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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柜戴上老花镜,使劲挤了挤眼睛,硬是将松垮的眼皮撑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叹:“呦,这不是叶家二小姐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这老头眼拙,这就请大少爷出来。”
还没等老掌柜进去,远远的就听见里面有女人尖细的声音传出来:“是金风银风,福伯,你一看店就打瞌睡,看来真的要回乡养老了!”
是典型的上海女子,一双细长精明的凤眼,个子娇小,穿着旗袍的小腰似乎一把就能抓住。她的嘴唇很薄,像两刀片一样,说得老掌柜不敢吭声的回去算帐。
“子凡刚出门,我是他的太太,年关的时候都会去给叶老爷和叶太太拜年的。听说你刚从国外回来,自然没见过我。”余家大少奶奶掩着嘴笑丝毫没有请我进去的意思:“不知道二小姐找子凡什么事?”
“余子漾让我捎个话,不要去看他了,免得浪费钱。”
屋内突然传来茶杯碎裂的声音,余大少奶奶的脸马上就白了,骂道:“定是那倒霉的猫又打翻东西了。麻烦二小姐亲自跑一趟,等子凡回来我就告诉他。”我只觉得这个女人面上多有惊扰,仿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般。那屋子里明明有人的,却躲出来不见客,把女人支出来说话。
眼见那女人扭着屁股进去了,身边的丫头也知道人情冷暖,顾自翻着白眼说:“枉费每年老爷都会照顾他们生意。我们二小姐过来,连吃杯茶都请不得,真是小气到家了。”
“算了,这种粗茶,我也吃不得。”
马镶了银蹄子,走在清石路上,像在弹钢琴一样,分外的好听。只是我的心情,却如阴雨的天空般沉重。
八仙桥小姐走失
从八仙桥回来,随行的老妈子风风火火的闯厅,拉住管家的袖子,连指甲都嵌进皮肉里。额上的汗和脸上起伏的潮红,都让人觉得不寻常。她颤抖着声音问:“管家,小小姐回来了没?”
管家云里雾里,见她当着二小姐和三姨太那么放肆,不自然的甩开:“小小姐不是你照看着,跟着太太,二姨太还有小少爷去看戏了么?”
妈妈和二姨太随后跟着进门,一进来就打听桃桃有没有回来。老妈子扑通一声坐地上只晓得哭,嘴里喃喃的说,活不成了,活不成了,这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原来戏看了一半,桃桃就嚷着要吃八宝斋的核桃酥饼。于是老妈子就带了桃桃出去买。只是八仙桥的路边上多的是卖糖人和竹叶蜻蜓的小贩,孩子只是贪玩,就坐在路边看斗蛐蛐。老妈子看小小姐平时也够乖巧,从不乱跑。于是放心的进八宝斋买点心,再出门的时候就没见了小小姐的踪影。
三姨太身子晃了两下险些晕过去,丫头过去搀着她进去休息,她摇摇手说:“天都黑了,孩子走丢了找不到家,都快去找,一定能找回来。”
全家的下人都急急的出了门,管家还拿着桃桃的照片跑去警察局。爸爸给局长打了电话,只要把我的小女儿找到,钱不是问题。
有钱果然是好办事的,整个晚上全家人都坐在客厅里,厨娘准备的丰盛的晚餐热了又热,都没有人去动。凌晨的时候,杜艾送玉洁回来,看到这么多人,吓了一跳。玉洁听说桃桃丢了,急得眼眶都红了,说,我只当外面那么多警察是抓犯人的。看来有钱的确是好办事的,那个局长不是傻瓜。
天快亮的时候,二姨太熬不住去楼上休息。下人们找了一夜,都带着一脸的失望回来。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只觉得这是个不好的兆头。花园里的秋千落了厚厚的一层露水,空气沁骨的凉。
“不要担心了,杜艾也回去派人找了,肯定会找回来的。”玉洁只是在安慰我,她也担心得睡不着。
“我只怕没有走丢那么单纯。”
“若是绑架,就更不怕了,绑匪无非就是要钱。”玉洁气愤的说:“只不过,若绑架那么小的孩子,真是蛇蝎心肠。”
我叹了口气:“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心肠已经都变成豺狼虎豹了。”
两姐妹这样暗自垂怜,上弦月在天鹅丝绒般柔软的深蓝中渐渐的淡去了,天空中只剩下一颗启明星。大概这样的气氛让人觉得压抑,玉洁的声音如摇曳的水草荡起黎明的波浪:“跟你说个怪事。昨日我与杜艾去了路家,不过,我就在车里坐着,杜艾跑去与我那未来的妹夫交涉。”
“呸,谁是你未来妹夫?!”
