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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我已走过了公园,沿著宽大的人行道,经过了好几条横南,才看到了乔治街。
几条横街,历史全都相当悠久了,建筑很残旧,看来都有七八十年历史,可能是这个城市成立不久之后,就造起来的。
我沿街向前走著,一大群学童,嬉笑著在我的身边经过,我找到了二十七号A,站在门口,看到一个主妇,推开门,取了门口的两瓶牛奶,我连忙踏上石级:“早,我想找亨利,一个少年人。”
那主妇打量了我一眼,推开了门,指了指楼梯下面,也没有说甚么,就自顾自上了楼。
我跟著走进去,走下了十几级楼梯,在一扇门前站定,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门,我等了一会,再用力敲门,这一次,有了反应,只听得门内,传出了一个很粗暴的声音,大声喝道:“找甚么人?”
我呆了一呆,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而那少年告诉我,亨利只是和他的姐姐同住,并没有提到还有别人,我可能是找错地方了!
就在我犹豫间,门已打了开来,一个赤著上身,满身是毛,猩猩一样的男人,堵在门口,瞪著眼,望定了我,我忙道:“对不起,亨利在么?”
第三部:科学尖端的背面
那男人“呸”地一声,向走廊吐了一口口水,那口口水,就在我的身边飞过,令我极不自在。
他粗声粗气地道:“亨利?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见他了,别来骚扰我!”
我忙道:“对不起,阁下是亨利甚么人?”
这个问题,其实一点也没有可笑之处,可是那大汉一听,却“哈哈”笑了起来,道:“我不是他的甚么人!”
我又趁机道:“那么,我可以看看他的房间?”
这一次,那男人笑得更大声了,他学著我的声调,道:“他的房间,当然可以,随便参观!”
他向后退了一步,让我走了进去。
进了那个居住单位,我又不禁呆了一呆。
我是昨天才到的,对这个城市,自然不能说全部认识,但是,以这个城市的高等学府和科学研究机构,在世界上是如此知名而言,它可以说是人类现代文明的尖端,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我所接触到的,也全是辉煌的建筑,整齐幽雅的小洋房,就像我不能理解这个城市的街头,何以那么多醉汉一样,现在,我也无法理解,何以这个城市中,也有如此浅窄,阴暗的屋住单位。
一进门,算是一个客听,家俬陈旧、凌乱,另外有一扇门,是通向厨房的,一扇门,紧闭著,看来是通向一间卧室。
我尽量压抑著心头的惊讶,不使它表露在脸上,因为我看出,那大汉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家伙。
我略停了一停,向他望去,道:“亨利房间在 ”
那大汉向前走著,踢开了一张随便放著的椅子,来到一扇墙前,打开了一只壁橱的门,道:“这里!”
我立时明白,为甚么当我提到亨利的房间时,那大汉大笑的原因了!
亨利根本没有房间,他睡在壁橱里,壁橱很小,真难想像亨利在睡觉的时候可以伸直身子。
壁橱中很乱,有著很多少年人才感到兴趣的东西,那大汉道:“随便看吧。”
虽然那大汉的招呼,纵称不上友善,但是既然来了,我自然得看一看,我又向他作了一个打扰的微笑,走到壁橱之前,俯身翻了翻,有很多画报,一副垒球手套,一些书本,实在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在我翻看亨利的东西时,我听得卧房里有一个没有睡醒的女人声音:“强尼,你在和谁说话?”
那大汉回答道:“一个日本人!”
我转过身来:“先生,我不是日本人!”
那大汉又大声道:“他说他不是日本人!”随即,他向我望了一眼:“有甚么关系,只要你是一个人,就行了,对不对?”
我略呆了一呆,这大汉,从他的外型来看,十足是一个粗胚,但是这句话,倒不是一个粗胚所能讲得出来的。这时候,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打开房门,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
那女人的口中,还叼著一枝烟,她将烟自口中取开,喷出一团烟雾来:“又是来找亨利的,亨利早就不见了,你也来迟了!”
我呆了一呆:“你是亨利的姐姐?”
那女人点了点头,毫不在乎地挺著胸,抽著烟。
我皱了皱眉:“请原谅我,亨利既然失踪了,你为甚么不去找他?至少应该报警!”
那女人“格格”笑了起来:“一个少年人,离开了这种地方,不是很正常么?这里很可怕,是不?”
我皱著眉:“如果你认为可怕,那么,你应当设法改善!”
那女人笑了起来:“我们改善过了,我们从另一个更可怕的地方来,现在,我们已经觉得很满足了,为甚么还要改善!”
我笑了起来:“请恕我唐突,我不明白,在贵国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地方?”
那大汉和那女人,一起笑了起来,那大汉道:“有的是,太可怕了,不过更多的人,没有勇气自其间逃出来,而我们逃出来了!”
我吃了一惊,心想从他们的话中听来,这一男一女,倒像是甚么穷凶极恶的逃狱犯人!
我在惊呆之间,那女人又吸了一口烟,将烟笔直地自她的口中,喷了出来。“大学的讲坛,阴森的图书馆,毫无生气的研究所,永无止境的科学研究,先生,太可怕了,我们是从这些可怕的东西中逃出来的,我,不再是研究员帕德拉博士,他,也不再是汉经尼教授,你以为我们怎么样?”
我实在呆住了,那女人望定了我,我在她的神情上,可以看出,她断言不是在胡言乱语,她所说的,全是真实的话。
然而,又岂真的有这种事?
在那一刹间,我没有别的话好说,只是摇著头,那女人走过去,双臂挂在那大汉的身上,我嗫嚅道:“那么,你们现在,在做甚么?”
