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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的视线从夜空收回到小霞的脸上,小霞脸上的涔涔泪水在惨淡的灯光映照下,散发着晶莹凄清的寒光。
“我不想活了,”小霞平静地说道,“我真的不想活了。”
“不,”高文大声说,“你一定要活下去。”
高文非常惊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他的话语似乎完全由本能和下意识支配。
“你这么年轻,生活才开始,你为什么要想死呢?你应该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啊……”高文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止住了。
他的身体颓朽,脸上却摹然出现一种若有所思若有所动的神色,而这种神色显示了某种微弱的生气。
“我一闭上眼,盛姐就出现在我的脑际,”小霞说,“出事的第二天我就去了,虽然不是我第一个发现的,我去时盛姐已被抬走了,但地上、床上、还有散落在地的枯萎的玫瑰花上的血迹……我看得清清楚楚。现在,我一睡觉就做恶梦,白白的开水我看着看着就成了红色,成了血……”
“小霞,”高文截住她的话头,“不要想这些,也不要说这些。你以后别再上这儿来了,走,我们一道回去。”
“回去?回去干吗?”
“《北京往事》”,高文刚到嘴边,就咽回去了,高文想说回去好好写另一部有关他们的《北京往事》。
说出来的却是:
“回去好好生活!”
两个想自杀的人遇上了,却撞出了生的火花。
而火花稍纵即逝。高文都忘了他被监视的身份,直到他们出现。
后来高文和小霞都被带走了。在一封闭警车上,高文提出的条件很快被答应,就是放了小霞。小霞原本就是多余的。小霞不肯下车,小霞理由是盛珠被害她是目睹者,与高文无关,高文说他去是说他妻子的事,与盛珠无关。高文这才看见小霞泪水滢滢地下了车。
从此他们再也没见面。
《北京往事》第十八章(2)
但在以后他们经常在想同一件事:
那天晚上到底是谁救了谁?
是高文救了小霞还是小霞救了高文?
虽然他们经历着完全不同的命运,一个终于回到了老家,一个锒铛人狱。
《北京往事》第十九章
在关押地,高文想让自己有点害怕都不可能。
高文对自己超常冷静非常满意。高文甚至渴望受到酷刑。高文知道自己被当局关注是礼所当然。胡塞恩博士有关他的论文已经发表在海外刊物,全世界似乎都知道了他在准备写那部大作,亲近的人中,只有常珊隐隐地知道一些。其余一概不知。
高文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传出去的,可高文对这一切已毫无兴趣了,郝青被谋杀,盛珠惨死,新婚妻子被捕,有可能被判死刑,这三个女人都是因为他而遭此恶果,郝青虽然恶劣,却也不至于遭到谋杀,而盛珠的死和千善子的命运更是让他觉得比死更可怕。高文渴望肉体的折磨来缓解心灵的疚痛。
可是审讯者对他却非常友好,递烟端茶,一日三餐比他平常吃的还好,早晨还有他从未喝过的牛奶,甚至还跟他谈起他的小说,审讯者明确表示喜欢他的小说《北京往事》,如果说对他友好是一种策略,一种阳谋,在这非常敏感时期,说喜欢他的长期遭封杀的反动小说《北京往事》,匪夷所思。所谓审讯,也就是拉家常,聊文学,安慰他,从对他的安慰中高文察觉当局对他的所有情况了如指掌,包括最后一次想去卧轨自杀。高文怎么也想不出这么多年一直被监视的任何蛛丝马迹,受到如此关注,可他的小说一字不动地照样发表,比如《阮村》和《冰天雪地》,这确实如常珊所说,社会开明多了,置身其中,高文更是感觉这种开明远远超出常人的想象。
早年看到的小说电影有关看守所和监狱情景,和现在相比大相径庭,高文在进来的时候甚至想到国民党渣子洞的辣椒水和在林道静的诗歌中卢嘉川所坐的那“阴暗的沉重的牢狱”,事实上,这里更像一个疗养院,宽敞的房间,明亮的玻璃窗,干净的床铺,怎么也不能让人联想到阴森恐怖的深牢大狱。只是在关押地,高文想见千善子的请求被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无容置疑。而且在询问千善子的情况时,审讯者总是表现的铁面无私,不著一字。对高文想跟外界联系的要求也被礼貌地拒绝。高文主要是想跟常珊联系。高文想常珊已经来到了北京,大概正在到处寻找他,常珊也可能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高文想到造成这一切的追本溯源竟然是梦幻般遥远的一首由他的小说《北京往事》主人公翻译情诗,真如醍醐灌顶。这首诗是如何渗进他的脑际,扎根与心,就像他肌体上的眼耳手臂一样物我两忘,他已无从忆起,而当时把他送给常珊的情景却倏然在目,可是她也显然忘了这首诗,否则无须她丈夫提醒。想到常珊带着高文三十年前转送给她的那首诗在北京到处找他,高文突然嚎啕痛哭。哭盛珠,哭千善子,哭常珊,也哭那该死的郝青……
“你怎么啦?”对方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高文止住恸哭,“你话里有话,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你就告诉我。”
“你将以谋杀罪被起诉,千善子是在你的计划下顾人杀害你的前妻子的。”
