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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目序】
这个故事名为“病毒”,在我记述的故事之中,曾有一个人物,外号病毒,是盗墓人,这个故事,与之无关,说的是真正病毒。
或认为,故事主角,认为自己的“人类公敌”,是太过份的想法,那么,请试试告诉一些自命为“人民救星”的人,说他们是受了极权病毒的入侵,做了人奸而不自知,结果会如何,中了病毒的会把你当敌人还是朋友?
又或者,去告诉一些隐瞒曾触犯罪行者,应该面对事实,不要被“无知病毒”或“不要脸病毒”所害,他会把你当作是敌还是友?
病者肆虐,人的本来面目何在?
倪匡 一九九五年五月二十六日 三藩市 久矣乎不见阳光。
正是:
阴雨连看,朝阳抵万金
【一、人头大盗】
“害虫之所以被称为“害”虫,当然全是由人的立场出发而得出的定论。以虫的立论而论,自然的生活方式,或嚼吃植物的种籽,或吮吸动物之血液,都是生物的本能,又何“害”之有?”
说这番话的人,神情慷慨激昂,而且,同时有许多手势来加强他的语气。
说这番话的人,是一个生物学家,他姓陈名岛 这个名字,对熟悉我所叙述故事的朋友,应该不很陌生。是的,他首先出现在《茫点》这个故事之中,后来,也络续有出现。
陈岛是一个极有趣的生物学家 我一直认为所有的生物专家,都很有趣,因为他们都固执地,坚持不懈地去研究其实人类绝无可能了解的事物,单是这种“科学的执著”,已经够悲壮的了 而在旁观者来说,也成了有趣。
在这个大多数是生物学家的聚会上,这种有趣的情形,也层出不穷。
先是一位研究蜻蜓的专家,提供了一套录影带,据他的解释,那是电脑模拟蜻蜓的复眼所看出来的情景,就叫著“蜻蜓眼中的世界”。
当这套影带放映的时候,那位蜻蜓专家面泛红光,额角冒汗,神情兴奋又紧张 那是他二十多年孜孜不倦研究的成果!
在画面上看到的是,经过复镜折射的朦朦胧胧的一片,这位生物学家在旁解释,说道就是蜻蜓的复眼看出来的影像,而所有具有复眼的昆虫,看出来的情形,都大同小异云云。
我说到此处,由于不想取笑(那会使人太难堪),但实在又忍笑不得,所以手扪著胸,落荒而逃,离开了许多人聚集的大厅。
我感到身后有人跟了出来,出了大厅,我大大地呼了一口气,跟出来的人,是精神病科女医生冷若冰,也就是陈岛的女朋友,我之所以来到这个聚会,是她叫我来的。三天之前,她打电话来,告诉我:“陈岛要来,参加一个生物学家的研讨会,会上颇有些惊人的发现和研究要提出来,你会有兴趣的。”
我确然有兴趣,因为如今生物学,已递进入生物化学、生物工程、遗传基因等等项目的研究时代,其研究项目之古怪,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无性繁殖已经是老课题了,新题目是创造新种的生物。有一种养在水族馆中的新种被增殖出来,像金鱼又不是金鱼,眼大身扁通红,智力在一般饲养的观赏鱼之上,有很奇怪的“眼神”(真的),老像是在嘲弄甚么一样,见了使人浑身不自在。
不过,总算那还是鱼,有鱼的外型,而通过生物工程,制过四不像,模样怪异之至的生物来,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了。
有一个笑话,说:一个人吃苹果,不小心吞了一粒核下去。不多久,肚脐发痒,出了一棵芽,再不多久,长出了一棵树苗开了花,结了果,于是,这个人想吃苹果,就在自己肚子上采下来。
这曾被认为是最荒谬的笑话,却完全是在突飞猛进的生物工程科学范畴之内的事,把动物把植物相结合,造出肚上长苹菜的怪物来,是完全可能的事!
所以,冷若冰断定我会对这个世界上顶尖生物专家的聚会有兴趣,也很有道理。
却不料,在听了几篇枯燥无味的论文之后,又遇上了专研究蜻蜓复眼的专家,终于忍无可忍,走了出来!
冷若冰显然知道我为何离开,所以她一见了我,就道:“那位蜻蜒专家,太钻牛角尖了!”
她的评语太是客气了,我摇头:“简直是自欺欺人 他弄出了这样的一些画面来,自己相信了那是蜻蜓眼中看出来的情景,要人家也相信 越是愚笨的人,就越容易以为天下的人,都和他一样笨!”
冷若冰沉默了一会:“说真的,在蜻蜓的复眼之中,看出来的情景,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我一挥手:“没有人会知道,永远永远,都没有人能知道 只有蜻蜓自己才知道 除非有朝一日,蜻蜓能和人沟通,告诉人它看出来的东西是甚么样的,人才能了解一二!”
我说著,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话才说完,就听到有鼓掌声,只见陈岛也走了出来。
陈岛来到了冷若冰的身边,向我道:“你刚才所说的道理,极其简单,可是却太多所谓专家,竟然不懂!”
他说了之后,略停了一停,才又道:“不过,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使人长上一对蜻蜓的复眼!”
他说得十分认真,我也听得十分认真,一时之间,大家都不出声。
因为我们都知道,在“生物工程”之下,出现这种情形,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把烟草和萤火虫的生命基因相结合,已可以造出会发光的烟草来,自然,在理论上来说,造出生一对蜻蜓复眼的人,也是完全可以成立的事。
冷若冰先打破沉默:“太可怕了!”
