚拨了两个号码,看见远处驶来一辆天蓝色的警车,赶忙又摔下电话听筒,迎着警车跑去。
“警官!强盗!强盗!在那儿!”
他用他那半吊子英语向警官喊,警官当然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敏捷地跳下车,逼近湘院楼餐馆。
王起明这是头一回见到纽约警察执行这样的公务。他们显然训练有素并且极富经验,身经百战。他们手举手枪,枪口向天,几乎是无声地窜至门前,又如同春雷爆发一样地踹开了店门,双手持枪指着那个正在抢劫的黑大个。
【“文”】“别动!警察!”
【“人”】那盗贼一下子愣住了。
【“书”】“举起手来!”
【“屋”】那黑大个好象听命要举手,可到了一半手突然去摸枪。
这是他找死。
警察的枪响了。是两个警察同时扣动了扳机,因此枪声特别的响,那个黑大个应声倒下。
王起明冲到阿春的面前。阿春尖叫一声,两腿一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警车一辆又一辆地赶到,一闪一闪的警车灯划乱了这条待巷的夜色。
王起明试图把阿春那两只勾住自己脖颈的胳膊拉开,可是没有成功。
她紧紧地抱住他,在他的怀中颤抖。
当警车一辆一辆地驶离之后,湘院楼里楼复了往日夜间的平静。
王起明为阿春收捡好了店堂,来到了她的房间。
“我要取走我的工资。”
“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到月底。”
“可是,”王起明望着恢复了镇静,正低头看着帐薄的阿春,头一回明白了女人是世界上最难解开的谜,刚才在你怀中畏惧的地颤抖,现在又是冷若冰霜的态度,“您,已经有了新的洗碗工了。”
“那有什么关系,明天他会离开这里。”
“为了谁?”
“为了你。”阿春把目光从帐薄上离开,诚恳地望着王起明。
王起明心头一震。他觉得自己要揭开这个女人的谜了。
“可是,是你,要辞退我。”
“我是让你,”阿春字斟句酌地说,“早点来。结果……你不了。”王起明点点头。
“幸亏你来了。”阿春说了这半句话之后,又恢复了一个女老板的尊严和冷淡,“你可以再休息一天,后天来上班。哦,对了,你的手……”
“好了,全好了!”王起明有点夸张地保证。
阿春向他点了点头,又去看她的帐目,好象这里头什么也没发生过。
王起明走出湘院楼,向着纽约的星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当然没有注意到,老板娘一直在后面望着他。
一转眼,圣诞节快到了。文人小说下载
纽约落了大雪。这种雪是什么?鹅毛大雪?不够劲。你得说,大雪是象棉絮那样一层又一层从天上往下铺。
圣诞节前夕,纽约到处都是一片节日的气氛。人们的兴致并不因为大雪而减少。街上出现了不少穿红袍的圣诞老人,摇着金铃,向行人散发礼物。百货公司里,人们都在购买圣诞礼物,大包小包地塞进自己的汽车。天空中,飘荡着暖人心底的圣诞歌曲。无线电城的圣诞特别世目也搬上了大街,漂亮的姑娘们整齐地踢着她们漂亮的大腿。成千万、成亿万的彩灯,勾画出一个奇妙无比的纽约城。它的光艳点亮了半个天际。
郭燕一个在灯下赶工,无暇顾及街上非同寻常的热闹景色。马老板说了,这批货要在圣诞前夜出,赶不出来的就得自己吃掉。
纽约的中国餐馆,节日期间反而没有生意。精明的店主都借此机会装修店堂。王起明被阿春留下帖新壁纸,一直干了一整天。
“交通中断了,你回不了家了。阿春说。
“为什么中断交通?”
“为了圣诞节……别急,我会送你回去。不过我要先请你喝一杯。”
“你也喝酒?”
“不,咖啡。”
他们驾车了一家咖啡屋。这里装璜典雅,幽静,把圣诞的热闹隔在了门外。在一盏不停跳跃的蜡烛旁边,阿春和王起明面对而坐。阿春正在讲述自己的故事。
王起明双手转动着咖啡杯子,在阿春讲述自己的故事间隙中,问她:“后来,他怎么样?”
“后来,他整天泡在夜总会里,在女人堆里打转转。”
“他靠什么活?靠赌马?”王起明问,“那么有才气的人,为什么会沉湎于赌马呢?”
“意志薄弱。可怜虫。”
阿春拿出了一根烟,王起明为她打着了打火机,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脸。她很美,不是夸张的妖艳,也不是大家闺秀的含蓄,而是一种迷人的、成熟的美。
“人有了钱,会变。”阿春说。
“真是这样吗?”
“对。尤其是你们男人。”
“不一定吧。我如果有了钱,我不会变。”
“你?这是规律,你也逃不掉。”
“你看出来了?”
“用不着特意去看,男人都是这个样子。”
“阿春,你为什么开这个餐馆呢?”
“我的名字可不是随便让人叫的。”
“对不起,老板。”
阿春冲他妩媚地笑了一下,轻轻地说:“你很听话。我为什么开这个餐馆?我当然不能让他把钱全部花光赌光。离婚后,我用我的私房钱,又变卖首饰,开了那片店。
“听说,你原来在美国的一家大公司里做事。”
“是的。那更是一段不如意的日子。我拼命去干,可是没有用。”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是黄种人啊。黄种人在这里升迁的机会少得多——不管你有多么努力。”
王起明点头。
阿春接着说:“可开餐馆也很不容易。我一直在想,实在不行,关了店,干别的生意!”
王起明看见她愁容满面,转移了一个话题:“你有孩子吗?”
“我不想把我这个悲惨命运,再遗传给一个小小的生命。”
说到这里,阿春端起了杯子,挡住了自己要掉下泪来的眼睛。
王起明从来没有想珐,这个精明能干的老板娘,精神世界里又是这样空虚和悲惨,也从没有想于这样一个女强人式的女人,感情又是如此柔弱和细腻。他望着她,出了神。
“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
阿春忍过了那眼泪,先站起身来对王起明说。她的眼睛看着别处。
这是一辆红色的B.M.W高级轿车。车里被她装饰得别具一格:前反镜上,挂了一副典型的中国如意;方向盘上,包裹了一层粉色的天鹅绒,玻璃窗上,还巾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洋文:“No Radio”(没有收音机)、“i Iove NewYork”
(我爱纽约)、“Be woDog”(当心恶犬)……阿春坐在驾驶座上,先是伸了个懒腰,脱掉了那双高跟鞋,一扬手扔到后座上,换上了车上备好的中国绣花拖鞋。
王起明看到这个习惯动作,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她扭过头来问。
“没什么。”他忍住不笑。
“别笑话我。”阿春起动了车,上了马路,“真羡慕你呀,回家有人疼,有人爱,哪象我,累死了也没有管。”
雪还是跟棉絮一样地一层一层地没完没了地往地上铺。
几辆黄色的铲雪车,慢吞吞地往返扫雪,路边的雪堆成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