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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界无边-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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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乔出了咖啡厅的玻璃门,回头看见阿克迈正俯下高大的身躯,在账单上签字,心里忽然一酸。

在沈白尘这边,跟周小乔的见面远没有预想那么复杂,甚至顺利得让他有些扫兴。

双方互相问好之后,沈白尘二话没说,先递上了魏宣的信。

周小乔接过去仔细地看,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在仔细分辨它的真假。接着周小乔哭了,哭了很久,用纸巾捂着脸,一点声音也没有。

然后,周小乔说了三句话。

谢谢你。

魏宣遇到你是他的运气。

你叫鄢嫣来找我吧。

三句话都不需要回答。

沈白尘事先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充分发挥他的口才,说服周小乔合作。现在,所有要讲的道理都没有用武之地,爱情就是硬道理。

事情是办成了,可沈白尘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他的自我评价是:如此举轻若重,有失大将风度,绝对败笔。

他给鄢嫣打电话,通报了情况和感想。鄢嫣听了,笑他说:有野心的人,对自己的要求就是高。

61

彪哥从小号里被放出来,回到一号仓,手腕上戴着一副揣。

揣是一种特制的小手铐,专门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嫌犯。那是一个椭圆形的圈,中间用根金属棒隔开。一戴上它,两只手就像念阿弥陀佛那样贴在一起,根本不能动弹,愈动弹金属圈勒得愈紧,要是磨破了手腕上的皮肤,手肿起来圈陷进肉里,痛你没商量。

彪哥刚被关进小号的时候,又踢又踹,破口大骂姓纪的警察没心没肺,不是人养的东西,闹得不可开交,才被戴上了揣。戴上了揣他还不知道厉害,接着闹,终于把手腕子给磨破了。开始还算挺得住,第二天人蔫了,第三天痛劲儿上来,只有倒抽凉气的份儿了。

等他闹不动了,纪石凉才到小号来看他,没让他做检讨,也没让他谈体会,糊里糊涂就把他放回一号仓。

回仓之前,彪哥要求把揣除掉,纪石凉不同意,说:你应该把这玩意儿当成学习为人之道的教具。发明这东西的人聪明,知道什么叫四两拨千斤,这一点正好是你要学习的功课。遇事光耍横管什么用,还得用巧劲儿。

在把彪哥押回一号仓的路上,纪石凉就这么神叨叨的,对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在前边走。彪哥恨得牙痒,鼓起眼珠子盯着纪石凉的背影,憋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总算忍住没再一次发飙。

回到熟悉的环境,彪哥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了,也萎靡了,仓门一关,他就用背擦着墙,慢慢坐到了地上。这副样子,在一号仓嫌犯看来,也太不正常了,他们已经习惯了彪哥威风八面的样子。

嫌犯甲首先发现了彪哥手上的揣,大呼小叫道:船长,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彪哥并不正面回答,咬牙切齿骂道:姓纪的缺了八辈子德,用这号杀人不见血的鬼东西来折磨人,好阴毒呀。

众嫌犯都围上来看,看见彪哥腕部的皮肤已经磨破了,手掌开始肿胀。

嫌犯甲拿过来一圈卫生纸,说要给他垫得软和一点。嫌犯乙说纸垫不稳,撕了衬衣的袖子,想用布筋把揣裹起来,

彪哥着了急,说:你们也不看看,这个圈有多紧,怎么可能再往里边垫东西?

这时候,万金贵分开众人走近彪哥,端起他的手看看,又摇了摇那副揣,说:天热,得想法松一松才成,不然流水化脓,就不好办了。

彪哥痛得哼了一声,说:松一松?让我去求那个姓纪的开恩,没门儿。我倒要看看这双手真被他铐坏了,烂掉了,他怎么办!

老万头用很亲近的口气说:傻小子,你跟他赌气,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你的手烂掉了,他大不了脱了警服回家种地,你值吗?

彪哥无望地说:让我去给姓纪的下跪求饶,成了蛋,赶明儿到了阴曹地府,我有什么脸面见飞哥?

