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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祭-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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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说,下午在她脑中丑陋不堪的女亲家形象就完全从脑中消失了。“谁家没个碟儿大碗儿小的事呀?牙和舌头都闹矛盾呢。”她想。

肉端上来了,冒着热气。“吃,趁热吃。”女亲家亲热地劝,用筷子夹了一块腿肉,递给灵官妈。

灵官妈接了。想到听了女儿的解释后对女亲家的那个气法,不觉笑了。她想也许是自己没出息,见不得人的笑脸。此刻,她的心完全被眼前这暖融融亲家欢聚的气氛融化了。

“吃,吃,亲家。”女亲家亲热地劝着,并将软肉一块块挑出,堆到靠灵官妈的盘沿上。这等于在告诉在座的人:这是亲家的,别人不能动。

灵官妈过意不去,用筷子将那些肉拨散,说:“谁也吃。我又不是驴肚子马板肠,能吃了这么多?”

女亲家却又将软肉拣成一堆。灵官妈不好再拨开,索性一块块夹了,依次递给男亲家、女儿、女婿手中。神情是那样的顽强,有种不达到目的绝不罢休的执着。

女亲家说:“你吃你的。你们也长了手呢。”

第十一章(9)

兰兰显然被婆婆对母亲的那种热情感动了,也用筷子挑块鸡腿肉,递给婆婆说:“妈,你也吃。别光叫人吃,你也该带个好头。”婆婆没有推辞,接了,咬出满嘴的油。脸上是和油一样的神色,仿佛在得意地嚣张那些没有媳妇孝敬的婆婆。

灵官妈高兴地想,她们也没啥矛盾呀?想到上午婆婆的谈喧和下午女儿的辩解,便发现两人谈的,不过起床迟啊、爱串门啊之类的鸡毛蒜皮,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呀。奇怪的是当时自己竟觉得天塌了。真是的,怪不得她爹常骂我“背不住个烫面条儿呢”。

男亲家和女婿吃得很专注。男亲家拣些鸡爪子和鸡翅膀啃,纯属陪客的架势。女婿则不然,一副馋相,几乎扫荡了除母亲挑给外母的以外的全部软肉,并将骨头咬得嚓嚓响,嘴唇和那几根乱毛似的胡须上尽是油水。灵官妈又将自己面前的软肉夹了过去,白福也毫不客气地将它消灭了。

兰兰又端来了兔肉。灵官妈不再动筷子。她说:“这都是你们的。我都吃腻了。一见就头疼。”女亲家虽知道这是矫情之言,但也知道她常吃兔肉,就客气两句,不去勉强她。

“兔肉没炒好。”女亲家说,“炒黑了,我吃过兔肉,白生生的。”

灵官妈笑道:“那是家兔,肉白。野兔都这样,一炒就黑,可香。毕竟是吃百草的,比家兔肉香。”

“嗯,是香。”女亲家说。

白福仍是那副馋相,而且形状愈加不雅。野兔肉更遂了他的心,越发吃得满嘴流油。男亲家也没了陪客的斯文。这时,灵官妈才发现他们父子俩是惊人的相似,忍不住笑了。

吃完兔肉,女亲家叫白福端了酒给丈母娘敬。两亲家干了几杯。女亲家说:“亲家,你可要吃好喝好啊,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吃好了,喝好了。”灵官妈笑道。

“我这人,”女亲家又喝了几杯,“嘴坏,可心好免不了有冲撞亲家的时候。亲家可要大人不见小人过呀。”

“啥话呀?亲家。我最喜欢的就是直筒子,有啥说啥。最见不得拐弯抹角的人。亲家是个啥人,我知道。不然我也不对亲戚。”灵官妈说这些话时竟这样顺溜,连她自己也感到意外。细品查,竟没半点勉强。话是自然而然溜出来的,从里到外透着真诚。

“我这人也不好。心小,针尖大的事也放不开。一有点小事,心就捏成个酸杏蛋儿。有你亲家的一半,也就好了。”灵官妈说。

“哪里啊?我也不好,啥都不往心里去,心里存不住话,有啥说啥。一不留意就得罪人。知道我脾性的还倒好,说我就是这么个大肝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专和谁过不去。”

