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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帐!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李纯祐勃然大怒,拉起宝燕公主就走,“我早说过不用来求他,贱奴就是贱奴,骨子里永远都是那样的猥琐卑鄙,咱们走!”
宝燕公主挣脱了李纯祐的手,望着我的眼睛凄然道:“无论你帮不帮我我都不会怪你,你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我永远会记得你。”
说完她毅然转身而去,望着兄妹俩有些单薄的背影,我突然发现人的身影在夜色下看起来都没有多大差别,无论是女奴还是公主。还有她临去时的眼神,和那个她曾经送给我的女奴那无助的眼神也没有分别,这让我心情十分难受,并没有预料中那种报复的快感,身后的门已经打开,开门的老管家正等着我进去,我却视而不见,想着那几个无奈死在我刀下的同伴,我只有在心中给自己找理由:又不是真死,干嘛那么认真?
“等一等!”我终于冲他俩即将消失的背影喊道,“我府上现在正缺一名女奴,你有没有兴趣?”
宝燕公主慢慢转回身,她的脸上有不加掩饰的喜色。
把李纯祐兄妹让进门后,见开门的老管家疑惑地盯着他们,我便笑着向他解释:“这是拐卖人口的李二拐,最近急缺钱用,要把自己妹妹也卖了,我看这丫头手脚也还伶俐,便把她买了下来做个粗使丫鬟,你随便打发一点钱让他走吧。”
老眼浑花的老管家将信将疑地进屋去准备银子,显然他并不认识李纯祐兄妹,又或者以前远远见过兴庆有名的宝燕公主,却无法把眼前这丫鬟和公主联系起来,这让我放下心来,少了许多不必要的解释。
听我如此介绍宝燕公主倒没什么,李纯祐却气得满脸通红,待管家进去后,立刻怒视着我低声质问:“你敢说我是拐卖人口的什么李二拐,还敢说我妹妹是粗使丫头?”
“那你要我怎么说,”我无辜似地摊开手,“告诉别人这是纯祐殿下,这是宝燕公主?”
李纯祐哑然,一腔怒火发作不起来,我心情则出奇的好,总算让他体会到一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滋味。
管家很快拿了点散碎银两出来,带着鄙夷的表情交给李纯祐,李纯祐在我的暗示下只好尴尬地接过银两,临走时对我恶狠狠地道:“你要好好待我妹妹,我很快就会来赎她。”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老管家已抢先发火了,骂道:“还没见过这么不知规矩的家伙,你妹妹既然卖到咱们府上,就永远是咱们府上的奴婢,要打要骂你都管不着,让不让你赎回去也要看主人的恩典,还容得你在主人面前放肆?”
李纯祐双眼一瞪就要发火,我赶紧道:“算了,你这么凶我也不敢买了,把钱还我,把你妹妹领回去吧。”
我用调侃的目光迎着李纯祐似要喷火的双眼,足足对峙了盏茶功夫,期间宝燕公主一直拉着他衣袖不让他发作,最后他终于低头颓然道:“对、对不起,小人不敢了。”
“什么?我听不清。”我故意别开头。
“对不起,小人再不敢放肆了,谢您老的恩典!”李纯祐大声道,震得我耳鼓也嗡嗡直响,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管家吩咐:“把这新买的丫头……嗯,我看就叫麻雀……领进去换身干净衣服,我送李二拐出去,莫让他顺手牵羊拐走我几个女奴。”
一路上李纯祐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出得大门后才转身怒视我说:“我把妹妹暂时托付给你了,如果她有什么差池,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感到心痛了?”我不理会他色厉内荏的警告,望着他冷冷地说,“你妹妹还不是真正的女奴,想想那些被你掠来的奴隶和他们的家人吧,他们该比你更痛苦。”
我关上大门返身而回,不再理会门外眼露深思之色的李纯祐。
“麻雀,给我捶捶腿!”我躺在躺椅上,故意要新买的丫鬟麻雀,也就是宝燕公主为我服务。有时候我觉得能做主人养几个奴隶还真不错,看来掌握别人命运、随意支使他人为自己效劳这种欲望根植在每一个人心底阴暗处,谁都难以例外。
宝燕公主默默地跪在我面前,为我轻轻地捶着腿,我很意外她完全没有一丝愤懑,更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其实她要不干我也拿她没办法,难道我还能真把她当女奴使唤不成?