一沓厚厚的审讯记录放在高文面前。千善子交代的全是事实,时间地点应有尽有,高文如何憎恨他妻子,害怕他妻子,每时每刻都盼望郝青死,被害者的住址和外貌特征也是高文主动提供的,看到这里高文依然没有意识到千善子的口供已是背叛,他觉得千善子从来就没能真正理解自己,他也从未奢望,千善子讲了事实,未必理解事实,当时不理解,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这些口供对高文来说意味着什么。高文确实产生过提供郝青的住址和外貌特征的冲动,可事实上不是他提供的,也不可能是他提供的。千善子的无知丝毫也没影响高文对她的爱,高文看不下去这本记录,高文认为千善子即便陷害了自己,她付出的代价也永远超过了他。高文只是没想到他被判的那么重,他以谋杀罪被判了有期徒刑十五年。高文后来才理解审讯者在他被看守期间为什么能那么坦然地跟他谈《北京往事》,毫不掩饰对《北京往事》的喜爱。他被审判完全是刑事行为,与政治无关。
不过,开明的政府还是提前释放了他。
那时候,千善子已在一家精神病医院。
高文找到她的时候,千善子已经完全不认识他了。
《北京往事》第二十章(1)
大胡子在潜入到郝青家的时候,郝青已经上吊身亡,警方在解剖郝青的尸体的时候实际上发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疑点,比如死者身上,头部的许多印记显然是在死后被人有意击打的,从现场看这是一起入室抢劫案,罪犯不至于对死者如此深仇大恨,在她死了还不罢休。更大的疑点是大胡子对杀害郝青不仅供认不讳,而且掩盖疑点,刻意求死,当局很巧妙地利用这件荒唐人命案,隐藏了郝青的遗书。从郝青的亲笔遗书的时间看,郝青自杀不到五小时,大胡子闯进去,大胡子当时一下子傻了,若郝青非他所害,他妹妹调到北京的事就要泡汤,于是这个愚昧至极的家伙制造了假相冒领“功劳”。
在他深陷囹圄之际,他的妹妹果然调到了北京。不久以谋杀罪被处决。
郝青是在《致克莉蒙纳》的真相再一次被提起的时候决定自杀的。常珊在湖北方面了解情况,信息反馈到新疆,这一次她已身心憔悴,无力抗争。
高文在服刑时就知道这一切了。而高文突然就不在憎恨了。高文唯一牵挂的就是千善子。
出狱后他曾孤守在京城,陪着千善子等康复出院。高文不止一次地对着神智不清的妻子讲述着他跟那个四川打工妹在黝黑迷离的铁道上相遇的情形,讲述着小霞的故事。
其实,高文知道,这也是在讲述着盛珠的故事。
他有时觉得自己现在正扮演着盛珠的角色。就症状来说,千善子比柯迪还要严重。
有关方面害怕高文在精神病院呆下去会再次诱发忧郁症,甚至爆发精神病,出于对高文身心健康的考虑,坚持让高文换环境,地方任他选,出国也可以,高文知道当局害怕背黑锅,当局已经承受了巨大压力,高文若是再变疯,事态就不好收拾。当局保证将有最好的护理人员来护理高文的妻子。高文选择了回新疆。
高文的忧郁症彻底痊愈了,那曾作为治疗他精神疾病的良药的诺贝尔文学奖之梦也很少想起,争当中国的第一个最牛的大作家的梦想也消失殆尽,而作为心理学研究的一个个案,其影响已远远超过小说内容了,高文本人后来毫不忌讳谈论自己的忧郁症和憧憬中的诺贝尔文学奖之作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治疗和拯救,起初小范围知道这事,北京一些大医院的心理医生曾偷梁换柱地把高文的案例讲给自己的病人。国外的心理学家多次找过高文,其中包括美国著名精神学家胡塞恩博士,他以高文为案例写的学术论文被受入了《纽约时报》主编的《二十世纪全记录》,这本书风靡全球的书一个最大卖点就是编者把二十世纪真正开始时间定为弗洛伊德《梦的解析》诞生之时,而非以年代划分。有一点高文非常奇怪,以盛珠的经历为蓝本,他已创作了两部小说,《冰天雪地》和《阮村》,且《阮村》获得了国家大奖,在以后他也创作了其它小说,但却一直无法创作有关盛珠的第三部小说。
作为作家,高文的才华无与伦比,后来在新疆在他那间别人难以想象的小屋里,他还在默默写作,可是,有关诺奖之作他连想都不愿想了,高文的两面性就像我们的这颗星球,当我们在喜马拉雅山脚下面对它的时候,峰峦连绵,绝壁万丈,无法逾越,而我们从茫茫太空观看它的时候,它是那么弱小无助,随便一颗流星就可以把它撞碎。
这一天,高文在报纸上看到有关丽江大地震十周年的消息,高文突然产生想去丽江看看的冲动。高文是丽江发生大地震那一年在北京和常珊重逢的。当时常珊还要他写丽江大地震的畅销书呢。转眼又是十年过去了。
新疆的冬天冰雪无际,高文搭上去乌鲁木齐的班车的时候,大雪像帷幕一样蔽天遮日,乌伊公路俩测模糊苍茫。高文新疆蛰居地是在石河子边上的一个农场,高文没有选择乌鲁木齐。高文抵乌鲁木齐的时候已是傍晚,他在一个朋友家借宿一夜,第二天一早就飞往昆明。经过转机,加上晚点,到昆明机场的时候已是深夜。高文没来及换衣服就买从昆明飞丽江的机票。买完机票高文就扒在座椅上迷糊了,
高文买的是早晨六点起飞的第一趟航班。穿着零下二十度的棉帽棉衣棉裤穿梭在零上二十度的昆明机场,高文突然发觉别人看他就像看一个傻子,虽然天色未明,但来到春城旅游还是使一个个如沐春风,高文有点自惭形秽,高文已来不及换备用的衣服了,他已来到安全检查处,在把行礼放在滚轴皮带上过关检查的时候,他被安检小姐叫住了。
“请把你的身份证出示一下。”
高文拿出刚收起来的身份证,递给安检小姐。这时候听到安检小姐正在对讲机上通知机场警察过来。高文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他这样的旅行是不被容许的,可这么多年了,难道他还在被控制当中?当时他要出国都可以,怎么可能连这样的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