“好,这样好。”灵官妈迎合道,“有啥?就瓦罐里倒核桃,倒掉就好,存在心里啥都能捂馊,就容易闷坏身子。我这点不好,一有事连饭也吃不下。你看,干鬼一个。”

“各有各的好处。千金难买老来瘦呀。”

“啥呀?还是胖点好。身体好了,啥病都能抗住。像我,一着凉,就气气气吭吭吭的。”

俩亲家在那儿唱唱和和,你吹我捧。男亲家和白福听腻了,各自喝了几盅酒,就去睡了。两亲家喧到半夜,才睡了。

躺在被窝里,灵官妈想:“女亲家也不错呀。”她对亲家有了新的看法,那就是,她虽不像她希望的那样好,但也不像女儿说的那样坏。

第十二章(1)

(1)

灵官妈在女儿家住了两天,回来了。女亲家极力挽留,她却牵挂屋里的猪呀、鸡呀,还牵挂憨头的病。憨头成了她的心病。因为兰兰队里的一个小伙子死了,得的是胃癌。先是感到胃痛,硬抗,抗不住了,才拉到医院,发现胃里长满了菜花状的癌,就死了。据说,早发现的话,能治,割掉部分胃就好了,可一晚就没治了。听到这事,灵官妈的头皮都酥麻了,仿佛看见憨头疼得在炕上打滚。--她还不敢想那是“啥”病,仿佛一想啥病,儿子就会得啥病似的--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把憨头和那病联系起来,但憨头扭曲的面孔却总在眼前闪。

老顺正在院里收拾架子车,见了老伴,笑道:“哟,当家婆这么快就来了?我还当你吃得走不动了,咋还那个猴相?哟,白福也来了?”灵官妈边取装着新品种黄豆的小包,边说:“只有你这种猪转生的,才一天吃吃吃的。憨头呢?”“井上去了。”“疼不疼了?”“说是吃了药舒服多了。”她才放下了提悬的心。

灵官妈喧了有关兰兰的那些琐事。老顺一听就笑了:“真是的。你们女人们,尽是些一块钱呀,一个鸡蛋呀,一双鞋呀,在这些屁事上呕气。越说头发长见识短,越来了。”

灵官妈嗔道:“你一天又想的啥大事?也不就是架子车呀,牲口缰绳呀,再想些啥?还当你是想政策呀?想天下大事呀?人就在琐事窝里滚。不想琐事,想啥呀?”

老顺笑道:“好,好,想去想去。我又没说你,我是说你那位亲家。你急躁啥哩?”

灵官妈说:“你少说风凉话。你当回婆婆试试。不管吧,事不成。一管呢,当然免不了有碟儿大碗儿小的是非。”

“不就对了嘛。”老顺道,“那你还说人家的婆婆干啥?将心比心,你又不是没当过婆婆。”

“我也没说人家的不是呀?我只是喧一下,谁又怨人家来?”

正说间,凤香和莹儿说笑着进了庄门,看样子说得正红火,可一见灵官妈,二人便住了口。莹儿招呼道:“妈,咋不多住几天?”

灵官妈断定她们在议论她,很不高兴,就不冷不热地说:“我呀,天生是受苦的命。蹲不住呀,还是回来受苦吧,免得叫人背地里说三道四的。”

凤香和莹儿对视一眼。

老顺说:“别疑神疑鬼了。谁吃饱了没事干,编排你呀。”

“难说呀。”灵官妈拉长了声音,“林子大了,啥鸟也有呀。免不了有一些搅三惑四的人呀”。”

凤香说:“我是来借架子车的。我可没和莹儿说啥呀。”

“承啥头呀?”灵官妈冷冷地说,“我又没说你。心里没冷病,不怕吃西瓜。”

老顺拍拍架子车栏杆,说:“刚收拾好,用就拉去,别借不借的。”凤香拉了车子,不声不响走了。

第十二章(2)

老顺对老伴说:“瞧你。有话,不能在心里搁一搁吗?说那些话,有啥意思?”莹儿说:“她真没喧啥。她只是喧和北柱妈吵架的事。”