老万头的脸前所未有地慈祥起来,挨着彪哥盘腿坐下说:好小子,算条汉子,老辈子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赞的就是你这股子劲。今天晚上让我挨着你睡,我也想沾点子英雄气概呢。

说完在彪哥的胳膊上,轻轻一掐。

彪哥的床位两边,原来一边是歪脖,一边是魏宣。现在歪脖转去了别的仓,床位还空着。彪哥被他一掐,当然知道他是要靠近自己躺下,才好暗中做文章,马上连连点头,安排人替他搬铺。

晚上就寝时间一到,众犯都各就各位,仓里很快鼾声如雷响成一片。

彪哥被揣铐着,只能仰面而卧,双手合十捧在胸前,好像正在祈祷一般,比起白天又难受了几分。正在煎熬之际,老万头将手伸了过来,用两个指头,捏住揣中间分隔的金属棍儿,口中念念有词。彪哥感觉到,随着老万头的指头飞快地一搓一搓,他又肿又胀的手,一点点松弛下来。彪哥想起老万头把歪脖的挖耳勺变细变长的一幕,知道这回有盼头了。

然而这揣毕竟不是挖耳勺,粗得多也硬得多,足足折腾了个把时辰,老万头累得气喘吁吁才停下动作,对着彪哥的耳朵说:去上厕所,把揣浸湿,弄块肥皂把四周都抹上,再回来躺下。

彪哥依计而行。等他回到铺位上,老万头拉过他的双手,将他的手掌狠命搓揉数次,轻轻说了声:别怕痛!一下子就将那副该死的揣给顺了出来。

一阵钻心的刺痛过后,彪哥感到有一股热气推着血流,猛地从小臂挤进了僵硬的手掌,好比有一条输血管道,给缺血的肢体输入了温暖的新鲜血液。听见老万头还在枕头旁边喘着粗气,彪哥的心也跟手掌一样热了,他啥也顾不上想,一骨碌爬起身,握住万金贵的手说:万爷,从今往后你就是飞哥第二,你说啥,我就干啥,有一点含糊我就不是人。

这话让老万头暗喜,心里说:跟你对付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你这些话。哪天你要是真的派上了大用场,我还得去谢谢姓纪的。要不是他下狠劲儿帮我整你,哪里有机会招你的安。想归想,嘴里却嘘了一声,伸手将彪哥摁倒了,小声说:二杆子!别什么事都咋咋呼呼。这副揣让我弄得变了形,你每天晚上摘下来,早起还得戴上遮人耳目。

彪哥吐了一下舌头说:知道了。错不了。你受的累,我会找机会给你补养。

老万头亲热地拍了一拍他的头,说:劲是用不完的,我打几天坐就找回来了。快睡吧。

彪哥进了小号,三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这会儿把揣摘了,手舒坦心也舒坦,只一眨眼就沉沉入睡了。老万头费了大力,身子也倦了,过了一会儿,也没有了声响。整个一号仓只有一个人还醒着,那就是魏宣。

62

刚吃过早饭,就有沉重的脚镣声一路响过来,在一号仓门口停住。纪石凉押着一个戴重镣的嫌犯,后边跟着劳动仔小剃头。小剃头一手抱着铺盖卷,另一只手提着个小包裹,还有一双新鞋。仓里的老犯一见这阵势,'。。'都知道来的是个死刑犯,全像被无声的命令指挥着,站起来给他让地方,这回连老万头也没例外。

纪石凉锁门的时候,照例朝里边喊道:28号,这个嫌犯在一号仓等着上路,生活行动不方便,你们好生照看着。

彪哥的情绪尚未稳住,看到纪石凉,心里的窝囊气一翻腾上来,破罐子破摔斗胆还嘴:报告政府,28号明白。感谢政府还惦记着我,给我送来榜样,让我天天对照着,警告我不要自取灭亡。

面对彪哥的挑衅,纪石凉也不恼,轻描淡写说了句:能这么想,说明你有悟性。不错。说完也不恋战,转身就走。

纪石凉一走,众人马上将新来的人围住,盯着他看。这个死囚精神萎靡,眼神凄凉,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跟人们想象中的杀人犯根本搭不上边。

以往一看见新来的人就要折腾的彪哥,对死囚和善得多,蹲下来以一种关怀的口气问:刚判?

