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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齐白怎样想,在这样的情形下,总是救人要紧,我陡然跃起,一面大喝;“且慢。”
雪亮的剑刃,和那人的脖子,相差只有半公分,而他握剑的手,也不是十分稳定。那柄剑看来相当重,正在颤动,那么锋利的剑刃。随便碰上一下,便非皮开肉绽不可,所以我已向前跃出,不容他先发问,就喝道:“太祖高皇帝打下的江山,还是由高皇帝子孙承袭,何恨之有?”
那人手中剑一横,剑尖直指向我,神情可怕之至,厉声道:“何方贼子,敢出言不逊?”
我在他面前站定,冷笑道:“还有更不逊的哩,江山归于一家一姓,这种事早就没有了,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也不管你在做什么梦,也该醒了。”
我的话未曾说完,那人大吼一声,踏步向前,一剑已向我刺来。
在他舞剑之际,我已经看出,这人对于剑术,其实一窍不通,只不过手中捏著剑在乱挥乱舞而已。但饶是如此,由于他手中的剑实在太好,所以当他不成章法,一剑刺来时,仍然带起了一股寒气。可以想像,这柄剑,如果在一个剑术名家手中,全闪起什么样的寒芒。
我在跃向前之际,就早有准备,落脚处,正在刚才被他砍断的那株小村旁,树虽不粗,但是倒在地上的大半截,倒也枝叶茂密。这时,他一剑刺来,我向后略退,一脚把半截树撩了起来,向那人劈头劈脑,压了过去,那人陡见一大团东西,带著风,劈面而来,吓得慌了手脚。他在手忙脚乱间,我又已一脚抬起,踢在他手腕之上,令那柄剑带起一道寒光,脱手飞向半空。
我看到那人还在双手乱拨,想把半株树弄开去,也就不再理会他,转过身去,看到齐白呆若木鸡。面色惨白地站著,而那辆剑,已自半空中落下,就插在他的面前,几乎直没至柄。
齐白的害怕,不知道是由于他差一点没给半空中落下来的利剑插死,还是由这里情形。我大踏步走了过去,先一伸手,把那柄剑,拨了出来,横剑一看,忍不住喝采:“好剑”
那剑的刃口上,有著隐现不定的剑花,伸手一弹,发出的声音,悠悠不绝,动听之极。我自学武以来,对各种东方武术涉及的兵刃,也著实沉迷过一阵,好刀好剑,也见过不少,但以这柄剑为最
自然,来自帝皇处的宝剑,必然是真正的宝剑。
我自顾自在欣赏手中的宝剑,没注意齐白在做些什么,直到他在大叫就在我面前响起,我抬头一看,才看到他已来到了我的身前,面向扭曲,伸手指著我,气急败坏:“你……你看你做了什么?”
我作势要用手中的剑,会削他的手指,吓得他连忙缩回手去。我道:“我虽然冒犯了皇上的龙体,但是刚才你看到,他要抹脖子寻死,不是我,这时,他只怕连鬼也做不成了。”
我这才又把视线移向那人
那人,毫无疑问,就是自称“建文帝”的那个了。
这时,他一副哭不得恼不得的神情,木然而立,手背上和脸上,都有被树枝划破处,隐隐有血丝渗出来。他盯著我看,像是不知道要如何处置我这个犯驾的狂徒,还是要嘉奖我救驾的功劳。
齐白听得我这样说,也不禁苦笑,咕哝著道:“真是,要死,当年城破之日就该死了,留到现在开玩笑。”
这时,我已绝对可以肯定,眼前这个人,决无可能是鬼,百分之百是人。
一个鬼,再结实,也不能结实到这样子的。
(虽然鬼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
我向他走过去,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别再装神弄鬼了。”
那“建文帝”气得全身发抖,指著我责问齐白:“你就是要我见这个人?”
我不等齐白回答,就抢著说:“正是,还好我来了,不然,你已然尸横就地了,你要是现在还想死,我决不再阻拦你。”
我说著,就拉过他的手来,把剑柄向他的手中塞去,他连剑都抓不住,大叫一声,转头向暗门中就奔了进去。齐白急叫道“等一等。”
他一面叫,一面也奔了进去,我拾起剑,也跟了进去,一进暗门,我也不禁惊叹。齐白曾形容那是一个“极大的山洞”,可是若不是亲身来到,绝想不到一个山洞,会有如此之大。
山洞给人的概念,总是一个山洞。我们一进暗门,的确是一个山洞,可是高大宽敞得像是整个山腹全都挖空了一样,根本不觉得是在山中,而且,山洞顶上,有许多孔洞、隙缝,月光透将进来,整个山洞中,都有迷迷朦朦的光亮,抬头看去,倒像是有许多个月亮一样。
那所巨宅,巍然而立,那“建文帝”和齐白,正一先一后,走了进去。
【第十一部:巨宅中的异事】
我在巨宅前站了一会,视线渐渐适应黑暗,更看出那巨宅建造之精细。那么大的一所宅子(行宫),无一处不是五百多年前的古物,要说起价值来,那简直是无可比拟。
不一会,我听得齐白的叫声自内传出来,他在叫我:“快进来。”
我跨进了大门,又发出了一阵赞叹声,看来齐白所找到的记载,不是怎么可靠,记载上只说有上千名巧手工匠参加了这个工程,照眼前的情形来看,只怕还不止。“上千名”,究竟是几千名?三千还是五千?而从一砖一瓦的考究程度来看,就算是八九千人,辛苦几年,只怕难以完成。
所有工匠“下落不明”上万的家属号哭涕流,多少家庭从此破碎;这其中,不知有多少血,多少泪,而为来为去,只不过是为了一个人避难。
我想到这里,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了一股怒意,齐白还在一叠声地叫著,我陡然大喝:“催什么,这就来了。”
我的怒意,自然也表达在声音之中,齐白和我很熟,当然听得出来。我看到他在前面一个偏厅的门中,探头向我望来,一副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我向他挥了一下手:“没有什么,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想起了那几干个巧手工匠的悲惨命运,有点不愉快。”
齐白苦笑了一下:“那毕竟是历史了。”
我咕哝了一句:“历史,一直在反覆重演。”
我一面说,一面用力一挥剑,本来我不想去砍削什么,可是顺手一挥间,却恰好砍向一根相当粗的柱子,若是寻常的剑,倒也罢了,那柄剑真是锋利之极,“刷”地一声,已削进了柱子几寸,我一收势,剑留在柱中,再一运劲,剑身便从柱中透了出来。
齐白也看得咋舌:“好剑。”
我模剑在手,也看得爱不释手。这时,那“建文帝”也从偏厅中走出来,手中拿著一个看来灰朴朴,毫不起眼的剑鞘,一副讨好的神情:“你要是喜欢,就……当是御赐。”
我伸手接过剑鞘来,还剑入鞘,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剑鞘是什么材料所制,我把剑顺手放在一张几上,冷冷地道:“你有权处置么?”