那女人指著大汉的脸:“他在一间洗衣铺送货,我洗地板,我们过得很好,比那些没有勇气逃出来的人,幸福得多了!不过亨利不明白,所以他要离开,每一个人都有选择如何生活的权利,我不应该干涉他,硬将他找回来的,是不?”
我觉得没有甚么可说的了,这一男一女,神经都可能有点不正常。
我也不想久留下去,因为我得不到甚么,我连声向他们说著对不起,一面向门口退去。
当我退到了门口的时候,那女人像是忽然想起了甚么事一样,伸手向我一指:“对了,亨利在失踪之前,曾经给我看一样东西,他说是拾回来的,你可要看看?”
我有点无可不可地道:“好的!”
那女人走过去,走到一张桌子之前,拉开抽屉,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拨在一边,抽出了一张硬卡纸来。
那张硬卡纸,约有一呎见方,她将那张硬卡纸,交给了我。
我向那张硬卡纸看了一眼,不禁呆了半晌。
那张硬卡纸上,全是一些直线,有的直线,重覆又重覆,变得相当粗,有的,则重覆的次数较少,但他看来,重覆得次数最多的那些,是一个类似五角形的图形,还有一些,则组成大小不同的三角形或四边形。
我问道:“这是甚么东西?”
那女人道:“我不知道,你要是喜欢,只管拿去,我管不著。”
这样的一张硬卡纸,我要来其实也一点用处都没有,但是我想到,那是亨利拾回来的,而那大包影片,也是亨利拾回来的,或者这张硬卡纸上的线条,可以作别的解释也说不定。
所以,我将之夹在胁下:“谢谢你!”
那一男一女两人,像是我已经不存在一样,我退了出来,来到了街道上,吁了一口气。
这一个上午,我又走了不少地方,去打听亨利的下落,甚至到警方去查问过,可是警方的回答是,根本没有人来报告亨利的失踪,所以他们也无法插手这件事。
中午,我回到酒店,午餐之后,我到了科学家协会。
我可以有在科学家协会自由活动的权利,这一点,是田中正一特别吩咐过协会的职员的。
所以,当我到达之后,拣了一张舒服的沙发,坐了下来,职员立时替我送来了热辣辣、香喷喷的咖啡,当我喝到一半时,安桥加来了!
这个吉普赛人,现在虽然是权威科学家了,可是他走路的姿势,看来仍然像是吉普赛人。
他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怎么样,事情有甚么进展?”
我道:“可以说一点进展也没有,我只不过见到了亨利的姐姐!”
安桥加皱著眉:“那有甚么用?”
我直了直身子:“你听说过有一个研究员,叫帕德拉的?”
安桥加笑了起来:“这个城里,具规模的研究所有好几十个,研究员以千计,我怎么能每一个人,都说得出来。”
我道:“这位帕德拉小姐,可能有点特殊,她将科学研究工作的场所,形容为可怕的地狱,而她却鼓起勇气,逃了出来,现在却在做清洁工作!”
我以为安桥加听了我的话之后,一定会惊讶不止的,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却一点也没有甚么惊讶的神情,只是淡然地道:“这并不算甚么,这样的人很多,我识得一位几间大学争相聘请的科学家,他却甚么也不干,在公园当园丁!”
我真正给安桥加的话,吓了一跳:“真有这样的事,为了甚么?”
安桥加沉默了片刻,才道:“心理医生说,这是职业厌倦症,而我却感到,那是一种压力,一种人无法忍受的压力所造成的!”
我有点不明白地望著安桥加,安桥加的神情很严肃:“人的生命很有限,为了要使自己成为一个科学家,至少得化上三分之一的生命,然后,另外三分之二的生命,几乎在同样的情形下渡过,只不过物质生活上略有不同,这种压力,使得很多人,宁愿抛弃已得到的一切,再去做一个普通人!”
我耸了耸肩,打趣地道:“这是甚么话,像你那样,不见得还会想随著蓬车到处去流浪吧!”
我这样说,是因为安桥加是一个吉普赛人,而且我也预料到,以安桥加的学识而论,他听了我的话,不见得会生气的。
可是,在我的话一出口之后,安桥加的神色,却变得极其严肃,低著头,半晌不出声。
我一见这样情形,心中不禁很后悔,我和他究竟不是太熟,或许不应该以他的民族生活来打趣的!
正当我想找一些甚么话,来扭转这种尴尬的气氛之际,安桥加已抬起头来:“去年,我到欧洲去,在匈牙利边境外,见到了我出生的那一族,我的叔祖父还在,他问我:孩子,你在干甚么?我告诉他:我现在已经是一个科学家了!他又问我:孩子,科学家是做甚么的?我用最简单的话告诉他:我们研究科学,使人类的生活,过得更好!”
安桥加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向我望了一眼:“他还是不明白,于是,我将我每天的工作,约略地讲给他听,你猜他听了之后怎么说?”
我反问道:“他怎么说?”
安桥加苦笑了一下:“他老人家的声音发颤,道:可怜的孩子,原来你现在的日子,是如此之枯燥乏味,还是回来吧,我们这里,没有科学,可是天天有唱歌、跳舞,有无穷的欢乐!”
安桥加讲到这里,停了下来,我也不出声,他停了很久,才缓缓地道:“所以,如果你以为我不想回去,重过吉普赛人的欢乐生活,你错了!”
我接连吞下了三口口水,说不出话来,安桥加伸了一个懒腰:“康纳士博士,并不是第一个自杀者,但因为有了那些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