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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冲这一点,不到半年功夫,凡是关节的地方她都说的上话,就连穿西服革覆的专家彼得罗夫和依万诺维奇见面也要“好罗少”几句。
四
提起专家,文志华不服气的劲头又来了。专家、专家,有些所谓的专家真要和她的文彬比起来,可能还不如呢。假如中国派文彬作为技术人员援外不也是专家吗。她听梁总工程师在大会上说,张文彬他们做的那个锅炉分片整体吊装方案要是成功了不但能加速工期,使工程提早发挥效益,还可以在全国电力建设系统推广。局里工程师们看了都肯定了它的价值。这么一想她的精神似乎又来了。人到事中迷,就怕没人提,这不也是一条道么。想到此,她马上噔噔地朝技术科跑去了。刚跑到技术科门口却和从里面出来的郭云碰了一个满怀。
“死鬼!”志华叫了起来。
“嬉嬉,嬉嬉,我是活鬼。”郭云把她扶住说:“干吗这么急,是找张工吧!”说着往屋里一指:“那不,快请进!”
“死丫头片子。”志华推了郭云一把笑哈哈地进去了。屋子里只有张文彬在紧张地工作,办公桌上摆满了图纸和资料。她一踏进门就没头没脑地问道:“完了吗?”
文彬知道她在问什么,把面前的图纸一推说:“完了。”
“那你赶快抄一份。”文志华高兴起来:“给电力技术杂志社投去。”
“不,先不忙,还得商量商量。”文彬说着又拉她挨着自己坐下来,但她还没有坐稳又弹了起来,说:“这方案不是你搞的吗,版权所有还商量个啥?”
“是的,但是还有张启忠师傅和郭云同志的东西,要投稿也得以大伙的名义啊!”
“就你高姿态,这放着的人参果不吃却要去啃烂酸梨。”志华把头甩了几下,又把眼眉一横道:“管他那么多呢。”
“不管怎么行。”文彬为难地说:“这样做不合适啊。”
“好好好,我不给你斗气玩儿。”她把吊装图纸和说明部分拿起来看了看突然问道:“向主任汇报了吗?”
“跟他说啥呢,我给总工程师说说就行了。”文志华这个善于研究人情事故的精灵鬼却不同意他这样做,她把脸一沉说:“你呀,他一个愚老夫子能给你啥,嗯,不要把这东西看成单纯的技术,这是一个接近领导的好机会为啥不用。老电业是工地之长啊,这尊佛不拜还拜谁,真傻。”说着她走到电话机旁说:“你不拜我给你拜。”她操起电话机就哧-哧-哧-地拨了三下,对着话筒道:“王主任吗?”耳筒里传出了嗡嗡的声音,而且还拖着长长的腔调“哪一位呀,嗯,是我呀!”
“哎呀,我的主任,您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哇,真健忘,我是你手下的兵志华呀。想起来了吗?真官僚,嘻嘻,嘻嘻,嘻嘻!”这样的埋怨谁听了都是乐滋滋的、麻酥酥的。“啊,知道了,知道了,小文你真利害呀。好,我听着呢,现在就讲吧。”
“好好,我向您汇报锅炉吊装方案的事儿,张文彬他已经弄完了,是不是让他送来看看,请您审批一下?”
“唉呀!”听那声音对方似乎在皱眉头,“我正忙着开会没有功夫呀,要不先让梁总瞧瞧好不好,等我有空再叫老张来说说。”她象挨了一棍子嘴一撇把电话机一按又拨起杨书记的电话号码来了。文彬一手把话筒抢了过来说:“志华,你给书记挂电话干吗,他是管政治的哪有空看,再说人家又不是搞专业的能提啥看法?”
“你呀,说你傻你真傻,党领导一切都不懂吗?我不是让他提啥,主要是让他知道你,心里装着你懂吗?”
“志华!”听了这些话文彬有些不悦地说:“我们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事业,何必要去依赖这个攀附那个呢?”