“路少爷呗!”
“……”
“路星旧跟杜艾说,秦时月已经被法国领事馆的人接走了。他肯定不会拿他爹的官帽开玩笑的。只是那秦时月什么时候跟法国人沾上关系了?”
“那他去了哪里?”
“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去哪里,我怎么知道。”玉洁说:“这下你可要放心了,你的秦先生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那个路胖子肯定恨死杜家了。一开始是杜艾抢了他看好的儿媳妇,这已经够窝囊的了,又被杜公馆堵着门要人。他们那种小人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就算他气死也没办法,他再怎么记恨,一个上校见了少将还是要点头哈腰。”
“小心使得万年船,姐姐还要叮嘱杜艾多防备些。”
“那自然是了。”
阳光明晃晃的,刺得人头晕目眩,熬夜的滋味也着实难受。只是这样闹心,还不如去休息清净。我与玉洁各自回房,睡到半晌,只听见窗外哗哗的下起雨来,秋风把窗门吹开,吹进白纱帐子里来。
我连鞋子都没穿,呼啦啦的跑下楼问:“怎样了,桃桃找到了没?”
三姨太一直熬到下午还没睡,听见桃桃的名字,又哭起来。妈妈瞪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乱讲话。玉洁早已经起身了,重新把我拉回楼上。快正午的时候,邮差送来一封信,说是要五万现大洋,把钱存指定的帐户里。这样才能确保桃桃安全。父亲已经去了银行了,没敢惊动警局。
三姨太的陈年旧事
三姨太的爹傍晚的时候过来,给爸爸捎带了大马褂,又给两位太太两位小姐添置了新旗袍。是赶新潮的洋棉布,花色也鲜艳。余子凡和他的少奶奶过来给爸爸问安,说小小姐福大命大,定会没事的。
借他们的口,让爸爸也稍微安心些。
原本见余子凡从大门和他的太太走了,我去后院拿衣裳的时候,又见他从后门走了进来。三姨太原本就跟二姨太聊不来,也听不惯她咿咿呀呀的唱些舞女的歌。索性搬出来在后院的大屋子住。大屋子原本小时候是我与玉洁住的,自从我去了国外,玉洁一个人住便觉得害怕,就搬过去和妈妈一起住。
余子凡从门口鬼鬼祟祟的瞧了两眼,见四下没人,就贴着树木掩映的墙根,溜到大屋子里去了。
刚听丫头说,三姨太要累倒了,回房歇着了。我的心咯噔一声,神差鬼使的跟上去。
余子凡径自进了三姨太的睡房,在门外,听到三姨太短促的惊呼,接着就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进来的?还不快滚出去!”