死囚答道:判了个把月了,死刑。

彪哥又问:不缓?

死囚叹气说:缓不了,我杀了好多人。

彪哥被震了一下:怎么?杀了……不止一个?

死囚来了一点精神,说:四个。

彪哥惊得合不拢嘴:一次四个,看不出你有这么狠。

死囚点点头说:没人能看得出,连我自己都看不出。不瞒你们说,以前我看见一点血就发晕,逢年过节杀鸡宰羊的事都是我婆娘动手。我家的老牛病了,倒在地上喘气,任谁都劝我趁它还有气,捅一刀放了它的血,摆到镇子上去卖几个钱,我都舍不得,硬是让它完身完尸地死在家里,挖坑埋了。老牛给我家干了二十多年的工,我总不能昧了良心,到死还给它零刀碎剐吧?

彪哥皱着眉头说:说起来你对牛都蛮慈悲.可杀起人来怎么就那么恶呢?

死囚把手一抬,做了个杀人的手势,牵扯着地上的脚镣跟着乱响:我也不晓得那是怎么回事,不晓得人怎么那么容易死。刀子一抹到脖子上,劲儿都不用使,血一下子就喷到天花板上去了。棍子一碰到脑壳上,声音都没有一点,脑壳就烂西瓜一样瘪下去了,太不经搞了。

彪哥像过来人那样,很理解地看着他,说:人就是这样,仇恨心一起什么都忘了,我跟飞哥混的时候,打起架来从来是不管刀子棍子锤子斧子,拿起来就一顿乱舞,捅到哪儿算哪儿。不过,你一个人一杀就是四五个,说明跟他们结了血海深仇,不然搞死一个两个还行,多了手也是要软的。

死囚像是陷入了回忆,说着就激愤起来:本来我也没想过要杀他们。那天我带着几个老乡到吴磕巴家去讨工钱,他拖欠我们的工钱差不多四年了!每年挨年边的时候,他都跑出去躲着,搞得我们回家过年的盘缠都凑不起来,更别想办什么年货了。今年我们几个商量好,一定要问他讨些钱才罢休,我们跟着吴磕巴干工程,一年到头玩死拼命,没偷过一分钟懒,没休一个星期天,可是他呢,除给我们发点饭钱,从来不给我们发工钱。

彪哥听了很气愤,说:那你们还给他干个鸟!

死囚说:吴磕巴跟我是远房亲戚,当年带我们出来打工,还说要带领我们一起致富奔小康,可是到了让他真金白银付工资,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开始他哄骗我们,总说甲方欠了他的工程款,三角债扯不清,等结了账再连本带利一起还,后来就躲着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他老婆都说他出远门了。这一回,我们好不容易把他堵在家里,他猛地翻了脸,指使他的马仔,拿着尖刀拿着棍子,上来就把我们几个围住往死里打。

这回轮到老万头气愤了,他一边在狭窄的过道上来回走,一边大声自言自语:你们看见吴磕巴这号人没有,靠吸亲戚的血汗发财致富,还不给乡亲留条活路,这就是杀熟!他也是爹生娘养的活人,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鬼神,半辈子活下来,乡里乡亲的哪能没有一点牵挂呢?他也不想想,四乡八邻都穷得活不下去了,他还能活得痛快活得好?要我看,这些黑心烂肺的东西,不是人,该杀!

死囚大概自从被捕以来,还没听见过有人帮他说话,述说的愿望自然更强烈了,继续一口气说下去:我的脑袋当时就被他(文!)们开了瓢,后来缝的(人!)十八针,疤还(书!)在这儿。吴磕巴也(屋!)太歹毒了,我侄儿铁锁上来救我被逮过去,他们一边一刀就把小伙子的脚筋给挑断了。铁锁才二十多岁,还没娶媳妇儿,跟着我出来做苦力,就是为了赚几个钱结婚的。这下子钱没赚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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