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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董志良一步迈到袁芬芳前面,唰一声单腿跪在砂地上,双手捧住袁芬芳的脚,搂进自己怀抱。先仔细抹去沾在上面的细砂,然后低下头去,在那陶瓷般光洁的脚背上叭地一吻,再从从容容把袜子和鞋子给她穿上。
董志良的壮举不仅打动了袁芬芳,也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位男人,大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都说:“董局长真有骑士风度。”
何场长当然不肯放过如此难得的时机,举着相机,或蹲或趴,或左或右,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对着董志良和袁芬芳,咔嚓咔嚓,拍下了好几个难得的镜头。
几个接着上了岸边的矮坎,来到青翠的竹林前。那里并排竖着好几座竹楼,楼里已坐了客人,正在喝茶。在侯村长的引荐下,几位纷纷往中间一座没有客人的茶楼攀。还没到楼上,侯村长就高声叫起来:“阿庆嫂,来客人了!”
茶楼背后的竹帘里立即走出一位模样周正的少妇,包菜头,花围裙,手上捏着一条小手绢,瞧着还真有些阿庆嫂的味道。侯村长走上前,说:“阿庆嫂,这些都是贵客,今天你可要拿出最好的茶和最好的曲子招待客人。”阿庆嫂说:“侯村长放心,一定让你和客人满意。”侯村长说:“那你快快把茶沏来。”阿庆嫂说:“得令!”捏着手绢的手指在腮边的酒窝上一点,摆着肥臀,隐入竹帘后面。
没多久,阿庆嫂就提了把铜壶上来了,给各人满了一杯。茶汤清清亮亮,没有半点杂质。茶未入口,已是馨香扑鼻。众人歙动鼻翼,正要端碗,只听阿庆嫂说:“也不是什么名茶,是自采自制的嫩茶,全在一个鲜字。煮茶的水是清晨从江心取来,用山上的竹枝烧开的,所以茶味纯正,各位喝了就知道了。”
座中都是些见过世面的,名茶佳茗不是没喝过。尤其是柴老板,每年光喝茶的钱就得数万,可以想见他喝的是什么茶了。可今天闻着茶香,又听阿庆嫂如此一说,各位胃口不觉大增。端杯于唇,细细品来,觉得意味无穷,确是别处的茶无可比拟的。侯村长自豪地对各位说:“这不是什么上等之茶,但还能喝吧?”
柴老板咂巴着嘴唇,点头道:“不错不错!品位怎么高不好说,但阿庆嫂刚才说过的四个字:鲜,嫩,纯,正,却道出了真正的好茶的品质。能喝到这等好茶,真不虚此行啊。”
柴老板说好,大家自然附和,兴趣盎然喝了好几杯。侯村长越发得意了,要阿庆嫂过来唱几曲。阿庆嫂说:“光我一人唱有什么意思?还来两个呀。”侯村长说:“行,我和何场长上,跟阿庆嫂智斗一回怎么样?”