透过窗户纸,余子凡靠在床沿上,满脸都是惊慌之色:“你放心,我看见没人才进来了。玉贞已经回铺子了,我实在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
“我是叶家的太太,怕是你这样没分寸的闯进来,若要丫头们撞见,定是害苦我了。是你亲手将我推进了叶家的大门,都十几年了,不知道你不放的哪门子心,还是各扫门前雪,不要让人笑话。”三姨太冷哼一声。
“凌月,你还是恨我。”余子凡眼中的忧郁,的确可以打动女人的心。仔细看来,十年前的他必定是个齿白如玉,笑容明朗的玲珑少年。那时候的三姨太情窦初开,守着裁缝店也没见过几个英俊少年,被他迷上也是情理之中。
“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是恭敬的叫着三姨太,逢年过节来请安磕头下跪。以后不要再来了。”
“那日二小姐去我的铺子里,我没在,玉贞她失了礼数,还望三姨太太替我捎个不是。”
“哼,我为何要替你捎不是。快滚出去,让人看见说不清。”
余子凡被骂得白着一张脸从屋子里退出来,见四下没人,重新溜着墙根从后门出去。若要是让其他人看到,必定是说不清。三姨太是个懂得规矩的人,不会做出败坏门风的丑事。不过她也是个好面子之人,年轻的风花雪月毕竟是过去的事,如果是块伤疤,还是不要揭开,就那样淡去。
桃桃的赎金已经交了,信差送报纸的时候又送来一封信。信上说,凌晨两点,梁桥胡同,不能带人来,否则小小姐只有死路一条。一家人看得心惊胆战,不过无论如何,桃桃还活着。
那个老妈子吓得病了,只会痴痴傻傻的说胡话,妈妈心眼好,也没有怪罪,就让管家送她回乡下养病。家里又来了个新丫头叫紫桃,手脚伶俐,眉眼细长的,做的菜色也好,说起话格外贴心,一进门就得到老爷太太的喜欢,其他的下人是嫉妒也嫉妒不来。
紫桃准备了早膳,一家人终于可以安心的吃顿饭。
管家拿着报纸,声色紧张的问:“老爷,报纸上说路公馆发生枪击,死了好多人,救走了二小姐的两个朋友。现在两家是亲家,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抢过报纸,路公馆的牌子被子弹穿得稀烂,门外几滩灰暗的血,看起来很凌乱。
“太好了!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那是你的夫家,我叶光荣的女儿怎能这样不懂礼数。”
岳小满和余子漾还有那些深陷囹圄的有志之士被救走。我吐了吐舌头,收拾好行装和爸爸一起去了路公馆。死的全是士兵,他们并没有受伤,好好的在家饮着碧螺春。我推脱说,学校还要上课,既然没事,就不耽误了。路星旧反问,你不是休学了吗?被拆穿了西洋镜,我脸不红气不喘的告诉他,我在学钢琴和礼仪,所以依然要上课。
梁桥胡同月光惨白
梁桥胡同。
残破的土墙胡同,住得都是本地的穷人。这是条死胡同,连卖糖胡同的老汉都懒得去里面转两圈。
“叶冰清,好巧啊,出来赏月吗?”
也是那个如水的夜色,也是一个窄小的胡同,也是头顶的当空明月,也是面前的这个人。他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呢?来不影去无踪,像是被风吹来的,说不定会被风吹走。他依然那么干净好看,像什么呢,像天上的月亮。
秦时的月亮。
“怎么了,看到我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歪着头忘记了伪装假惺惺的忸怩的喜欢,纯真的看着他:“你不像特务,可是你又不像好人,你也不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你被法国领事馆的人救走,你一定不简单。”
“我从来没说我是个特务。既然你那么喜欢我,我就告诉你吧。”秦时月将手支在我的耳后,淡淡的绿茶味道飘散开来:“我是个法籍中国人,所以国民党的兵没权利杀我。我是个自由主义者,想帮谁就帮谁。我这不是捎信给革命党人,让他们把岳小满和余子漾救走了吗?”
“你……”
“叶冰清,不,现在应该叫路少奶奶,你大晚上的在这里做什么?”
“我才不是什么路少奶奶,你大晚上的在这里装鬼吓人吗?”
“这里是法租界,我当然在这里,现在怎么不假惺惺的说喜欢我了,小骗子。”秦时月倚在墙上点燃一根烟。猩红色的火光一闪一闪,薄薄的烟气呛得我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喷出来,在清冷的月光下像一道火花。
秦时月把烟灭掉说:“我的公寓就在附近,上去坐坐吧。”
我突然想起自己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