“哼!放着一架梯子不爬还要清高,那你就清高去吧。”志华生气地站了起来,修长的眉梢一挑,圆圆的眼珠一转,然后一转身象竞走般地出去了,只听得楼道里一阵嗵嗵嗵的声音传来。从此他们之间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第八章 分裂
一
那时候这个单位还在京郊,不过去市里到也十分便当。首都的市面当然要比内地繁华。前门、西单、王府井常常是车如流水人如潮,看的、吃的、穿的和住的要和内地比较起来也当然考究一些。特别是那些港澳侨胞和外国使节们的小姐太太时髦的穿戴对文志华更是一个刺激。另外踏入社会后,接触面广泛,看到周围的男人对她十分讨好,小文小文也叫得非常甜蜜,让人一听就有些飘飘然也之感。这些条件反射的结果,使她眼界大大地开阔,山外青山楼外楼啊,过去那种旧习――虚荣、出风头、嫉妒和疯狂的占有欲又慢慢地萌芽,随之心地也变异起来了。也许由于经济地位的独立,也许生活有了更高的要求,也许两人在性格和志趣上的差异,总之两人的感情不如从前那样融洽了。经常看到他俩总是单独行动。就这样不冷不热地又凑合了一段时间,转眼之间一九五七年就来了。这一年政治风云变换很大,到了炎夏一场反右派运动就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起来。到处都在呜放,到处都在贴大字报,墨迹淋漓飘飘荡荡地贴满了楼外和走廊。
那些年常常以言代法,运动就如一条永不断流的长河,人们白天上班,晚上学习,如果强调政治可以冲击一切,就丢下生产,加上星期日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运动上了。人人谨小慎微,常常担心啥时候一顶“分子”的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为此,伤害了不少人,使人的生活太累了。文彬的父亲是一个以生治学的教授,为了祖国的未来,他响应了党提出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号召,积极给党委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由于近年来学校政治运动太多,加上有些领导不懂业务和科学知识,以党代政,以政代教的办学方法,使教学质量降低,如不及时改进,我们整个民族、整个国家的科学文化水平就会落在世界飞速发展的后面。一句话就被打成右派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老教授啊,壮志未酬心不甘,在祖国举步向前正需要他献出智慧和力量的时候陷落了。消息传来使张文彬如五雷轰顶,一瞬间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群幽灵般的影子,他的父亲就在其中。可怜的父亲啊,一个严谨治学的教授,一个一心为国的老人,从此政治生活被判了死刑,灵魂大概也就跟着死了。不久文彬被老电业召见,这个单位的最高领导人党委书记兼工地主任老电业摆出一副领导、长者和前辈的姿态对他进行了严肃的谈话,好象他也是一个右派分子了。对他提出了严格的要求:第一站稳立场,划清界线;第二努力改造世界观,清除烙印的影响;第三老老实实地工作,规规矩矩的做人,好好表现,争取群众的谅解。世俗的炎凉决定着人事的冷暖,谈话的结果在他的周围就起了不少的变化,到处是冷淡的目光,到处是古板的面孔,加上报纸、广播中那些充满火药味的舆论的影响,使空气变得既紧张又严肃。这一切都压抑着他的胸怀,他怨恨自己的父亲不该反党,同时又不相信父亲是反党的人。思想上的矛盾,精神上的压抑使他过分地痛苦,沉闷的空气也象一块石头压在心上,使他实在受不住了。为了解脱和忘掉苦闷,于是他跑到了工地办公室去弄他的锅炉吊装方案。