“建文帝”又惊又怒:“这是什么话?我贵为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皇上
”
我极快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你一直躲在山洞里干什么?”
“建文帝”神色难看之极,一伸手,又抓了剑在手,看样子,像是想“御手”亲刃我这个叛逆,但他神智倒并不糊涂,刚才吃了一次亏,有了经验教训,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盯著我看。
齐白在这时,急得唉声叹气,显然他不同意我这时的行动,可是我同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示意他不要干涉,接著,就十分粗鲁地伸手在“建文帝”的胸前,用力一推,推得他一个踉跄,几乎跌倒,连忙扶住了一根柱子,不住喘气,说不出话来。
齐白虽然曾受过我严重警告,可是这时也忍不道:“卫斯理,客气点,他是皇帝。”
我笑了起来:“对皇帝一定要客气吗?宋徽宗叫人掳了去,在烧红的石头上走路,李后主吃了牵机药,是怎么死的?历史上多少皇帝死于非命,皇帝只是在有人服从他的时候才有威风,不然,也就是普通人。”
齐白还想说什么,我不容他开口,就大喝一声:“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听到了皇帝两个字,就先发起抖来,才会有皇帝这种东西出现。”
齐白给我说得出不了声,那“建文帝”更是脸无人色。
如果他真是建文帝的话,虽然他曾被“反贼”逼出京城,流落荒野,是保证他也没有可能听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我转过身去,伸手指著他又一伸手,自他手接过剑来:“哪里说话比较舒服点?”
“建文帝”口唇发著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齐白忙道:“到御书
”他本来自然想说“御书房”的,可是一看神色不善,就立时改了口:“到书房去
那里很适合!”
“建文帝”看来也慌了手脚,连连点头,我心想这个
不论如何,性格和历史上记载的建文帝倒有点相似,绝不是一个能干的人,难怪当不了几年皇帝,就非逃难不可了!
齐白到过这里,由他带路,“建文帝”走在中间,我押后。
本来,”我有话要对“建文帝”说,在哪里都是一样,但是我对这古代君主,也充满了好奇,想好好看一看,能到处走动一下,自然可以好好观察。
回廊曲折,走了没有多久,掀起一堂珠帘,已进了书房。这书房中的陈设,曾令得见多识广的齐白也叹为观止,自然也看得我眼花缘乱,“建文帝”来到了书房之中,彷彿恢复了自信心,在案后坐了下来,我则老实不客气,一纵身,坐上了“御案”。他翻著眼,拿我没力法,只是用十分怨怒的眼光,盯了齐白一眼,令齐白的神情尴尬之至。
我居高临下望著他,在气势上先占了优势,我顺手拿起一方以玉纸镇来,在手心中轻轻拍著。那是约有佳的以玉,提在手中,那种轻柔滑腻之感,难以形容,只有最好的关玉才能给人这种感觉。
我盯著他,一字一顿:“你自己也知道,你是人,不是鬼。”
他本来神情又惊又怒,可是一听得我这样说,他陡然震动,刹那之间,神情变得茫然之至。
本来,只听齐白叙述,我已经认为那“建文帝”是鬼的可能甚少,是人的可能大,但也不能完全肯定他是人不是鬼。
可是,到真正见到了他,我却可以肯定,这是人,不是鬼
我曾把手放在他的脸部,他呼出来的气,甚至是温热的!
明明是人,不是鬼!
可是肯定了他是人之后,疑问却更多了。
他自认是“建文帝”,这可以说他是一个疯子。但一个疯子。怎能发现那么隐秘的所在
而这个所在,又恰好正是建文帝的避难之所!
所以,我还是比较倾向于一个假设:建文帝的灵魂,进人了他的身体。或者说,建文帝灵魂干扰了他脑部的活动,俗称“鬼上身”,一就是这种情形”!那“建文帝”听得我的责问之后,反应的奇特,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一个人的脑部活动如果受到了某种外来力量的干扰,他自己是处于全然不知道的状态之中。我曾有过这样的经验,记述在《茫点》这个故事之中。许多被外来力量干扰了脑部活动的人(包括著名的南极探险家张坚的弟弟张强在内),都做出了全然不由自己控制的种种可怕行为,像这从,自以为是历史上的一个皇帝,已经可以说温和之至了。
我再重复了一句:“你是人,不是鬼1”
他哺哺自语。“我……是人……不是鬼!”
我再说:“你是人,所以,你绝没有可能是建文帝,你看来三十来岁,是一个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