在座的人都是熟悉《沙家滨》的,知道其中的精彩名段:《智斗》,于是大声鼓掌,请三人上场。侯村长和何场长也不客气,起身站到了阿庆嫂身旁。何场长胖,饰胡传魁,侯村长瘦,饰刁德一,没有乐器,也不用乐器,清唱就是。
先是何场长开唱。唱得还真是那么回事:“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遇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多亏了阿庆嫂,她叫我水缸里面把身藏,她那里提壶续水,面不改色无事一样,骗走了东洋军,我才躲过大难一场,似这样救命之恩终生难忘,俺胡某讲义气,终当报偿。”
何场长声音才落,大家一齐鼓掌,说:“何场长这是专业水平了。”
轮到侯村长了,他斜着眼睛,拖长声调唱道:“这个女人哪不寻常。”阴阳怪气得很到位,众人又鼓掌。阿庆嫂指指侯村长,唱道:“刁德一有什么鬼心肠。”同样博得满堂喝彩。
接下来便进入正常程序。何场长唱:“这小刁,一点面子也不讲。”阿庆嫂唱:“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侯村长唱:“她态度不卑又不亢。”阿庆嫂唱:“他神情不阴又不阳。”何场长唱:“刁德一,搞的什么鬼花样。”阿庆嫂唱:“他们到底是姓蒋还是姓汪。”侯村长唱:“我待要,旁敲侧击将她访。”阿庆嫂唱:“我必须,察言观色把他防。”侯村长唱:“适才听得司令讲,阿庆嫂真是不寻常,我佩服你沉着机灵有胆量,竟敢在鬼子面前耍花枪,若无有抗日救国的好思想,焉能够舍己救人不慌张。”……
唱毕,大家大声鼓掌。侯村长和何场长两位回到座位上,喝茶润喉。阿庆嫂则提着铜壶,转身要去续茶,袁芬芳上去扯住她,解下她的围裙围到自己腰上,又要过手绢,一边甩着,一边绕了半圈,问大家像不像阿庆嫂。大家说:“像像像,你也唱两段吧。”袁芬芳说:“唱就唱。”开始运气。可要开唱了,又摇摇头,说:“不过独唱没多少意思。”众人就要何场长和侯村长再上去唱一次。
还是杨登科懂得袁芬芳的意思,按住两位,说胡传魁和刁德一就免了,也该郭建光上场了。大家觉得有道理,就怂恿董志良上。董志良推辞了一会,还是离了席。
董志良对郭建光的唱词也是很熟悉的,一下子就进入了角色,朗声唱道:“穿过了山和水沉睡的村庄,支队撒下包围网,要消灭日寇汉奸匪帮。组成了突击排兼程前往,飞兵奇袭沙家浜。将尖刀直插进敌人心脏,打他一个冷不防。管叫他全线溃乱迷方向,好一似汤浇蚁穴火燎蜂房!说什么封锁线安哨布岗,我看他只不过纸壁蒿墙。眼见得沙家浜遥遥在望,此一去捣敌巢擒贼擒王!”
袁芬芳学着阿庆嫂口气,上前对董志良说道:“翻过了这道墙,就是刁德一的后院!”然后唱起来:“敌兵部署无更变,送去的情报图一目了然。主力都在东西面,前门只有一个班。民兵割断电话线,两翼不能来支援。院里正在摆喜宴,他们猜拳行令闹翻天。你们越墙直插到当院,定能够将群丑一鼓聚歼!”
楼前唱得正投入的时候,何场长免不了要举了相机,又咔嚓咔嚓一番拍摄,用何场长自己的话说,又留下了永恒的瞬间。
两位唱毕,大家自然又是热烈鼓掌,称赞二位金声玉调,唱得的确不错。
又热闹了一会,侯村长结了账,大家尽兴离座,跟阿庆嫂告别下楼,上了竹筏。顺水漂了一段,又看了两处自然景观,就近进了一户水边人家,吃了顿农家饭菜。杨登科先吃完饭,租了路边的出租摩托,飙到芬芳山庄,开了蓝鸟来接人。
回到山庄,几位准备分手。柴老板仍坐袁芬芳的车回城,董志良重新上了蓝鸟。跟何场长握手道别时,董志良说:“何场长把今天拍的胶卷拿出来吧,我带回城里去冲洗。”何场长说:“也行,我好省一笔冲洗费。”从包里掏出那两筒胶卷,要往董志良手上递。杨登科接过来,说:“这事就交给我吧。”
说了再见,杨登科就发动蓝鸟,朝已经上路的袁芬芳的小车追去。进了城,又一齐赶到柴老板下榻的宾馆。董志良和袁芬芳要陪柴老板商量芬芳山庄的事,杨登科准备去找洗相的地方。临走董志良吩咐他,宾馆离市委只几步路,不用来接了。
出得宾馆,跑了几百米,杨登科习惯性地望望后视镜,见一部没挂牌照的凌志轿车跟了上来。杨登科也没怎么在意,想起市政府隔壁有一家照相馆,不久前还陪聂小菊去那里洗过照片,效果不错,于是一打方向盘,往市政府方向开去。