“你为什么不反抗?”我忍不住问,“你并不是真正的女奴,完全可以不必理会我的命令。”
她苦涩一笑,有些凄然说:“如果我嫁到金国,还不是跟女奴一样?至少现在我是在为自己喜欢的勇士服务,我愿意。”
她的直率把我闹了个大红脸,我忙转过话题,掩饰般地嘲笑道:“你以前以别人为奴,视他们为物品为牲口为没有感情的动物,随意买卖送人鞭笞杀戮,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也有这样一天吧?”
“你要是我你会怎样?”她眼里渐渐噙满泪水,“我从小就生活在奴隶的包围中,所有人都是这样对待奴隶,谁要把奴隶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谁就会受到耻笑。我刚懂事的时候妈妈就送了我一个小奴隶,只比我大一点点,我非常喜欢,我还记得他的小名叫阿桑。有一次我出于好奇,想看看水淹死人是怎么回事,便命令他跳进湖里,他果然跳进去了,挣扎几下就沉了下去,再不见踪影,我吓得哇哇大哭,妈妈却安慰我说没关系,立刻又送了我一个小奴隶,但我还是喜欢原来那个,天天到湖边去默默守候,希望阿桑有一天会突然从水中出来,继续做我的玩伴,哥哥却取笑我是个下贱的人,不配做公主,我这才懂得,原来奴隶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我望着她那茫然与痛苦交织的眼神,突然明白人并不是天生就恶毒,恶毒的是环境是制度是一切造成这恶毒的原因,我对她的恨意突然间减轻了许多,也意识到李仁孝废奴的决心是多么的伟大,无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我都该助他一臂之力。
默默地扶起宝燕公主,我很想告诉她关于人人生而平等这现代人最基本的观念,但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淡淡道:“这个国家还有许多的奴隶。”
宝燕公主在我这儿安顿下来,由于有杀头的罪名,所以她的身份我对谁也没有透露,几个仆妇大概也没把新来的粗使丫鬟和公主联系起来,每天呼来和去,宝燕公主也都默默承受下来,我不知道要把她隐藏多久,也不知道此事如何才能善了,只有顺其自然。除此之外,我和托尼每天继续去烈风楼呼朋引类,希望能再次遇上浪烈,即便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们也不想让李仁孝失望。但从那次在楼上见过一面后,浪烈再不出现,我和托尼毫无办法,总不能闯进楚王府与他拼命吧。
终于连李仁孝也失去了耐心,当他一身便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惊诧完全不亚于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他是深夜出现在我那寒舍,就在我醉醺醺进门时,猛抬头便见到大堂中央我常坐的太师椅上,一脸怒容的李仁孝。
“你干的好事!”李仁孝见我回来,猛拍了一旁茶几一掌,把我的酒也吓醒了大半,不过这一清醒我反而镇定下来,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我和托尼很努力了,几乎每天都到烈风楼去守候。”
“朕不是说这个,”李仁孝阴晴不定地盯着我,直看得我浑身发毛,他才缓缓道,“把你府上那个叫麻雀的女奴叫出来。”
我心里猛然“咯噔”一下,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倒不是怕李仁孝怪罪,而是有一种两头不讨好的难受。一方面有负宝燕公主信任和李纯祐所托,另一方面又有一种拐了别人女儿、却被人当场抓住的感觉,而这个人对我也是如此信任,这让我十分尴尬,不禁斯斯艾艾起来,强笑着问:“皇上怎么知道?”
“你当‘风云堂’的密探都是吃素的?这么个大活人能在朕眼皮底下失踪?”