他发狂似的干着,一连就是几个晚上,这一天是星期天,空气显得极其闷热,夜里他照样拼命地写,拼命地画,头晕了,手酸了,汗水从各个部位冒出来也不停歇,直到邻村传来了一阵阵破晓的鸡啼,他才感到难已支持了,疲惫不勘地立起身来走了出去。外面积云满天,前半夜那朗朗星月被风吹来的雨云遮得严严实实,只见远空晃着撕裂的闪电,接着引来了一串沉闷的雷响。那闪光从远到近,那雷声也由天外跑到了头顶,还没有走到半途,一阵瓢泼的阵雨哗哗地浇了起来,把他的全身都淋透了,回到宿舍一躺下就没有起来。雨整整地下了一天,它时大时小,但很少停歇,当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反而下的更欢更大起来。股股恶风把窗扇吹得哐啷哐啷直响,豆大的雨点随风飘进屋里、洒到床上。他的病情也随着雨点风声和时间加重起来。他浑身发冷,头爆裂似地疼痛,口干舌燥,昏昏沉沉,似乎置身于沉浮的云朵和摇荡的水波之上。他发现文志华穿着崭新的服装朝他走了过来。他忙说:“志华,我病了一天一夜了,你怎么不来看我呀?”说着他伸手去拉她,可是对方没有接,反而扳起一副冰凉的面孔说:“别靠近我!”接着抬起手来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大叫一声醒来,只见眼前一片昏黑,这才朦朦胧胧地感到自己在高烧已经病得不轻了。
二
在这急病多事的危难时刻,他是多么地需要友谊和爱情啊。可他的志华呢,他哪里知道,自从老电业找他谈话之后就连照面都不打了。她可能意识到再和他保持原有的关系会危及到自己的前途和安全。出于自身的利益和防卫感,大难当前就各自飞了。于是她赶忙写了一张大字报贴了出去,不但要和张文彬划清界线,断绝恋爱关系,同时还揭发了他崇拜父亲学术权威,埋头读书,不问政治的单纯技术观点和走白专道路的倾向。这真是人心难测、水深难量、见利忘义,有点不近情理了。他病得很沉,呼吸十分急促,内心也感到阵阵难受,想动动不了,想叫又叫不出来,慢慢地他就啥也不知道了。
门被轻轻地敲着,声音是那样的轻,间隔又是那样地缓,过了好一会门才被轻轻地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位窈窕妙龄的姑娘,她左手提了一只竹皮暖瓶,右手端了一碗鸡蛋面汤。进得门来她把暖瓶和面汤放在条桌上,回身又忙去关门、关窗。又找来一个方橙子放在床前,才俯身望着紧闭双目的张文彬。不看则可,一看到着实吓了她一跳,只见他颧骨高高地撑起,双眼深陷阴黑,嘴唇焦灼泛白,两腮似乎都没有了。啊,这才几天,怎么病成这个样了。出于女人特有的软心肠和怜悯感,她轻轻地叫道:“张工,张工。”见无声息,她又忙用手去摸他的额头,只觉得一股热浪随着扑面而来。“好烫啊,他是烧昏迷过去了。”她用手摇了几下着急地高叫起来:“文彬,文彬!”对方只有急促地呼吸却仍没有回答。她焦急地望着窗外,雨又在下了,雨点打着高高的柏杨树叶叭叭地响,随着几片黄叶晃晃悠悠地飘下来。她回过脸看着病人那消瘦苍白的面颊心不觉一沉,接着就慌忙地奔出门,冒雨朝医务室跑去了。值班的大夫已经下班,只在玻璃窗内挂了一块写着医生名字的牌子,她又转身去找,等她来到张大夫家门口时全身已经被雨淋湿了。头发粘着面颊,衣服也紧贴肉皮,水顺着头发双肩直往下流。医生看着她那疲惫而又有些苍白的脸,起伏的胸脯和煽动的鼻翼忙问道:“小郭,看你淋成这样,是有病了吗?”
“不, 我没有病张大夫。”郭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有一个重病号,请你快去一下。”
“谁?”
“张文彬!”
一种防卫感使医生迟疑了一下:“现在正搞运动,是不是请示一下王主任呢?”
“大夫,我求求你,救死扶伤呀,人都快死了,还请示个啥?”说着提起红十字箱就走。姑娘的行动使大夫也受到了感染,再加上医生的职业道德,没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