灵官妈觉出了自己的唐突,但嘴上不饶人:“还说没喧啥?腿长招露水,嘴长惹是非。”

老顺笑道:“这话很对。可不要光拿镜子照人,也该照照自己。”

灵官妈白了老顺一眼,进了厨房。

莹儿怔了一怔,说:“妈,凤香叫我帮她拉山药呢。她身子重,怕伤了胎气。一个人不敢拉车子。”

“去就去。”灵官妈在厨房说。

莹儿转身出了庄门。本来,她还想问问家里的情况,但这阵势,似乎还没到问的时候。

(2)

莹儿径自去了地里。

凤香家的山药很好。望去,地里一个白滩。山药大,而且匀。莹儿和她挖了一个上午,也夸了一个上午。两人都是个山药肚子,对山药有特殊感情。见了这么好的山药,兴致大增,说说笑笑,直到回家拉车子时被婆婆不冷不热地训了一顿。

“你可别往心里去,她就那样。”莹儿边拾山药边劝。凤香说:“我还不知道她的脾性吗?婆婆嘛,都一样。她们的肠肠肚肚,我还能不知道?说叫她们说去,谁在乎呢。”

“就是。只当没听见。”

“那算啥?我刚到北柱家那阵子,她妈可厉害呢,起得稍迟点,就摔碟子掼碗的,真正一个金头马氏母老虎。现在好多了。人嘛,都那样。哪个婆婆都差不多。除非你厉害,也当个泼妇,她没治,可能还怕你。不然,都一样,都欺弱怕硬的。”

莹儿不说话,望一眼凤香。

“你说怪不怪?为啥男人一对我好些,她就气不过呢——是真气不过。一次,我穿了件新衣裳,你猜,咋?他们娘儿俩…………婆婆和小姑子硬是不望我一眼。嘿,不望也就算了,可一见我,屁股一拧,嗖嗖嗖就过去了。我说你操心,别把屁股拧成八片子。”

莹儿笑道:“那是忌妒你呢。你想,人家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却把媳妇当成个宝贝蛋蛋。娘哪能没忌妒心呢?男人越对你好,她自然越气。”

“也许是的。”凤香笑了,“可开天辟地遗留下来的规矩是男人得娶妻呀,总不能和娘过一辈子吧?”

“注意点,就好了。在大人面前,不要过分亲热。”

“啥呀?”凤香说,“谁又显出啥亲热样子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个挨刀货是个没心肝的,平时连望都不望。男人嘛,只在那个时候才待你好些。你说是不是?”

第十二章(3)

“也许吧。”莹儿笑道,“我不是男人。我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咋个想法。反正,嘿--咋说呢?”

“哟,还假正经呢。我知道,仰脸老婆低头汉。憨头别看一天蔫不叽叽的,一上炕,谁知道多蝎虎呢?谁让你长这么水灵呢?我要是个男人,不吞下你才怪呢。”

“不说了。”莹儿说,“不说这个。好不好?”

凤香认真望莹儿一眼:“还害羞哩?生米成熟饭了,姑娘成婆娘了。还害啥羞哩?那种事,说穿了,也不过……嘻嘻。”

“真不喧这个。”莹儿红了脸。“说说你咋个当媳妇呢?”

“咋个当?那叫熬。真不容易。七八年了,急急儿了。等分了家,才算松了口气。”

“你真那么难?”

“当然啊。你想,人家动不动就抖翎毛。等到后来,我也不客气了。我尊你敬你都没个好脸,还尊你干啥?后来,她骂,我也骂,平打平骂。怕啥?红下脖子黑下脸,唱一场,怕啥?不过,挨了些打。那个挨刀货死要面子,我一和他妈吵架,他就打我,没轻没重的。几天几夜起不了床,起不了就不起……我就睡,没忙没闲的,就睡,哪怕六月天麦子烂到地里。后来,才好些了……你不骂,我当然也不骂。你待我好一分,我对你好十分。你给我一刀,我当然要还你一枪。对不对?……可也真管用,除了偶尔指桑骂狗或者呜呜闪电地走路外,她再也不敢耍泼妇劲儿了。你说,人怪不怪?尊你你不受,为啥偏叫人骂才舒服呢?”

莹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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