过了几道街口,转了两道弯,快到市政府了,杨登科又下意识朝后视镜瞧了两眼,发现那部凌志车还跟在后面。贵都城里的主要街道也就那么几条,后面的车多跟一段距离,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那部凌志车没有牌照,显得有些神秘,才让杨登科产生了警觉。不过青天白日的,担心一部没牌照的小车,完全没这个必要,杨登科心里才坦然了一些。
可到了照相馆门口,杨登科见凌志车依然跟着,便改变了主意,没有停车,继续往前开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凌志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防着点为好。
想不到过了两处街口,凌志还在后面紧紧贴着。
杨登科故意放慢了车速。别的车超了过去,偏偏凌志仍跟屁虫一样咬着自己的车尾。杨登科心里就收了一下。
来到另一处街口,杨登科看看前方的绿灯显示屏上的绿格快完了,突然加速,同时方向盘往左一打,上了横在前面的街道。再看看后视镜,见那部没牌照的凌志刚越过斑马线想跟上来,便被横过去的车流堵住了。
杨登科得意地吹起了口哨,仿佛取得了一个多么伟大的胜利。
只是杨登科百思不得其解,车上没啥值钱的东西,自己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处处与人为善,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每天又呆在单位里,跟外界几乎没什么交往,不可能跟谁结下冤仇,那部凌志车跟着自己干什么呢。
杨登科也没心思再回市政府那边去了,见前面有一家照相馆,就将蓝鸟靠了边,拿着那两筒胶卷下了车。
就在杨登科登上照相馆前的台阶,掀开帘子正要进门时,猛然瞥见那部没牌照的凌志又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巷口。杨登科心里一沉,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冥冥中杨登科预感到这恐怕跟自己手上两筒胶卷有些什么联系。为了证明自己的预感,杨登科不再进照相馆的门,特意把两只胶卷从纸筒里取出来,塞进内衣口袋,转身走下台阶,顺手将空纸筒扔进了街旁的垃圾箱,然后回到了车上。
开出一段,伸出头往后一瞧,那部凌志已停到刚才自己停车的地方,只见两位彪形大汉下了车,一个奔入照相馆,另一个跑到街边,在垃圾箱里翻起来。
他们的意图再也明白不过。
杨登科提心吊胆地将蓝鸟开进一条小巷,七拐八拐,开回了农业局。他不敢开着车回九中,觉得还是多一个心眼好。
将蓝鸟入了库,扯下卷闸门,落了锁,杨登科这才出了农业局。正是夕阳西下之际,抬头望望流光溢彩的城市的上空,杨登科眼前不觉花了花。
长年累月坐在小车上,只要时间充裕,杨登科一般是不会放弃走路的机会的,平时小车入库后,总是步行回家。以安全为重,这天杨登科不敢走路回去了,打算邀部的士。偏偏局门口是条冷巷,的士一般不进来,杨登科只得绕到大街上去打的。
走上二十米,转出一个墙角,前面不远就是大街了。
不想一部小车从街口晃进来,横在了杨登科前面。又是那部无牌凌志。车上很快走下一位黄脸大汉,顺手操起地上一块红砖,一步步向杨登科移过来。杨登科心下一惊,瞧瞧左右,一边是楼房后墙,一边是高高的单位的铁栅栏,看来只有后撤了。谁知掉过头去,后面也已站着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黑脸大汉,而且手上握着一把匕首,虎视眈眈盯住杨登科。
杨登科就这样被两位大汉夹在了中间。
他努力镇定了一下自己,说:“你们是什么人?到底要干什么?”
这时拿红砖的黄脸大汉狰狞地笑了一声,说:“你又不是查户口的,我们是什么人,用不着你操心,你把身上的胶卷交给我们就没你的事了。”
他们果然是冲着这两筒胶卷来的,也就是说是冲着董志良来的。这两筒胶卷里起码有二十多张董志良和袁芬芳的合影。杨登科模模糊糊感觉到,可能有人要拿董志良和袁芬芳的合影做什么文章,所以买通两位大汉来抢夺这两筒胶卷。都是何场长惹的祸。
这两筒胶卷现在还在杨登科身上。将蓝鸟锁进车库那一会,杨登科曾想过处理掉这两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