我闻言心下释然,想我这府上也该有“风云堂”的密探吧?不然李仁孝怎么放心我和托尼,幸好这事托尼并不知情,该不会怪罪到他。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人迈着轻缓的步伐来到我身后,我不用回头也猜到是宝燕公主被侍卫们带了来,这下人赃并获,想抵赖都不行,我只得听天由命。
“藏匿公主,充作女奴,你可知罪?”李仁孝盯着我,喜怒难辨。已没什么好解释,我反而镇定下来,又恢复了那种超然物外的泰然,干脆连大礼都免了,淡然道:“是杀头还是腰斩?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倒也不怕株连九族。”
“父皇,这不关旁人的事,都是女儿恣意妄为,要怪罪就怪我一个吧,只要不把我嫁去金国,随便父皇怎么处罚都成。”宝燕公主在我身边跪下来,声色出奇的平静。李仁孝叹了口气,脸色缓和下来,黯然道:“都是父皇从小把你宠坏了,父皇不怪你,也不怪你哥哥,只要你安安心心地嫁到金国,任何人都不会受到责罚。”
宝燕公主猛然抬起头,声音异常冷静而决断:“父皇,你若要女儿嫁给完颜亮,就当没有生这个女儿!”
话音未落,宝燕公主手腕一翻,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已抵在自己咽喉上,几个侍卫同声惊呼,刚想上前抢夺匕首,却又怕失手落下死罪,不禁僵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父皇,女儿是生是死就在你一句话。”宝燕公主望着李仁孝凄然一笑,匕尖已刺破下颌肌肤,一缕鲜血顺着锋刃缓缓流下来,落在素洁的衣裙上,猩红刺目。我一见宝燕公主脸色,便知她下了必死的决心,忙对李仁孝道:“皇上,她毕竟是你女儿啊!”
“出去,你们都出去!”李仁孝疲惫地挥挥手,几个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退出了大堂,我还想劝慰两句,李仁孝抬手阻住了我,黯然道,“你也出去,让我们父女单独呆一会儿。”
我默默地退出了大堂,顺手带上房门时,我最后看了这对父女一眼,这一瞬间,我突然发现李仁孝像衰老了许多。
我悄然立在大堂一侧的阴暗处,那里有一扇暗窗,可以听到大堂内的声音,我倒不是成心要偷听,只是怕有什么意外,虽然一旦有什么情况我也来不及救援,不过守在这里总是有点聊尽人事的意思。李仁孝的声音从窗隙间飘出来,有些发闷:“像朕,性子真的很像朕,一旦下定决心便再难回头。”
李仁孝在房中缓缓徘徊着,声音有些飘忽:“唉!朕子女虽多,但哪一个不是朕的心头肉?哪一个朕不像疼自己心肝一样呵护着?你六岁那年出痧子差点活不回来,朕在你床前守候了两天两夜;九岁那年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左腿,朕几乎每天一散朝就去看你;十二岁那年你练剑刺伤了自己,朕便重责你的师父,不再让你练武……太多了,你这短短十几年人生中的所有伤痛与灾难,喜悦与幸福,朕几乎都记忆犹新,朕能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吗?”
“可你还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宝燕公主并不因此而感动。
“朕是一个父亲,更是一国之君,”李仁孝谓然长叹,“你身为朕的女儿,婚姻大事便不再是你自己个人的私事,而是与整个大夏国的利益联系起来!谁不知道金国皇帝完颜亮贪淫好色暴虐无常,是个十足的暴君,你这一去便如羊入虎口,身陷火坑,但你想过没有,如今完颜亮集倾国之力,征百万雄兵,意欲横扫天下,如今遣使上门求亲,那是两国结盟的意思,你若不去,大夏国便有可能首当其冲,以夏国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与完颜亮抗衡,届时玉石俱焚,祖宗百年基业便毁于一旦,我李仁孝就是党项族千古罪人!”
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足有盏茶功夫,才听到宝燕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