陈岛忽然激动起来:“每一个崭新的事物出现,对人类来说,都可怕!生物工程的发展,是大势所趋,但是研究人员却始终不能大张旗鼓进行,问题就是“太可怕”了,抢了上帝的工作,宗教家说,别忘记,哥白尼便是被一些借了上帝名义的人烧死的,人类根本不懂得上帝,偏喜欢以他之名行事!”
对于陈岛忽然会如此激动,对我来说,很是意外,但冷若冰就显然习惯了,她淡然道:“人有这种能力,也是上帝给的啊!”
我无意去和他们展开上帝的创造力和人的创造力之间关系的讨论,所以盆开了话题,我道:“轮到你发言了吧?”
陈岛点头:“是,在那个蜻蜓白痴之后。”
正说著,大厅中传来了一阵稀落的掌声,陈岛传身,走进大厅,冷若冰也跟了进去。
我预期陈岛的发言会比较有趣,所以也走了进去。只听得主持人介绍了陈岛之后,陈岛就开始发言,一开始,就替昆虫辩护 就是我一开始就记述的那一段话。
陈岛在继续发挥:“地球属于全体生物,每一种生物,都应该获得生存的空间,他们也有这个权利,护得生存的空间!”
我听著他这样的论点,不禁皱眉头,果然,在前排有一个人尖声叫了起来:“当一种生物,以攫取他种生物的生命,为其本身生存的目的时,该种生物,就没有在地球上生存的权利!”
我又摇头,陈岛的论点,有大可商榷之处,但是那提异议的人,啰里啰唆,说了一大堆,他的话,却更是不堪一击。
陈岛“哈哈”一笑:“照阁下的理论,首先,应该取消人类在地球上生存的权利,人正是依靠其他生物的生命来维持自己生命的!”
那人的声音听来更尖:“我们是人,一切都应该以人的生存为主!”
陈岛道:“那是观念问题,我认为,众生平等,大家都是生命,而生命的生存方式,也是自然规律的运行!”
那人索性站了起来,只见他个子普通,貌不惊人,但声音尖得刺耳:“所以说,人类不能消灭害虫,也是自然规律的运行!”
陈岛吸了一口气:“人永远不能消灭害虫,这更是自然规律!”
那人大声道:“能!天花菌,现在就只存在于实验室中了!”
陈岛怔了一怔,似乎一时之间,未曾想到那人会把细菌也列入“害虫”之列,可是想起来,却也大有道理,有害的细菌,确然合乎害虫的定义。
这时,主持人站了起来,大声道:“本次聚会,目的只在于各持己见 并不讨论他人的论点,也不必同意他人论点,所以,没有辩论,请陈博士继续发言,也请别打断他的发言。”
那人双手摆动,看来还想说些甚么,但终于未曾再出声,坐了下来。
陈岛停了一会,才继续说下去。
我没能听完陈岛的话,因为这时候,有人在我的身后低声道:“卫君,太巧了,我正想找你!”
也许是由于我好管闲事之故,常有这类的情形出现,但这次却是不同,因为我一听,就听出了那是一个熟人的声音。
于是,我并不转身,就道:“大主任,又有甚么疑难杂症了?”
说话的人,转到了我的身前,果然就是好久不见的警方特别工作室主任黄堂。
黄堂曾在不少事件上和我合作过,人精明能干,推理能力也强,和这种人相处,是很愉快的事。黄堂和我握手,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笑了起来:“有话请说,只做,搏取同情!”
黄堂也笑:“你真是,对老朋友,说话也那么刺人!”
我答道:“没有办法,无聊人太多 为了打发他们,不得不把含蓄的来往放在一边,要直接说话,久而久之,就成习惯了!”
黄堂吸了一口气,果然单刀直入:“你可曾听说过“人头大盗”?”
我呆了一呆。
“人头大盗”!
这四个字一转来甚是骇人,而实际上,也确然由于骇人的行为,才生出这样可怕的的称呼来的。
我知道不是太多,只是从一些报道中获知,首先是在英国的伯明罕,在一家殡仪馆中,有三个等待验葬的死者,两男一女,头部齐颈以上,忽然不见了。
接著,在英国的几处地方,每隔上一个时期,就有这样的事发生,一共发生了九宗之后,恐怖的气氛弥漫,苏格兰场也大是紧张,而且,绝对无法设想,盗人头的人,目的何在。
死人头有甚么价值,值得去盗取?
由于每次人头被盗,都是发生在殡仪馆之中,所以,警方在毫无头绪的情形之下,就只好加强殡仪馆的防卫看守。
在采取了严格的看守措施之后,果然,有几个月的时间未曾再发生人头被盗事件。
苏格兰场痛定思痛之后,也就九宗人头被盗事件,作出了一个总结。
九宗案件,被盗走的人头,一共是二十二个,被盗者男女老幼都有,看来似乎并无规律,盗人头者并不“拣饮择食”,似乎只要是人头就合适。
死人的头部,除了对死者的亲人之外,对任何人来说,那应该是没有意义的事,对一个正常的人来说,就算有人双手捧上死人头一个,敬请晒纳,也必然敬谢不敏,不会接受的。
所以,有人费心机去盗人头,必然有特别的作用。
苏格兰场的结论有几个,其一,其人心理变态,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疯子 提防他在偷盗死人头之后,会发展到偷活人头。
其二,和邪教有关 或许是世界真的末日降临,各种各样的邪教特别多,在各式各样的邪教之中,有著千奇百怪的宗教仪式,其中或有必须用到死人头的,就自然只有出于偷盗一途了。
其三,英国警方也不乏想像力,想到了有可能是猎头族人的活动,扩展到了文明世界。
其四,想像力更丰富了,假设有可能,有外星人在搜集地球人的标本 全身太重大,所以只取其头,这情形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